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74(2 / 2)

沈司星披著大氅,和黑無常等陰差一起登上城樓。青石磚所砌的城牆高有千仞,如同一條黑龍般連綿不絕。

城外,遙遠的雲端之上,數十萬天兵天將乘坐香車駿馬把酆都城圍得如鐵桶一般,連隻蒼蠅也放不進去。

與陰寒肅殺的酆都不同,來自天庭的車馬奢華絢爛,華蓋如雲,遠遠地能聽到環佩的當啷聲,縹緲的絲竹聲,與隆隆的戰鼓聲。

靈壓如同雪崩般澎湃而下,即使有陸廷川早年間設下的法陣阻擋,沈司星站在城頭,依然感覺得到皮膚像被針紮一樣刺刺兒地疼。

似乎是看到酆都這邊有人露麵,不多時,天庭的隊伍裡就竄出來一位騎著獅子,身穿七彩羽衣,挎著彎刀的武將,也不知是哪一號神仙。

獅子有小山那麼高大,穿了金色鼻環,遠遠地都能感覺到鼻孔裡噴出來的熱氣。

武將站在獅子頭頂,腳踩打著小卷兒的鬃毛,朗聲道:“酆都小鬼,速速交出惡徒陸廷川,天庭自有處置他的辦法!晚一天,酆都的罪過也就多上一分。”

他離得老遠,聲音卻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湧來,震顫耳膜,有法力不濟的小鬼當即駭然到七竅流血。

沈司星杵著桃木劍,拚儘全力挺直脊背:“酆都大帝犯了什麼錯,要勞煩諸位仙人興師動眾來到幽冥?”

他的問題,正好問到天兵天將們的心坎上。

為首的武將攤開手,一隻卷軸瞬間出現在掌心,他抖開卷軸,高聲把陸廷川的罪過一一細數,其中最要命的當數私自打開泰山鬼門關一事,還有諸如欺上瞞下、欺男霸女、橫行鄉裡等罪狀,簡直罄竹難書。

沈司星沉默,和肩頭的晏玦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無語”二字。

不等天庭的將軍念完卷軸,就聽到轟隆一聲爆炸的巨響在城下的鬼門關響起。

武將閉上嘴,驚訝地發現酆都的

鬼門關被炸出一個深坑,厚重的城門搖搖欲墜,煙塵彌漫,火光四起,硫磺味衝鼻。

“大膽——”

天兵天將們都從雲端探出頭來,抻著脖子往下看,被突發的爆炸驚住,亂作一團。

沈司星握緊劍柄,下垂眼看著地麵,語氣中帶了些哭腔:“大人,如今酆都大帝不知所蹤,事情真相究竟?還有待考證。你們這樣強行破壞鬼門關,與那些毀壞泰山鬼門關的惡鬼有什麼分彆?”

一口黑鍋憑空砸在自個兒頭上,騎獅子的武將麵皮漲紅,怒叱道:“胡說八道!”

但是他心裡清楚,酆都的人都被圍困在城內,爆炸卻發生在城外的鬼門關,最有可能動手的就是他們這群負責緝拿陸廷川的天兵天將,眾目睽睽之下,輕易抵賴不得。

上麵隻叫他們把陸廷川捉拿歸案,送到天庭接受判罰,沒有允許他們把酆都的鬼門關也炸開,這要是真的,可是捅了大簍子了。

煙塵散去,晃過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武將眼睛放光,伸出手去,刹那間一張金色的網羅從天而降,滋滋啦啦冒著火星,就將小女孩捉住。

不待天庭的神仙們欣喜於抓住真凶,網羅中的小女孩就拚命掙紮起來,網羅隨之越縛越緊。

武將定睛一看,驚訝到手抖:“孟婆?!”

孟婆可是幽冥的老人了,雖在秦廣王手下做事,但她司職熬孟婆湯,讓魂魄們忘卻前塵往事安心投胎,作用甚大,地位超然。

酆都大帝劈開泰山鬼門關的官司還沒解決,隸屬於地府的孟婆又來酆都作亂,企圖炸開酆都鬼門關。

武將一個頭兩個大,不敢細想這些陰間的大佬們在鬥什麼。他掃了站在城牆上的沈司星一眼,卻見對方繃著臉,似乎對孟婆的所作所為既驚訝又憤怒,看不出破綻。

“哎,哎!這叫什麼事兒?”武將鬆開網羅,忙放孟婆出來,“孟婆,這麼多同僚在,你還不快把事情解釋清楚?好好的地府不待,來酆都做甚?”

孟婆在地上打了個滾,拍掉裙擺的灰塵,抬起頭,眼角餘光瞥了眼沈司星,夾著嗓子說:“酆都與地府前有舊怨,後有新仇,秦廣王殿下派我來,想給酆都大帝一個教訓。將軍,您得給我們地府十殿閻羅,百萬幽魂做主啊!”說著說著,居然擠出豆大的淚花。

“教訓歸教訓,好端端的炸人家酆都的鬼門關做甚?!”武將抹一把汗,“秦廣王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麼不經腦子?”

說話間,有一道乾淨清澈的聲音響起:“同是毀壞鬼門關,將軍對酆都大帝喊打喊殺,列下諸多滔天罪狀,為何對孟婆和秦廣王如此寬容?”

音量不大不小,卻在瞬間攥住所有鬼神的注意力。

偌大的獅子頭轉過來,武將垂目看向城樓上瓜子兒大小的沈司星,結巴道:“你,你閉嘴,這是天庭與酆都的官司,豈容凡人置喙?”

沈司星咽下喉頭的一點腥甜,杵著桃木劍,支撐住微微搖晃的身體:“將軍,您想仔細了,在場的不止有

天兵天將,還有酆都的陰差鬼吏,孤魂野鬼。咳,同一件事在您手中卻有兩種不同的結果,說出去多不好聽,不知道的,還要以為您對酆都大帝有私仇。”

武將一口氣哽住,沒喘上來:“我……”

他不當場拿下孟婆,一是看在對方資曆深,修為高的份上,不是陸廷川這種一千多年前才冒頭的家夥能比的,二是不想再讓地府摻和進來,將事情搞大,到時候幽冥三方勢力鬨騰起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但是,正如沈司星所說,即便孟婆沒能直接炸毀酆都鬼門關,同樣的罪過也不能當眾搞兩套審判標準,天庭自詡大公無私,傳出去怕是名聲儘毀。

更要命的是,上麵追究下來最後黑鍋怕是要讓他來背。

武將揪緊坐騎獅子的鬃毛,回頭與屬下商議,半晌,高聲道:“我看啊,此事多有誤會。你們幽冥三家的明爭暗鬥,天庭不好偏幫一方,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不如這般,我去天庭回稟,暫且撤了陸廷川的罪名,命他在酆都閉關自省。孟婆,欸,你也早些回去地府跟秦廣王那老兒說說,多大年紀了,還跟三歲小孩兒一樣置氣?”

說罷,領著黑壓壓一片的天兵天將們退入雲層深處,轉眼兒就沒了影子,濃雲散去,露出絲絨般的夜空。

恐怖的靈壓散去,眾鬼肩頭一輕,心頭一鬆,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城中孤魂野鬼們見狀,無不拍手相慶,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沈司星站在城樓上,與城外的孟婆遙遙相望,稍稍點了下頭,算作道謝,見孟婆踏上一條小船,順著黃泉水流離開,便領著陰差們回到帝宮。

剛踏入正殿,沈司星就小腿發軟,整個人往下滑,嘴角沁出一縷縷鮮血,滴答滴答,落在青石磚上。

一眾陰差手忙腳亂,又是找藥又是叫醫生的,聽從黑無常的安排,把沈司星安頓到陸廷川的寢宮。

幾個陰差要把他往龍床上放,另幾個陰差卻說不合適,兩撥人馬眼見著要吵起來,卻聽寢宮角落裡那個跟著沈司星一起來的凡人說:“沒什麼不合適的。”

陰差們想想也對,陛下不是這麼小氣的人,遂安頓好沈司星,吹熄鬼火,讓晏玦負責照看,有什麼情況叫一聲就是。

沈司星陷入睡夢中,眼皮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即使在夢中也感到一股難言的疲憊。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走在山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夜裡黑漆漆的,山風肅肅。

他背著一個背簍,裡頭很沉,隱約能聽到嬰兒的哭聲。

“媽媽——”

沈司星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握緊背帶時,被毛刺紮破皮膚的刺痛感,還有嬰兒沉沉往下墜的感覺,還是讓他生出一絲怪異。

背簍裡的嬰兒越來越沉,重若千鈞,背帶勒住沈司星的肩膀,拽著他往後仰。

沈司星回過頭,被身後的景象嚇了一跳。背簍裡的確有一個小嬰兒,可嬰兒渾身皮膚青紫,不似活人。

而在他身後,山路斷開一截,半步之遙便是萬丈深淵。

*

正殿一片死寂,蠟燭上躍動著熒熒鬼火。

一道高挑的身影拾階而上,目標明確地走到禦桌前,他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方才壯起膽子,拿起桌上的鬼璽,登時被鬼璽中蘊含的陰氣鑽入骨血,心生寒意。

下一刹,更陰冷的寒氣浮上心頭。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龍椅後方響起:“我原本在猜,泰山府君這回又搭上了誰的線,原來是你。”

燭光搖曳,照亮禦桌前後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也照亮了握住鬼璽的那隻油光水滑的翅膀。

雞腳神大駭,瞪向端坐於龍椅上的那隻白色獅子貓:“白無常?……不,不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