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甕(1 / 2)

沈司星一愣,隨即明白錢雀是陸廷川假扮的。

他膽子也太大了!沈司星的心提到嗓子眼兒。萬一酆都城隍知道錢雀已死,那他們設的局會在第一秒鐘露餡。

不過,看城隍輕鬆的神情,錢雀這等小嘍囉的死訊還不至於第一時間就上報給他。

噗通,噗通。

沈司星心跳轟鳴。

他的視角處在陸廷川和城隍正中,眼看陸廷川越走越近,來到燈火最為亮堂的大廳。

燈籠裡搖曳的燭光將陸廷川臉上每一處骨骼走向、肌肉.溝壑、皮膚紋理都照得一清二楚,五官更為緊促尖銳,下巴微抬,鷹視狼顧,眉宇中暗含懷才不遇的戾氣,儼然變了一個人。

賭坊設有壓製玄冥之氣的法器,陸廷川不能用幻術,那就隻能使出下九流行當裡化妝易容的把戲。

沈司星兩指縮放屏幕,放大後才看出端倪——陸廷川的眉毛和鬢角用草木灰掃過,臉上抹了半黃不白的粉,估計是用石黃和鉛粉勾兌出來的,手法精妙,堪稱巧奪天工。

酆都城隍不像他一樣幾乎把鼻子貼到陸廷川臉上,借由燭光、道袍和神態動作加成,畫到七分像,也成了十分相似,再先入為主把陸廷川認作錢雀,乍一看難以察覺異樣。

“大人。”陸廷川拱手作揖,“那位在樓上等候您多時了。”

酆都城隍扶了下腰上的玉帶,昂首闊步走在前頭,聞言,精明的小眼睛斜了眼陸廷川,低聲問:“那位有些日子沒來枉死城,今兒個邀本官吃酒,可是出了什麼差錯?錢道長,你給透幾句口風?”

陸廷川四下張望後停下腳步,嘴唇翕動:“賭坊來了位攪局的道士,擄走不少冥幣,我們派出去的人在城內搜了一天也沒找到他,那位知道後大發雷霆。請您來,約莫是想提點您這段時日不太平,行事小心。不是什麼大事,還請大人放心。”

這段半真半假的話說到點子上了,酆都城隍想起幾個時辰前在城隍廟現身的道士,將陸廷川的話信了大半。

城隍捋著胡須擺威風:“哼,那小子我見過,毛都沒長全也能鬨出那麼大的亂子?錢道長,你們下頭的人該反省反省了!”

陸廷川敷衍地應和,沈司星沒錯過他眸中一閃而過的促狹。

酆都城隍跟隨陸廷川的指引走上三樓,繞過螺鈿花鳥屏風,來到走廊儘頭的一處雅間。

“大人請。”陸廷川示意。

嘎吱,雕花木門打開一條縫。

酆都城隍抖擻袖擺,取下係在腰間的官印,雙手捧高至眉心,躬下身,畢恭畢敬邁入門檻。

“府君大人。”城隍奴顏屈膝道,“數年不見,大人仙體安康?”

屏幕外,沈司星眉心輕蹙。府君?這名號有些耳熟。

晏玦撲扇翅膀輕跳幾下,爪尖刺過睡衣勾在沈司星肩頭。

沈司星皺了皺眉,狀似不經意地睨過去:“晏玦,你聽說過麼?”

“唧,府君……”晏玦欲言又止,“在幽冥地府隻會指代那一位,泰山府君,東嶽大帝。”

泰山府君?

沈司星低垂眼眸,指尖輕敲桌麵,思索道,上回看到這位神祇是在任務描述裡,說的是人死後魂魄有三個去處,酆都、地府、泰山。

如今看來,三言兩語的敘述遠不止在說明亡魂的去向,更像在暗示幽冥世界的三股勢力。

為什麼泰山府君會將手伸進酆都?酆都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酆都大帝人又在何處?

沈司星越往深處想,越是毛骨悚然。

雅間內一直沒人說話,沉默像無形的利刃刮過城隍肥厚的脊背。

城隍爺臉都要笑僵了,豆大的汗珠自太陽穴滾落,腦海中不由自主把這些年他昧下的銀兩過了一遍,頓時心虛不已,腿栗股栗。

莫非……

今晚是一場鴻門宴?

“府君大人,小的有罪,小的罪該萬死!”城隍嗷的一聲,噗通跪倒在地,“那些個銀兩,都是小的替大人暫為保管,大人想要,立刻如數奉還,請大人恕罪!”

他抬起頭,卻見雅間中央的太師椅上空無一人,抻長脖子往拱門內瞅,裡間黑摸摸,靜悄悄的,連一根蠟燭都沒點,更彆說有什麼泰山府君了。

城隍終於覺出味,猛地扭過頭,瞪向陸廷川:“你——你不是錢雀?!!”

“城隍大人的反應,比在下想的要慢一些。”陸廷川抬袖抹去臉上暗沉的鉛粉,露出溶溶如月的殊色。他神情溫和,嘴角噙笑,眼神卻如寒霜。

城隍踉蹌起身,瞥見那小半截輪廓利落的下頜線,登時駭然失色:“是你!”

城隍並非當真蠢鈍如豬,不須多做思索,就想通了陸廷川的手段,無非是兩頭騙,調虎離山罷了。

但難就難在一介凡人居然有如此膽色,敢打著他的幌子讓賭坊清場,又能猜到賭坊幕後之人與他有關,用泰山府君的旗號哄他入甕。

“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枉死城誆騙本官?!”城隍暴跳如雷,眼珠子從眼眶裡瞪凸出來。

說著,城隍蜷縮在袖擺內的雙手捏訣,心中默誦,然而,設想中陸廷川被玄冥之氣拍成肉泥的畫麵並未出現,他周身的氣息像被罩子罩住,無從施展。

“這……?!”

陸廷川毫發無傷垂手佇立,鬢發紋絲不動,見城隍驚恐萬狀地看過來,還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城隍氣得牙癢癢,這才想起賭坊為了防止有人出千,特意從泰山請來法器鎮場,無論是大羅金仙還是鬼魅妖邪,都休想在這兒施展法術。

“好小子,你打的竟是這個主意!無恥之徒!”城隍一邊怒斥,腳步咚咚地踏在地毯上,一邊有意無意往窗戶靠。

“大人。”陸廷川看穿城隍的色厲內荏,輕笑一聲,“門在這頭。”

說時遲那時快,城隍腳下一蹬,魚躍往前一竄,就想撲出窗外。突然間,他腳踝劇痛,慘叫著栽倒在地。

小腿傳來錐心之痛,很快沒了知覺,城隍麵色慘白,屁股著地往後挪,冷汗唰地下來了,仰頭看向陸廷川。

他這副身軀雖比不上其他陰差、仙官那般堅不可摧,但也是修行煉化過的,即便使不出法術,也不至於被一個無名之輩傷筋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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