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1 / 2)

在大理寺卿劉煜和宗正寺卿諸葛康的領導和都察院滿暉的監督下,大理寺諸人努力查案,終於趕在臘月前將案子查了個清楚。

韓夫人是罪魁禍首,她從閨中就開始嫉妒陸皇後,眼見了皇後娘娘嫁給了陛下,自己隻是嫁給了一朝官員,二人又同時有孕。於是她就動了歪心思,想將二人的孩子對換,實現自己陰暗的報複。

這和男女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韓夫人交代自己也不知道腹中是男是女,隻是單純想換了陸晚亭的孩子。

至於韓夫人一介女流,是如何在行宮這樣肅穆的地方實現這一切的?這就要說到韓夫人的娘家韓氏了。韓氏出美人,她有個姑祖母便入了宮,給太宗當了才人。韓才人在宮中多少也有些人脈。韓氏早有預謀,正是趁著皇後產女時混亂的場景,偷鳳換龍。最後成功讓自己的兒子當上了太子。

至於她的夫君晏君樂,對此事卻一無所知,也是在前日朝會上才知道真相。

證據很多,除去滿大人在朝會上已經列出的兩條與醫術有關的,還包括韓氏如何收買了一個張穩婆,張穩婆的故人往大理寺匿名投了絹帕上的證據(“真宗舊事”),以及一位老禦史出來佐證。

原來這位老禦史當年也在行宮,他無意中看見晏府的下人往娘娘所住的宮殿去了,走的時候還提走了一個食盒。他當時沒有想到那麼多,可近日知道了真相,方才知道,原來食盒裡放的是公主殿下啊。

可憐公主小小年紀,就被從生母身邊帶走。

韓氏這般惡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合該被天下人唾罵。皇帝接了大理寺的案卷,為女兒的遭遇勃然大怒,聲稱此人“罪不容誅”,下令將謀害皇族的韓夫人三日後處死,而幫助韓夫人的韓氏自然也不清白,同樣是處死韓家主事人,也就是韓氏的兄長,其餘韓家人,有在朝為官的,一律削職為民,子孫三代不許科考。

而晏君樂,身為韓氏的夫君,妻子之過,自然也不能說是毫無責任。雖然是韓氏作惡,並非晏君樂作惡,可掉換皇家孩子本就是大罪,這還不是普通宗親的孩子呢,可是陛下的嫡女啊。

倒晏派們心道,也就是晏君樂命好,公主沒死,好歹韓氏給公主留了一條命在,這也就給晏君樂留了一條命在。雖然是謀害皇族,但皇族沒死,加上晏首輔此前為官多年的功勞苦勞,以及崇敬他的官員們(當然也可以稱為他那一派的人)為他說情,晏君樂終究還是得到了保全。

皇帝考慮再三,最後決定將晏君樂貶官,從內閣首輔直接貶為四品的吏部侍郎。雖說吏部侍郎也不錯,可比起他從前的地位,到底是降了許多。至於一些削去多少年俸祿的,這些無關痛癢的懲罰,也就不提了。

另外,罪人韓氏膝下的兩個兒子,已經改名為晏恕的前太子殿下,和小兒子晏常平,都不許再參加科考,更不許出仕為官。這意味著不管晏君樂日後還能不能爬上去,他的兩個兒子都再無在朝堂上輝煌的可能。

也就是說,晏家要涼了。

皇帝至今還記得三日前,他去了一趟大理寺,秘密麵見了韓氏和晏君樂。

在去之前,他一直打的主意是,用晏君樂來頂罪,一定要把緗兒摘出來。

可是當他單獨見到了韓氏,韓氏卻告訴他,自己甘願認罪,隻求陛下庇佑她的三個孩子。他們是無辜的。

皇帝簡直快要心疼死了:“緗兒,朕如何舍得你沒了性命!”

韓氏心道,我也不想死啊!她生性是個自私自利之徒,可仍然記掛著自己的三個孩子。昨日大理寺少卿苗大人借著審問她之際,特意低聲與她傳達了晏君樂的意思。晏君樂與她說,他們二人是必要有一個承擔這個罪名的。

而不管是晏知、晏常平還是晏恕,都是晏家人。要是晏首輔真的倒了,三個孩子才是真的沒了指望。母親有罪,總比父親有罪要好。畢竟不管怎麼樣,父族比母族要重要。

韓氏心知晏首輔說的這些,其實就是要她認罪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晏君樂雖說愛自己,但是如今放棄自己,對整個晏家更有利。韓氏也不想死,但她想到,孩子們終究要靠父親,跟著一個首輔父親,總比一個沒有什麼本事的母親要好。

所以韓氏決定還是認罪了。她一個人死,能保全孩子們,也算值得。

“陛下的情誼妾身明白。隻是,我們是在有緣無分。”韓氏楚楚可憐道,“若有來世,我……”

端的是意猶未儘。若陛下能心疼她,隻怕也會多多照拂她的幾個孩兒。

皇帝如何願意她許下來世,今世都舍不得!可韓氏再三勸他,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見完韓氏,皇帝又陰著臉去見了晏君樂。

晏君樂見皇帝神情,便知道他已經先見過韓氏了。

皇帝心情不好,見了晏君樂,情敵見麵分外眼紅,也就更生氣了。

可事到如今,能保住自己,誰會保彆人?晏君樂心道,也不是他心狠,而是實在沒辦法呀。

見皇帝這般神情,晏君樂眯了眯眼,小聲對他說了一句話:“陛下可彆忘了多年來微臣的付出。”

皇帝仿佛憑空被敲了一鐘,陡然大駭。尤其是如今太上皇又在京。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晏君樂:“我以為你是真愛緗兒的。”

若是他,他願意為了緗兒犧牲自己的。而不是如晏君樂這樣,大難臨頭各自飛。

晏君樂搖搖頭:“陛下知道臣的,自己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且說句實在的,三個孩子有微臣照看,才是真的有前途。”

皇帝心道,晏君樂確實是個心冷之人,自私自利之人,與他還有緗兒完全不一樣。

他冷哼一聲:“你好自為之吧。”

他雖然走的時候很是生氣,可晏君樂眼裡確有笑意。韓氏自己認罪,皇帝又不阻攔,這事也就成了。至於自己,日後再說吧。

韓氏被當眾處死的那一日,晏君樂一家卻被放了出來。眾人都對著這無恥之尤、罪大惡極的韓氏嗤之以鼻,紛紛前去看她的死狀,連她死了都還要罵她。

晏君樂則帶著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回家。

諸葛恕,不,現在已經叫晏恕的人想要進宮一趟,將自己的一些用物搬出來,卻被冷言譏諷:“您還當自己是太子殿下呢,東宮是陛下之子的宮殿,與你晏恕有什麼關係!”

晏恕眼裡陰狠一瞬而過,到底沒奈何,進不了宮,隻能先回晏府。

諸葛盈聽說了晏恕居然還想要回東宮拿他的東西,簡直都要笑掉大牙。有些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不過不要緊,等他多挨幾頓社會的毒打就差不多了。

案子查完,主謀和從犯全都梟首,韓家倒黴,晏君樂降職,晏恕回到他該去的地方,諸葛盈也回到了宮裡,成了定薊公主。還有之前晏君樂許諾的一萬五千貫,也都到了諸葛盈手中。

如此,便算是塵埃落定了。

諸葛盈如今是走路都帶風。

太上皇見事情了了,遂又向皇帝提出離開。皇帝心裡高興得不得了,麵上卻還要傷感地挽留:“父皇怎麼不多留一陣,便是不看在兒子的份上,還有定薊呢。”

他是知道父皇有多喜愛這個孫女的。

太上皇笑道:“父皇不愛待在這燕京,總會想起許多故人。”

皇帝知道這故人指的是母後和兄長,聞言也做出難過模樣。

“至於定薊,你這個阿爹好好補償她也就是了。切莫讓定薊傷心哪。定薊還要去書院上學的事,朕也準了,她還小呢,你莫要阻攔。”

太上皇其實是在提點皇帝,莫要太過拘束阿盈。畢竟她還小,所以婚事那些也不要去考慮。如今韓氏死了,晏君樂也選擇蟄伏,這糊塗蛋應該不會再犯糊塗了。

“是。父皇放心,”皇帝應承下來,“定薊也是我女兒,我自然心疼的。從前都是兒臣的錯,好不容易她如今回了父母身邊,兒臣怎會不疼她呢。”

太上皇真的走了,皇帝的人親眼看著他老人家離開了燕京,這才眉開眼笑。唉,總覺得父皇在京中,自己怎麼都不自在啊。都怪父皇一力愛重兄長,給了自己這許多壓力。

承恩公府。

承恩公正在喝著小酒兒。如今阿姐的孫女回到宮廷了,又有她親娘照拂她,應當是無事了的。朝中晏君樂一派大為受挫,皇帝外甥又被姐夫耳提麵命,想來也有改進。姐夫走了,往後隻能自己一個人喝酒了。

他眯著眼,朦朧間卻見一個人走了過來,頓時把他嚇了一跳。“姐夫,你不是去江南了嗎?”

昨日親自送行的。

太上皇翻了個白眼:“還不許我殺個回馬槍麼。”

虛晃一槍,聽過吧。

承恩公:“……”虧他剛才還傷感了一瞬,“你是不放心陛下?”

太上皇:“不全是。我主要是不放心定薊。定薊她聰明,有頭腦,可惜她那個阿爹沒腦子。我擔心他們兩個矛盾越來越大。”

諸葛晟這麼大個人了,還要他操心?他隻是操心定薊這個女孩兒啊。長得像阿蕙、性子像自己,卻是個女兒身的定薊。若是個尋常孫女,他給她珍稀珠寶,捧她在手掌心也就夠了。

就如同養諸葛詞這個女兒一樣。

可她偏偏不是。他就隻能一邊嚴酷著一顆心,以考驗繼承人的態度考察她,一邊卻又心疼她。

為人祖父不易啊。可太上皇仍然帶著笑意。

承恩公哪裡不知道太上皇心裡得意呢,“定薊聰明著呢。”

太上皇心裡大憂小憂不斷。大憂包括還未收複的燕雲十二州,晏首輔一派還沒根除,大安曆史八十多年已有一些沉屙……小憂則多半落在儲位上。晏恕淘汰出去,沒有資格了,有資格的隻剩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而阿盈是他最屬意的,可惜以他對皇帝的了解,皇帝不會選擇諸葛盈的。

昨天他確實動了真的離開的想法,可他放心不下,又決定悄悄回來。

晏府。

曾經熾熱門庭,如今門可羅雀。即便是晏君樂手下和心腹,也不敢在此時上門。總要給晏君樂一些整理自己和家族的時間。

出了這樣的大事,晏家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複生機了。

晏君樂回了家,因為家中沒有主母,他讓自己的心腹管家去整頓家中下仆,又整理了自己最核心的書房,晚間時分,將自己的三個孩子叫到了書房來。

他眯了眯眼看著三個兒女,對比起幾日前見諸葛盈的情景,心下的不滿意是越來越濃重。長子是個有點野心的戀愛腦,有野心不要緊,隻要有與之匹配的實力,晏君樂自己就是這種人,但他可不是戀愛腦。

次子很有些迂腐氣,天真單純的很,不知世事,不可倚重。

還有女兒,本來想著嬌寵一世,嫁給昌平伯世子的,現在也是肉爛在一鍋裡了,嫁給自己的親哥哥之後,以後還有什麼好名聲。

唉,韓氏死就死了,偏偏給他留下了一堆麻煩。

這還已經是比較好的結果了。若非他與那諸葛盈商量,又耗費了許多銀錢,現在都還在大理寺蹲著呢。

實在是奇恥大辱!

晏知早就忍不住了,她是親眼看著母親認罪,又被拉出去受刑,最後母親被判梟首,她實在是怕極了。

“阿爹,阿娘就這麼死了,您就甘心麼?”

她再如何不懂事,也很難接受阿娘已經死了啊。雖然怨恨母親不早早將太子身份告訴自己,但現在都過去了,阿娘的命可是沒了啊。

晏君樂不言語。

晏知持續開麥:“阿爹!還有您,也被貶官了,都是阿姐,不,那諸葛盈的錯!您就不恨麼?”

“二姐!”見晏知說些狂妄之言,晏常平生怕她多說多錯,隔牆有耳,忙阻止她。

晏知卻已經轉向將矛頭對準他:“什麼二姐?你還有一個姐姐不成?晏常平你聽清楚了,那是人家諸葛家的公主,可不是你阿姐!是她害死了阿娘!”

晏常平眼神一暗。也想起了這個事實。阿姐已經不是他的阿姐了。他的父母,是害了諸葛盈的仇人。本來嘛,一報還一報也是應有之義,可是當做錯事的人成了他自己至親之人,他卻很難說一報還一報也是應該的了。他的阿娘已經沒了性命,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晏恕則用不屑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是蠢的,就沒有一個聰明人。整個晏家,也就阿爹聰明一些。可惜如今阿爹的官位也被降職了。

晏君樂歎了口氣:“阿爹怎麼能不恨呢。可如今那定薊公主勢大,太上皇寵她,又有皇後做後盾,誰能奈何得了。”

聽到“皇後”,晏知就嘲諷晏恕道:“哥哥也做過娘娘多年的兒子,人家可念著一份舊情?”

她自打知道真相後,就連同晏恕一道恨上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沒有多喜歡太子這個人。但她自己,是一定要過好的。若非太子,她早就嫁給了昌平伯世子,如今就是世子夫人,不知道多痛快。

就算娘家出了事,也不關她這個外嫁女的事。

晏恕聞言,更是生氣。他自以為人生的坍塌就是從去承恩公府那次開始的。他八成是被晏知這個狗東西算計了。要不是這人是他親妹妹,他何至於娶她!

在去承恩公府之前,他的人生順風順水,爹娘疼愛,又有首輔暗中支持,太子殿下在朝臣中名聲也很不錯。可在那出了醜事之後,他就開始走背運了。

“我好歹做過太子,你呢?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勾引自己親兄長?”

“你!”晏知的眼睛都要紅了。她難道想嫁給自己親哥哥麼?晏恕還有臉說她!她轉頭就扭向晏君樂,“阿爹!”

她再如何也是阿爹養在身邊的女兒,比起這個半路回來的哥哥,可重要多了!

可晏君樂隻是歎了口氣,“如今你們阿娘不在,你們成什麼樣子了。兄妹不和,這個家,是要散啊。”

一番話說得兄妹三人都不說話了。

晏恕心裡仍然琢磨著找機會做父皇的義子,之後重新輝煌起來。不然,若隻是晏君樂和罪婦的兒子,他一輩子都不能為官,又有什麼前程!

晏知也想著快點嫁個好人家。

晏常平什麼也沒想,隻覺得不過半個月自己的人生都崩塌了。

晏君樂道:“恕兒與常平都不能再科舉,但此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若阿爹再立下功勞,未必不能改變。你們仍要刻苦讀書。”

晏常平猶豫著點了點頭。他讀書多年,自然不會忘記讀書的。

而晏恕卻有些怨恨:“以我的水平,便是去參加科舉,中個狀元也使得的。如今卻沒了機會。”曾經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許多人都誇他有才華,他便想著,若是自己去考,隨隨便便就拿個狀元回來了。

晏君樂:“……”

他對這個兒子仍有許多耐心。畢竟他之後的計劃也與晏恕有關呢。

隻是晏知……晏君樂看了一眼晏知:“阿知,你這段時間就莫要出去了。你與恕兒的事,難登大雅之堂。旁人不會說恕兒什麼,卻會說你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