冬天沒什麼活,家裡還在下雪。
鄭錦華留沈壯實在這裡多待幾天，他就應下來。他舍不得三胞胎，這三個孩子長得太好了,聽兒子意思過年他們也不回去,下次再想見到他們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他手裡有錢,見他們一天到晚喝奶粉，三個孩子的奶粉，一個月下來恐怕得不少錢，他拿了五十塊錢給鄭錦華，“我也不知道這奶粉擱哪買的,你自己買吧。”
也不知道這五十塊錢能買多少奶粉,他這麼多年也沒存多少錢，也隻能支持兒子這麼多了。
鄭錦華嫁到沈家這麼多年,這是頭一回老人主動給他們錢。當小輩的也不是非得要爹娘的錢,當然爹娘願意主動給孩子錢，不也說明他們心裡想著孩子們嗎？
鄭錦華也沒客套,給了錢就接著,想著等等再在購物係統上看看,給他買雙皮棉鞋,添些厚襪子，她看他那襪子就沒一雙好的,都破的不能穿了。
兒女的心其實很簡單,隻要老人心裡念著自己,他們就很滿足，又怎麼可能不孝順老人呢？彆人鄭錦華不敢說，可自己就不是那種人。
至於孩子們喝得奶粉，原先是沈慎行買的,後來鄭錦華又從購物係統上買的，雖然也要花錢，但比在外麵買，便宜很多，她手裡的錢是夠用的，還存了一些，還在想著什麼時候買一輛自行車，老問人餘團長家借，也不好。
沈壯實這回過來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老三兩口子都是那愛憎分明的，隻要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對你好。
不像老大老二，你對他們再好，就是把心掏出來給他們，他們都覺得那是應該的。
原先沒有對比還好，現在有了對比，他就覺出老三兩口子的好來。
看著親家兩口子在這裡幫忙帶孩子，做飯、打掃衛生，就是兒媳婦的衣服，他看著差不多時候都是親家母洗的，他就沒見過這麼疼閨女的，這都嫁人生子了，還這麼慣著，真的好嗎？
真不怪兒子從不提讓他娘過來帶孩子，要是自家媳婦過來，看著兒媳婦那懶懶散散的模樣，她還能沉得住氣嗎？一天不吵八頓都是好的。
他歎口氣，徹底息了讓媳婦過來幫忙帶孩子的想法，人家這一家子，女兒女婿，嶽父嶽母，還有一群孩子，和和氣氣，過得多有滋味。自家媳婦跟他們看著就不像一派人，既然不是一派人，強行讓他們在一起，隻有吵鬨的份兒。
這個時候，他真有些羨慕鄭國正和莫文秀了，人都說年輕時享福不算福，老了享福才算享福，他覺得這話不假。
看看人鄭國正，大兒子在家裡種地，小兒子進了文工團，小閨女也當了老師，他們給女兒女婿帶孩子，將來老三還能不管他們？想想都不可能。
自家有啥啊？大兒子二兒子，他都不指望，也指望不上，他們不想著扒著自己吸血都是好的。
想指望老三，可老三有嶽父嶽母，鄭國正兩口子地都不種，在這裡給他帶孩子，老三也不可能把自己和媳婦接到身邊來。
他想到了慎言，這孩子也是知恩圖報的，他們將來能不能跟著小兒子？
沈壯實突然發現，他讓小兒子跟著老三，是不是錯了？
不，小兒子跟著老三是沒錯的。
錯的是自己的不管不問。
他今後要想過得好，想要跟著小兒子，還得在小兒子身上多付出些才行，不然他哪好意思跟小兒子生活？
他現在還乾得動，掙得錢不能都花在孫子身上，得給慎言留點。老大老二家的孩子，還是讓他們自己養著吧，孫子又不能給自己養老。
通過鄭國正和莫文秀，沈壯實想了很多，他覺得自己有點坐不住了，他得回老家了，回老家就跟老大老二分家。讓他們自己過去吧。
等到沈慎行回來，沈壯實就跟他說要回老家了。
沈敏敏聽到爹的話，猛地抬起頭，她還不想走，這幾天在三哥這裡，吃得好喝得好，晚上蓋的被子也暖和，回到家裡，她不僅要幫著做飯，還要給侄子們洗衣服，哪有在三哥這裡舒服，她不想走。
沈慎行看他，問道：“怎麼想回去了？”
沈壯實跟他提自己想分家的事情，隻說：“回去有些事情。你幫我們買票吧。明天就走。”
鄭錦華皺眉：“怎麼這麼趕？”
沈壯實擺擺手：“早一天晚一天的沒啥關係。”
說著他看了眼沈敏敏，深深歎口氣，這孩子來了這幾天，是一點事不知道給她嫂子幫忙，抄著手等吃等喝，她連慎言都不如，慎言寫完作業，還會幫著洗碗掃地呢。
鄭錦華就說：“那就後天回去吧。”
明天她去趟市裡，供銷社也沒有賣皮棉鞋的。
既然兒媳婦都這麼說了，沈壯實就聽兒媳婦的安排。
晚飯後，沈敏敏悶悶不樂的躺床上，見錦藍在寫教案，她沒話找話的道：“其實老家冬天也沒啥活，我還挺舍不得你的呢。”
錦藍的心思都在教案上，聽到她的話，笑了笑說道：“我也舍不得你。”
就不再多說，繼續寫教案。
沈敏敏見她說了一句，就不吭聲了，有些失望，拉起被子蒙在頭上，就打算睡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沈慎行上班去了，鄭錦華坐車去了市裡，在國營百貨商場逛了一圈子，啥也沒買。出了國營百貨商場，她找了個地方，把原先在購物係統上買的皮棉鞋拿出來三雙，圍巾、襪子、奶粉也買了些，裝在從家裡拿來的袋子裡，袋子是裝糧食用的，很大，能裝不少東西。
想了想又買了幾個頭花、發卡，勝音彆的愛好沒有，就喜歡頭發、發卡，既然有這個條件，小小的支持一下還是可以的。
至於孩子們的衣服，隻要乾乾淨淨、保暖，夠換洗的就好，沒必要置辦太多。
回到家後，莫文秀看到她買這麼多東西，忍不住在她背後瞪她一眼。
鄭錦華把她買的皮棉鞋拿出來，爹娘和公公一人一雙。
沈壯實拿著兒媳婦遞給他的皮棉鞋，心裡愉悅，笑著道：“還有我的啊？不是給我買了軍大衣嗎？”
他這次來部隊，雖然給兒子送了糧食，拿了五十塊錢，可兒媳婦前前後後為他也花了不少錢呢。
想到此，他又是一歎，這兒媳婦真是不錯。原先還覺得她大手大腳，敗家。現在看大手大腳，也有大手大腳的好處，起碼大方，你對她好，不用擔心，她不孝順你。
他這麼多年掙的錢都花在了大兒子二兒子身上了，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連雙鞋都沒給他做過，更彆談給他買衣服了。
兒媳婦不僅給他買了軍大衣，皮棉鞋，還給他買了好幾雙襪子。這是看他襪子都破了，才給他買的啊。他眼睛微微泛紅，就是自家閨女都沒這麼貼心過。
看了親家兩口子，他才明白，這些年他過得糊塗啊。
鄭錦華就說：“你們一人一雙。”
莫文秀在旁邊念叨：“買這麼多東西，得花不少錢吧？”
鄭錦華說道：“也不貴，沒花多少錢。”
沈敏敏問她：“那這鞋多少錢一雙啊？”
鄭錦華心想百貨商場的鞋當然貴，可她在購物係統上買的話，相當便宜。
鄭國正兩口子和沈壯實就看下鄭錦華，鄭錦華對上他們的視線，含糊道：“真用不了多少錢，要是太貴的話，我還能買回來？家裡三胞胎要吃奶粉，我肯定得算計著過日子。”
一群人都不信她的話。
莫文秀看向她：“你是不是拿工業票換的？”閨女手裡不少票呢。
鄭錦華哎呀一聲：“娘，你就彆問那麼多了。”
幾人見她的表情，猜測她肯定是拿工業票換了錢，也就不再多問。
鄭錦華買了好幾條圍巾，她娘和錦藍都有，也不好獨獨落下小姑子，就拿了一條遞給沈敏敏。
沈敏敏沒想到還有她的，她笑著道：“謝謝嫂子。”
當下就把圍巾圍在了脖子上。
鄭錦華說不客氣。
沈敏敏得了條圍巾還是很高興，雖然不能留在部隊，但至少沒空手回去，沒白來。
臨走前，沈壯實掏了十塊錢給沈慎言。
沈慎言看著手裡的十塊錢，眼睛紅了紅，這是爹頭一回給他錢。
這回是沈慎行親自開車送他們父女，路上沈敏敏不停的看向三哥。
沈慎行回頭瞥她一眼：“怎麼了？”
沈敏敏抿抿嘴，她看著三哥的後腦勺，這裡隻有自己人，倘若不問清楚，她是不甘心的，鼓足勇氣道：“三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沈慎行轉動方向盤的手頓了下，車子繼續往前看，沈壯實瞪了眼閨女，沈敏敏固執的看著三哥。
沈慎行沉默半晌，說道：“沒有。”
沈敏敏紅著眼睛：“你騙人。”
沈慎行看向前方，慢慢的開口：“那你說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沈敏敏一噎，低聲道：“錦藍和錦良都能在這裡找到工作，慎言也在你這裡上學，我是你唯一的妹妹......”
沈慎行緩緩的開口：“錦藍和錦良是高中畢業，錦良能進部隊文工團是憑自己本事，錦藍就沒進去。錦藍去學校當老師，也是她課上的好，她住在家裡，每月大半工資都給了你嫂子當生活費，上班回來就幫忙帶三胞胎，早上早早起來做早飯，有時還要輔導慎言他們的功課。”
沈敏敏的頭垂了下來。
沈慎行又繼續道：“不說他倆，就說慎言，自從你嫂子懷孕，他閒了就過來給你嫂子提水、背柴，還要幫著帶勝捷、勝音，來了部隊這段時間，你嫂子懷著身孕，勝捷和勝音都是他帶的，你嫂子基本上不用操心。”
沈敏敏猛地抬頭：“我知道我沒巴結討好嫂子，你不高興。”
沈慎行揉揉眉心：“這不是巴結討好的事情，倘若你不是真心想幫你嫂子做事情，她又怎麼會稀罕？你嫂子娘家弟弟妹妹好幾個呢，不缺人幫忙做事。”
人的關係是需要維係的，不然即便是親兄妹，也會漸行漸遠。
敏敏來了這裡幾天，他就沒看到她幫家裡做一點事情，哪怕掃個地也好，什麼都沒做過。她自己都把自己當成了客人，卻要怨他對她不好。
自家媳婦經曆了夢裡的事情，對慎言多有疼愛，他是能理解的。
他沒做夢，雖然媳婦隻跟他說慎言因著找侄子侄女摔斷了腿，殘廢了，可媳婦沒提他爹娘，也沒提他妹妹，他不知道那時候他們在做什麼，但從媳婦的態度上，從他這麼多年對家人的了解上，他能揣摩一二。
倘若妹妹真得為侄子侄女做了什麼，媳婦不會不提。
媳婦不提，隻是給他麵子而已。
打從他賭氣跑去當兵那天起，他對家人就沒了期待，合得來就處處，合不來大家各自安好，即便是唯一的妹妹，也是如此。
沈敏敏還想說什麼，沈壯實打斷她的話，說道：“你自己是糊塗人，不要怪你三哥。”
沈敏敏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爹，忍不住嗆聲道：“我怎麼糊塗了？就因為我嘴不甜，不如慎言會哄三嫂開心？”
沈慎行皺皺眉，這個妹妹，也不怪錦華不喜歡她，這性子跟他娘又有什麼區彆？
錦華多驕傲的姑娘，跟她肯定處不來。
沈壯實看著這個閨女覺得頭疼，他現在有些慶幸，慶幸兩個兒子沒隨了他們娘，不然他們老沈家就毀了。這個閨女還是早點嫁出去吧，免得在家裡惹他生氣。
沈慎行說道：“你三嫂待慎言和勝捷、勝音是一樣的，那不是一句嘴甜就能做到的。你嫂子不傻，隨便來個人哄哄她，就能讓她掏心掏肺。”
沈敏敏沒吱聲了，認定三哥三嫂偏心。
沈壯實已經不打算再跟她多說，她是鑽牛角尖裡去了，拉都拉不回來，隻有等她經曆了一些事情，才會大徹大悟，那時候再後悔，也晚了。
沈慎行看著進了車站的父女倆，心裡是鬆了口氣的，他爹過來自己是歡迎的。至於敏敏，她將來真的遇到了困難，他身為哥哥，不會看著不管，其他的就沒必要了。
沈壯實回了家裡，張淑萍看著他身上的軍大衣，腳上的皮棉鞋，不得不說她酸了。
兒子心裡是真的沒有她這個娘，上回給他爹買了一身衣裳和鞋子，這回又給他爹買了軍大衣和皮棉鞋，什麼都沒給她買，就連敏敏都得到了一條圍巾，看來她在兒子心裡連自家閨女都不如。
她是真的寒心了，辛辛苦苦生的兒子，心裡一點沒有她這個當娘的。
沈良才和沈良民羨慕的看著爹身上的軍大衣，沈良才說道：“這大衣多少錢呀？我也想買一件。”
沈良民看他一眼：“錢呢？爹不穿了，我們穿一下也就可以了，還買軍大衣，真當咱家多富裕呢？”
沈壯實抖了抖身上的軍大衣，涼涼的看他們一眼：“這是老三家得給我買的，你們穿什麼穿？這次回來我打算跟你們分家，今後咱們各過各的，免得你們覺得我們吃了你們的口糧。”
沈壯實這話簡直如青天霹靂。
沈良才好半晌才回過神，怒聲道：“爹，我們不同意。你從老三那裡回來就要分家，是不是老三攛掇你的？”
沈壯實說道：“跟老三沒關係，老三才不會管我們這些事情。是我自己想跟你們分開的，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把你們養大啦，也都成家立業了。該我們享享福了。”
張淑萍坐在旁邊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老人的想分家，做兒女的是攔不住的。
錢美雲推推沈良才的胳膊：“真要分家啊？”
打心裡說她是不願意分家的，家裡好幾個孩子，都在上學，靠他們兩口子怎麼能掙得夠吃的，跟著公公婆婆住一起，他們也能貼補些自己家，分家了不給他們養老糧都是好的，怎麼可能還讓他們貼補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