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輪二層分為兩部分,靠船頭甲板的三分之一處是一個大廳,用於遊客就餐、娛樂。
剩下三分之二,則是一間間雙人房,房間狹小,條件中等,床鋪跟膠囊旅館的鋪位差不多大,每張床上多了一根安全帶。
沈司星先去過大廳,地毯被湖水泡過,一踩一個坑。餐桌椅東倒西歪,沒有用餐痕跡,自助餐車上也沒有食物殘渣。
證明他們先前的推斷沒錯,遊輪的確是在十一點左右出事的,船上的餐廳甚至沒來得及準備午餐。
他翻箱倒櫃,沒能在大廳找到有用的東西,便立刻調轉槍
頭,
一間間搜尋客艙。
沈司星原本以為,
一天一夜的行程,遊輪才出發不久就出了事,客艙裡不會有太多線索,但他推開第一間艙門時,就立刻覺出不對。
客艙太乾淨了,床鋪乾燥,被褥仿佛剛被漿洗過,散發著乾爽的洗滌劑香氣。
大廳進了水,客艙卻沒有,這不合常理。
房間裡散落著幾件乘客的行李,沈司星一間間客艙,挨個查看過去,找到一些證件、錢包、手機,還有換洗的衣物。
行李的主人全部不知所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亦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沈司星在客艙走廊上踱步,忽然,他的目光停駐在走廊中間一個不大起眼的地方——消防箱。
隔著玻璃門,能看到裡麵有滅火器和整齊團成一團的消防水帶,此外,還有一本記錄檢修時間的筆記本。
倘若僅僅是這樣,那不足以引起沈司星的注意,但筆記本的封皮上落了半個血指紋。
沈司星握住桃木劍,小心翼翼打開消防箱,取出筆記本,回頭看了眼狹長的走廊,隨意選了一間客艙走進去,坐到床上。
他翻開筆記本,開頭幾頁如預想中一樣,記錄著遊輪每半個月檢查消防器材的時間,和負責人的姓名。
沈司星逐頁翻過去,翻到一半時,眼睛微微睜大。
筆記的內容變成了日記:
“出事了,船在雲仙湖上迷失了方向,定位係統失靈,衛星電話無法撥通,手機信號中斷。船長向上麵求助,沒有回音。”
“遊客都很慌張,我試圖安撫遊客,但他們情緒越來越激動。欸,也能理解。”
“第三天,廚房隻準備了三餐的食材,都是按人頭備的,現在食物不夠了。怎麼辦?”
“淡水告急,船長讓人用繩索勾著水桶,從雲仙湖取水喝,大家都喝了,我不敢。我房間還有一打冰紅茶,還能堅持。”
“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船上的人越來越少,我問船長為什麼?他說有遊客跳湖,想遊回岸上,距離不遠,就放他們自救吧。怎麼,把我當剛畢業的小孩耍嗎?”
“廚房又有食材了,廚師說,是在冷櫃底下找到的凍肉,可能不太新鮮,口感不大好,讓我們湊合吃。”
“這幾天每天隻有一餐,食物都是廚師送到房間裡來的。船長不讓我們隨意跟其他人聊天,欸,氣氛好緊張。”
“我好像知道,那些肉是什麼了。”
日記寫到這一句話後戛然而止,從上至下筆跡越來越潦草,行間距越來越大。
看得出來,寫日記的人經曆著壓抑的精神折磨,而且,因為缺水、低血糖而精神萎靡、渙散。
不知怎的,沈司星背後發毛,仿佛能通過一句句話感受到寫下日記的人逐漸支離破碎的心態。
其他人喝了雲仙湖的水,而這個人沒有,也許能解釋遊輪上出現的反常情況。
沈司星難以想象,親眼看著朝夕相處的同事和
遊客一天天變成披著人皮,自相殘殺的怪物,會是怎樣的心情?
嘩啦,嘩啦……
遊輪輕輕晃蕩。
沈司星輕吸一口氣,撕下幾張寫著日記的紙,疊成細長條,塞進潛水服緊繃的袖口。
嘎吱一聲,客艙房門打開。
沈司星攥緊劍柄,猛地抬起頭,就見老李扶著門框,探頭進來。
“找到什麼了嗎?”
沈司星搖頭。
老李走進客艙,嘴上嘰裡呱啦地抱怨:“我在一樓甲板上什麼也沒找見,欸!欄杆和長椅上居然掛了水草,真他媽奇怪了。小天師,你說遊輪真的沉到過湖底?不然,水草哪兒來的?”
客艙狹窄,老李坐到對麵的鋪位上,他體格大,兩條腿往床邊一擱,過道就愈發窄了。
沈司星不大舒服,側身避開老李的腿,眉心輕蹙:“可能吧。”
他起身想走,身後卻響起一聲冷笑:“小天師,你明明找到了線索,怎麼不肯說呢?”
聲音是老李的聲音,語氣卻不大相似。
沈司星回過頭,眼皮微動,但見老李拎著那本筆記本,嘩啦啦翻看,停在當中被他撕走的幾頁上,衝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我不需要告訴你吧。”沈司星的瞳孔掠過一抹紅光,定定地看著老李,“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老李粗黑的眉毛像兩條大毛毛蟲,聞言,眉頭扭曲成一個疙瘩:“什麼時候發現的?”
“坐上橡皮艇之後。”沈司星麵色蒼白,身形瘦削,話音卻清晰有力,“我和陸廷川沒有一個人提過水下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知道?”
老李哈哈大笑:“居然啊,居然在這一句話上露餡了,真他媽的倒黴!”
笑聲震耳欲聾,在逼仄的船艙回響。
話音未落,沈司星手腕輕輕一抖,將桃木劍豎於眼前,劍身光華四射,隱隱彌散出清雅的木質香。
他想也不想,念出驅鬼咒,照直朝老李甩過去。
一道白光自劍尖噴薄而出,猶如一道白練,鞭笞向老李的麵中。
老李沒料到沈司星突然發難,瞬間吃痛,大罵一聲:“我艸!”
沈司星甩下驅鬼咒,毫不留戀摔上門就走,沿著走廊奪路狂奔。
並非他不敢跟老李正麵對上,但確實如日記中所說,這艘遊輪有問題,背後的老李問題更大,陸廷川在三樓,他沒必要逞強,先會合再說其他!
沈司星光腳踩在廉價的地毯上,悶頭往前跑,咚咚的腳步聲在羊腸似的走廊回蕩。
“呼,呼……”沈司星呼吸急促,“陸……”
名字沒叫出口,已跑到樓梯拐角,靠著湖麵的那一側護欄上蹲著一個人。
不是彆人,正是老李。
老李的姿勢怪異,他肌肉虯結骨量大,卻僅以兩根大腳趾受力,穩穩蹲踞在微微搖晃的護欄上。
見沈司星出現,老李咧嘴大笑:“等候多時了!”
他背光蹲著,皮膚下骨骼扭曲,嗤嗤戳出皮膚,像一團蠕動的影子,又或是一隻生著人臉的蝙蝠,周身散發出駭人的陰氣。
沈司星變了臉色,老李身上的陰氣,比當初他直麵發娑婆時更盛!
那一瞬間,沈司星動也不敢動,恍惚能感覺到後頸汗毛一根根豎起,冷汗自發根沁出,滾落到鎖骨。
他默想著陸廷川教他的劍招,第一式,朔!
一道白光颯颯飛出,格擋住老李肩頭刺出的骨翼。
“同一個招數,你想用幾次?!”老李嘶吼一聲,朝他撲來。
他嘴唇咧開掛在顴骨上,嘴角生出長長的尖牙,血口大張,就要咬住沈司星的脖子。
電光石火間,一股純粹的陰氣轟然而至,猶如一股巨力照著老李的脊椎,將他拍在地上。
沈司星似乎聽到骨骼斷裂的喀嚓聲。
下一刹,一道電光接踵而至,劈裡啪啦作響,照亮昏暗的遊輪,電光結成網羅,滋滋幾聲,把老李電得手腳抽搐,兩眼翻白。
老李哇啦一聲,吐出一股腥臭的黑水。
沈司星默默移開腳步,抬眸看了眼陸廷川,在他鼓勵的目光中小跑幾步,躲到陸廷川身後。
老李蝙蝠似的翅膀扇動幾下,勉力仰起頭,瞪向陸廷川,麵露驚恐:“你是誰?!”
陸廷川身上的陰氣,比他見過的任何陰差都要濃重,磅礴如同山海,彈指一動,就有若雪崩,將他完全壓製,無法掙紮。
不,彆說陰差了,就連泰山的那一位府君大人,也不一定有他那麼強橫的玄冥之氣。
老李自己的法力隻到馭鬼,眼前這一位極有可能修煉到了冥主……
是坐鎮一方的萬鬼之王,才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