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51(1 / 2)

“找到……什麼了?”小鐘話問到一半,就像卡頓的磁帶那般斷斷續續。

“程可心,季婆婆的孫女。”

陰風拂過,枯葉蕭蕭。

小鐘順著沈司星目光看過去,隻見花壇灌木叢下躺著一隻鮮紅的繈褓,裡麵裹著一個渾身青紫,眼睛像黑葡萄一樣滴溜打轉的鬼嬰。

見到人,鬼嬰咧嘴就哭,哭聲跟野貓叫似的,吱哩哇啦,刺耳極了。

小鐘頭皮發麻,心想,那天他在浴室窗外聽到的嬰兒哭聲,該不會就是這小孩兒吧?

在小鐘震驚的目光下,沈司星走過去,蹲到花壇邊,撥開刺硬的枝葉,抱起了那隻紅豔豔的繈褓,還順水推舟,摟在臂彎裡悠了兩下,把鬼嬰逗得破涕為笑。

“咯咯,咯咯。”

小鐘聽得腳都軟了,心說,這笑的還不如哭呢,也忒嚇人了。

沈司星則完全相反,他愣了下,也跟著彎起眉眼,露出靦腆的淺笑。

“小天師。”小鐘顫巍巍道,“她就是程可心?”

按沈司星的說辭,醫院裡鬼口眾多,嗚嗚泱泱的,走十步就能找見一隻,那他們出門沒走兩步就找到了程可心,會不會太容易了點兒?

沈司星唔了聲,抱著鬼嬰走過去,給小鐘看繈褓一角繡的“程可心”三個字。

鬼嬰的雙眼漆黑,幾l乎沒有眼白,仰著頭衝小鐘咯咯笑,小嘴一張,沒長乳牙的牙床裡掉出一隻蛆,還沒落到底上,便隨風化作灰燼,轉瞬即逝。

“不不不,不用給我看了。”小鐘退避三舍,踉蹌幾l步,捂著眼睛彆過頭,梗著脖子問,“你這樣直接抱著她,沒問題嗎?”

“沒什麼,她心地不壞。”

沈司星聳肩,托著程可心的屁股,豎著抱起來,讓她倚靠在自己肩頭,生疏地拍了拍鬼嬰的背。

鬼嬰的觸感微妙,跟凍梨似的,肌膚又冰又硬,讓沈司星抱了一會兒,沒察覺到惡意,便軟和下來,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嘴吐出一陣陣陰寒腐臭的喘息。

“可是,”小鐘差點咬到舌頭,“她畢竟是鬼。”

鬼可是會害人的啊!

沈司星抬眸,聽出小鐘的未儘之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活人也會害人。”

為了利益、欲望,人可以戕害至親、摯友。出於愚昧、嫉妒和單純的惡意,人也會揮刀砍向弱者,屠戮同類,甚至是素不相識的無辜之人。

殺人的人,都說他們凶惡如同鬼上身。可是,大部分鬼在死後都老老實實等著投胎轉世,害怕被關進羅罪山,下地獄受極刑,反而更加循規蹈矩。

莫不如說,絕大多數情況下是惡人成了惡鬼,心中有怨之人成了怨魂。

小鐘啞口無言。

“昨天晚上,要不是她在窗外哭鬨提醒,你的臉已經縫在了季婆婆頭上。”沈司星說,“我也是想到這點,才來這兒找她。”

小鐘被沈司星的假設嚇得直打擺子,半晌

他睜圓了眼睛問:“那程可心留在醫院,

十年了都不去投胎,就是為了提醒活人彆著了季婆婆的道?”

瞬間,小鐘看程可心小朋友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多了幾l分佩服。

“也許吧。”沈司星抱著程可心原地踱步,等她徹底安靜下來,才抬起頭,看向夜空,輕聲問了一句,“請問,你有適合鬼嬰的零嘴麼?”

“嗯?你在跟誰說話?”小鐘不明所以,四下張望。

忽然間,砰的一聲,一包油紙裹著的飴糖憑空出現在花壇邊。

小鐘差點嚇尿,又聽沈司星說,“麻煩幫忙撿一下,”方才彎下腰,指尖打顫,一把撿起那包飴糖,遞到沈司星手邊。

真神奇,跟變戲法似的。

小鐘脖子往後仰,左看看,右看看,想問又不敢問。

沈司星也沒有跟他解釋的意思,給程可心舔了一小口飴糖,便把糖果拿遠了。

糖!程可心嘴巴一癟就要哭。

“聽哥哥的話,老實回答問題,我就把糖給你。”沈司星板著小臉,舉著串了飴糖的木簽,在繈褓前晃來晃去,像在搖晃撥浪鼓。

程可心黑洞洞的眼睛,跟著他的動作緩緩轉動。

小鐘在一旁聽著,以為沈司星要問季婆婆的弱點之類的問題。

哪想到,他上來就問:“你想報複你奶奶麼?”

程可心乾咧嘴,不說話,嘴角溢出黑氣。

“你已經報複過她了,對嗎?”沈司星一本正經,直視程可心空洞的眼眸,不像在質問一個小嬰兒,倒像在對平起平坐的大人提出疑問。

程可心扁了扁嘴,小臉緊皺,又吐出幾l條蛆。

小鐘注意到她的牙齦紅紅的,那是窒息而死的症狀,這種死後的現象有一個很美,也很詭異的名字——玫瑰齒。

“你在電梯間困住她,折磨她,像她當初折磨你一樣。”沈司星語氣平靜,不帶分毫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僅僅在推理可能的真相。

程可心癟嘴。

“但你沒想到,你的親奶奶怨氣太重,心太狠毒,死後成了厲鬼,接著在醫院為非作歹,害人性命。”

“哇啊——!”

程可心埋進沈司星胸膛,哇哇大哭,像做錯了事被幼兒園老師抓包的小孩子。

如果她能健康長大,到了上小學的歲數,也會像這樣哭聲洪亮吧。

沈司星垂眸,摸了摸程可心的後背,下巴抵住鬼嬰濕漉漉的腦袋,寒意絲絲縷縷侵入他的肌膚,沒入他的骨髓,但始終沒有撒開手。

小鐘心緒複雜:“這種事,誰能想到呢?也不能怪她一個小孩子。”

程可心死的時候才不到一歲,哪怕算上死後的十年,心智滿打滿算最多十一歲。

按活人的壽數算,小學都還沒畢業呢,她能頂著對季婆婆的恐懼,想著去補救,去提醒,已經強過大人們許多。

程可心的口水和眼淚全往沈司星的衣服上擦,沈司星喜歡乾淨,過去租城

中村的房子也能收拾得窗明幾l淨,見狀,嘴角一僵,把鬼嬰扔給小鐘,再把飴糖塞進她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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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心吐了個鼻涕泡。

鬼嬰冷得像一塊冰磚,小鐘卻如同抱著一隻燙手山芋,他連連跳腳,又不敢亂丟,隻能慘叫一聲:“啊!!!”

*

距離小鐘的死期,還有兩天。

昨天一整天,他跟著沈司星去了縣城,又回到龍城第一醫院搜了一晚上,摸遍了醫院門診部、住院部、辦公樓的每一塊磚,腳底都磨出水泡,卻始終找尋不到季婆婆的鬼影。

那死老太婆像鑽進了地縫,又或是戴上了另一張人皮.麵具,躲在醫院某個隱蔽的角落,看著沒頭蒼蠅似的二人竊竊發笑。

小鐘是普通人,成績中庸,相貌平平,身材中等,要不然也不會臨床學不下去,轉了護理專業,拚死拚活畢了業,還要托家裡關係,求爺爺告奶奶才進入第一醫院當護士。

越臨近死期,小鐘心裡越發焦慮,見沈司星神色淡淡,心裡不住嘀咕。

要是沈司星救不了他怎麼辦?

他死了,也沒有人會怪沈司星,隻會怪他運氣不好。

而且,他的親友寥寥無幾l,他死後,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會為他哭一場,其他人頂多歎口氣就算了。

地球不會為他停轉,每個人的生活都會繼續,隻有他的生命會永遠停在兩天後,他的臉會成為厲鬼的收藏品。

二十多年的人生,到頭來就是一張黑白遺像,幾l張紙錢,一捧骨灰。

夕陽穿過欄杆,灑在宿舍狹窄的過道上,玻璃茶缸殘留茶漬,咖啡喝了一半,表麵浮著一層奶皮,一隻小飛蟲落進咖啡杯,掙紮幾l下就沒了動靜。

小鐘蜷縮在下鋪,雙手抱頭,身體像一塊懸崖邊上的石頭,風一吹就瑟瑟發抖,隨時準備滾落萬丈深淵。

他想給父母打電話,但在通訊錄找到號碼後,卻撥不出去。

該說什麼呢?

爸,媽,對不起,我要死了?

沈司星收拾好飯盒,回到宿舍,催促道:“出發吧,你睡了一個白天,該動身了。”

“小天師,你說我還有救嗎?”小鐘磕巴道,“萬一……”

“沒有萬一。”沈司星淡然,“我會救你。”

“你拿什麼救我?!!”小鐘像被壓到極限的彈簧,突然暴怒,“你說了,那老太婆有十八條命,九命貓妖都沒她牛逼,你拿什麼救我啊?你打得過她嗎?”

沈司星嘴角抽了下,心說小鐘這演技多少有點浮誇了。

他接著念詞:“那你想怎麼樣?”

小鐘忿忿不平:“我不用你救,一會兒就微信跟護士長說一聲,回家去算了。季婆婆總不能跟著我回老家,我媽認識村裡的神婆,十裡八鄉都找她做法事,肯定比你這個半路出家的強。跟你待在一起,就是在浪費時間,浪

() 費生命!”

沈司星怔住,

眼角氤氳水汽,

似乎被吼得有些委屈:“隨便你。”

砰!

沈司星砸上宿舍門。

二人大吵一架,沈司星馬不停蹄離開醫院。

醫院外車水馬龍,院門口的人行道上,小吃推車擺了一排,臭豆腐、烤紅薯的氣味混雜。

沈司星鑽進洶湧的人群,快到地鐵站時,腳尖一拐,往小路裡鑽,途經幾l家沿街的藥店、餐廳,來到醫院後門的家屬小區。

這兒住的大多是醫院職工和家屬,快到飯點了,四處人煙輻輳,人聲鼎沸。

最重要的是,小區與第一醫院之間僅相隔一座小山坡。

沈司星跟著人流混進小區,低下頭,避開保安疑惑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爬過小山坡,撐著膝蓋,緩了口氣,就繃住勁兒攀上護欄,翻回了醫院。

跳下牆頭時,沈司星稍有些腳軟,趔趄了幾l步,與趴在花壇裡等他的鬼嬰程可心麵麵相覷。

“……走吧。”

沈司星一把抱起程可心,飛也似地往宿舍趕。

與此同時,小鐘在宿舍盯著書桌上的鬨鐘看,時間過去快二十分鐘,沈司星還沒回來。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天色昏昧,潑灑在過道上的霞光褪去,宿舍重新陷入黑暗。

小鐘打了個寒噤,忙不迭起身拍開電燈開關,等白光滋啦一聲照亮逼仄的宿舍,才長出一口氣。

咚咚。

有人在敲門。

小鐘堵住嘴,險些叫出聲,吊著嗓子問了句:“誰啊?”

“誰?小鐘,你請一周假不回家,光窩在宿舍裡打遊戲摸魚,打量我不知道呢?現在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開門,有事找你。”

是護士長的聲音。

小鐘籲口氣,又不敢貿然開門,於是,他拉開一條縫,拿手捂住半張臉,越過指縫往外看。

走廊上,護士長形容嚴肅,眉頭皺成川字:“開門呐?這是在乾嘛?你在宿舍乾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了?”

小鐘向來對護士長發怵,看到當真是她,也不敢再躲著,小心翼翼地拉開門,閃身躲回屋裡,坐到床邊。

護士長掃了眼桌上的外賣盒,再看小鐘畏畏縮縮的樣子,心下不滿:“宿舍內務整理好,明天我來檢查,要再這樣你也彆銷假了,直接給我走人。”

小鐘點頭哈腰,問她有什麼事?

“問的正好。”護士長拿出一遝病曆和票據,“住院部缺人手,我看你也不像流感,有什麼病躺了兩天也差不多該好了吧。你去十六樓老年病科,給病人家屬送一趟東西。病人年紀大了,我們做醫護的要多關懷關懷,去吧,跑一趟。”

“現在?”小鐘吃驚。

護士長瞪他:“不是現在,難道是明天?快去!”

小鐘渾身一哆嗦,訕訕地接過厚厚的病曆,在護士長的盯視下,萬般不情願地走出宿舍。

完了,這下

他死定了。

小鐘把病曆夾在腋下,

如同行屍走肉般往住院部走,

萬幸的是,此時正值飯點,不管是走道上還是電梯裡都有很多人。

他一路提心吊膽,坐上電梯上到十六樓,和幾l個家屬一塊出去,送完病曆資料,又在電梯間等到三五個人,才放心按下下樓的按鈕。

可謂十分謹慎。

謹慎到小鐘不禁生出幾l分僥幸,走進電梯時還在想,季婆婆再怎麼凶狠,也沒可能當著一電梯的人害死他。

忽然,小鐘覺出不對,這一電梯的人也太安靜了。

安靜得仿佛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