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喬遷(1 / 2)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司星的胃就開始痙攣。

他收斂起厭惡的表情,轉過身,臉色蒼白如紙,輕聲問:“鄭劭,十點多了,你怎麼在這兒?不回家?”

“哈。”鄭劭短促地笑了聲,從昏暗的巷口走到路燈下,離沈司星幾l步遠,“我替你爸來看看你,一直聽說你住這附近,沒想到城中村裡麵是這樣的啊。”

鄭劭的語氣一如過去般居高臨下,有著與生俱來討人嫌的本事,但他人比一個月前偶遇時瘦了大半,像骷髏架子撐著一張人皮,眼窩深陷,黑眼圈濃重,唇色仿佛中毒,若非那雙眼睛冒著鬣狗似的精光,可以說是油儘燈枯。

眼見來者不善,沈司星提起一口氣,唇線緊繃:“你跟蹤我?”

“操,想什麼呢?老子在這附近吃飯,順路看你一眼不行啊?”鄭劭手揣在褲兜裡,聯名款板鞋蹭了蹭粗糲的水泥地,摩擦出沙沙的聲音,他抬起頭,環顧巷子兩側大同小異的自建房,“你住哪棟樓?不請我上去喝一杯?”

沈司星往後退一步,冷靜地說:“我家沒什麼能喝的,改天吧。”

“我請你也行。”鄭劭咧嘴,忽然話鋒一轉,指責道,“你不是不願意吧,沈司星?要不要這麼小家子氣?”

沈司星攥住拳頭,在掌心摳出幾l道月牙,他不知道鄭劭想做什麼,但想也知道,不會是好事。

沈司星下頜收緊,輕飄飄撂下幾l個字:“不願意。”

鄭劭低頭睥睨沈司星,在他淡若雲霧的眼底看到尖銳的倔強,虹膜上那圈詭異的血絲仿佛怒意在燃燒。

那麼鮮活。

這份鮮亮的生機像一柄銀剪刀,哢嚓一聲,剪斷了鄭劭的神經。他冷笑道:“不願意就不願意,裝你媽逼啊?”說罷,掏出一把匕首,掄圓胳膊朝沈司星劃去。

“!”

沈司星瞳孔縮成一點,即使早有準備,也沒想到鄭劭會偏激到對他動刀。

“鄭劭!”

沈司星側身躲開,咽喉僅與鋒刃差之毫厘。匕首蹭破油皮,劃出一道紅線般的血痕,不是很疼,但足夠讓沈司星氣到渾身顫栗,雙目充血,眼前一片猩紅。

他分明沒有做錯事,從未主動害人,但無論是誰都能以大大小小的理由將他踩進泥潭,肆無忌憚地傷害、磋磨。

因為他不會反抗,也不能反抗,因為他弱小又笨拙,低賤又卑微,像生在幽暗潮濕處的苔蘚,因為……他有陰陽眼。

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我知道是你,姓沈的瘋子!我媽一直說你有病,生下來就不正常,克死親媽,還差點把沈家河克破產了,哈哈!操你媽的,敢對我動手腳?讓那臟東西纏上我,老子差點被你害死,傻逼!”鄭劭瘋狂地揮動匕首,劃出颯颯的風聲,狀若癲狂,一刀一刀捅向沈司星。

嗤!嗤!

匕首捅入血肉,觸感理應沉悶滯鈍,可鄭劭捅刺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斬斷頭發那樣乾脆利落。

等等,頭發?

鄭劭鼻子發癢,打了個噴嚏,腦子驀然清明。他渾身僵直,手心冰涼濕漉,想到方才所做的一切不由恐慌後怕。

“我不是故意的……”

鄭劭低下頭,沒看到預想中的滿手鮮血,相反,他的雙手被濡濕的發絲纏繞,試圖掙紮,卻動彈不得。

地上鋪滿了潮濕腐臭的頭發,窸窸窣窣地蠕動,宛若活物,攀上鄭劭的腳踝,纏上小腿,捆緊他的胸腹,擠壓和束縛讓他呼吸困難,臉色紫漲發青。

本該被他連捅數刀鮮血淋漓的沈司星,卻好端端地站在不遠處,目光平靜懵懂,仿佛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他被發絲捂住口鼻,在窒息和重獲呼吸間循環往複。

那雙邪性的陰陽眼裡空無一物。

“嗚,求……”

鄭劭雙腿發軟,想跪下卻被頭發纏住,隻能像木乃伊一樣杵在原地。

大仇得報的猙獰表情碎成稀巴爛,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懊悔,鄭劭回憶起之前所做的一切,本能地推脫責任,歸咎於他被鬼上身了。

他想跟沈司星辯解,是那臟兮兮的鬼嬰害他,讓他失去理智,他把沈司星當弟弟,哪怕沒有血緣關係,他們都是一家人啊!他怎麼會傷害沈司星呢?

當啷。

鄭劭右手脫力,乾淨的匕首落在地上。

沈司星瞥了眼匕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鄭劭跟前,對巷子裡鋪天蓋地的頭發視若無睹。他彎腰撿起匕首,兩指撚著刀柄,咚的一聲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不可回收垃圾。

“鬼嬰怎麼來的,你心裡清楚吧?”

怎麼來的?想起哭泣的前女友和手機裡大段大段的辱罵斥責,鄭劭雙目圓睜,追悔莫及。

當時他怎麼回複的?鄭劭想不起來了。大約是“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懷孕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打掉不就好了嗎?”,“錢都給你了還要怎樣?”一類的話。

要是早知道會因此招惹上鬼嬰,即便找了大師驅邪,身體也一天天衰敗下去,他絕不會跟那女的談戀愛。

鄭劭口中嗚嗚求饒,他嘴裡塞滿了腥臭的頭發,一個字也說不出。

“放心,你現在不會死。”沈司星笑得很乖。

雖然不知道沈司星為何如此篤定,鄭劭仍然鬆了口氣,身子軟綿往下滑,眼中重燃希望的火光。他仰視沈司星,像看著高高在上,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神明,既畏懼不安,又忿忿不平。

但下一秒,沈司星的話又讓他如墜冰窖:“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鄭劭身子一抽兩眼翻白,昏厥過去。

沈司星袖手看著鑽入鄭劭七竅的頭發,等發娑婆吸取精氣吸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掏出手機,把一地的頭發收回背包。

他掃了眼背包格子右下角的數字,心裡默默計算,像這樣使用發娑婆,會損耗二十根左右的頭發。這麼看,還是拿發娑婆去做生發藥水來得劃算。

“哎,醒醒。”

司星輕輕踹了腳地上的鄭劭,

見他沒有蘇醒的意思,

聳了聳肩,扭頭就走,步履輕盈無聲,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九月初,龍城正值夏末,晚上又悶又熱,鄭劭睡在這兒一晚上不至於凍死,城中村四五點就有起來上早班的租客,會有人發現的。

彆死在他家門口就行。

*

幾l個小時後,黯淡無光的小巷裡,鄭劭睜開雙眼,目光呆滯無神。他直愣愣站起身,蹣跚著往城中村外走,動作僵硬遲緩,像被抽走精魂的行屍走肉。

他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後半夜,大馬路上空空蕩蕩,偶爾才有車輛飛馳而過。鄭劭招手攔車,少頃,一輛空載的出租車緩緩停泊在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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