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VIP(1 / 2)

諸葛盈心事重重,懷裡揣著兩封信,可不止是信,分明就是沉甸甸的真相,是故人不敢輕易揭開的舊事,是祖父永遠的痛,也是阿娘和裴初驟二人一直追查的真相。

平心而論,她今日的表現已經很好了,即便是在久居上位的蘭王妃麵前,也沒有露怯,反而反客為主,打蛇打七寸,打中了蘭王妃心中的隱憂。蘭王妃自然是很聰明的,唯獨輸在了愛子心切一事上。蘭王妃有這樣一個弱點,而她諸葛盈也暴露出一個“擔心父皇是真凶”的弱點,由此便兩邊平等了。

但和蘭王妃周旋半天,諸葛盈並不是一點也不心累的。

她今日當然是成功的,拿著一顆保健丸就充當了解藥,換來了這樣的證據,還有蘭王妃口中給她提供的一些信息。

她左思右想半天,最後還是閉了眼睛,頭腦風暴。

她其實傾向於蘭王妃所說是真,四皇子一個人在偌大燕京,要謀害宣明太子,隻怕有心無力。沒有外力相助,打死她也不信。可宣明太子幾乎沒有政敵,朝臣信服,太上皇更不會因此而忌憚這個大兒子,反而更加喜愛。

隻能是當時的二皇子,隻能是父皇。

可是,據她所知,宣明太子當時對父皇這個同胞弟弟很好,父皇真的就這麼泯滅人性麼?額,代入戀愛腦的皇帝,他也不是真的做不出來。

還記得她剛到安朝沒多久的時候,就知道裴初驟和宣明太子這對天之驕子的名字是不能提的,除了太上皇心痛的原因,還有皇帝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原因。

他想讓驚才絕豔的哥哥徹底湮滅在曆史長河裡。

諸葛盈分析過這件事,心下覺得,皇帝大概是心虛且自卑的,他根本不如哥哥那麼優秀,也不如哥哥那麼成器,驟然得了太子之位,之後又得了帝位,心裡也不安。這樣自卑的人,是怕被人比較的。

宣明太子就是一個不可超越的太子。而皇帝遠不如他。

但是諸葛盈分析了這麼一通,還覺得皇帝隻是自卑,可現在看來,或許也是因為皇帝怕舊事重提,宣明太子的死因也被追查。

他巴不得再也沒人提起。

“公主?”

阿竹此前在外頭請公主出來,可諸葛盈一直沒有答話,他擔心公主出什麼事,隻好微微掀開車簾,又問了一句。

諸葛盈這才睜開了眼睛,“方才想事情太入神了。”

她離開驛館之後,便吩咐往她自己買的小院子去。

有時候她想放鬆一下,又有秘密的時候,便會到這來。

今日的她,就是身懷秘密。她決定自己先查一查,再看情況稟報給祖父。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似乎覺得自己不夠坦蕩,對不起疼愛她的祖父。

諸葛盈有意將這院子弄成自己和阿芙、銀蘭三人的閨蜜天地,裡麵無一處不精致漂亮,看了就叫人賞心悅目。

諸葛盈本來沉悶的心情也好了些許,下人給她摘了鮮嫩的春桃,做成雪山酥模樣,諸葛盈飲了一口,便覺神清氣爽。

緩了一會兒,才獨自一人步入書房。

沒有人,諸葛盈再也不用控製自己的表情。她再次從懷中抽出兩封信,第一封四皇子寫給妹妹的信,她已經看過多次了,都能背出來。

其實這算不得實打實的證據,畢竟對方說是二皇子,難道就真的是二皇子麼。說不定四皇子被人騙了,也說不準。

諸葛盈仍抱著一絲期望,說不定是那北翟弄鬼呢。北翟和大安不對付,也不是一會半會的了。要是四皇子被騙了,表麵幫助他的人是二皇子,實則與他通信的是北翟那邊呢。

四皇子寫給妹妹的信,讓她做好準備提前跑,也都是基於他自己的理解。諸葛盈覺得,那封信隻能提供一些四皇子為何那般做的原因,讓她了解故事背景,卻無法讓她全盤接受。

諸葛盈覺得更能作為證據的應該是另一封信,也就是四皇子在路上收到的燕京來信。自稱是二皇子。

有信在手,字跡總是有跡可循的。

父皇的字跡,是禦筆,諸葛盈當然弄不來。但她手中曾經有過一封手書,兩個月前她往杭州府去時,父皇為了方便她行事,曾經簡單地手書一封。

她印象之中,字跡並不相像。

宣明太子死於建元二十二年九月。如今是天曆十六年三月,已經過去十七年了。一個人的字跡,十七年裡會不會有變化呢?

等一等,諸葛盈手上摸著自字跡,她知道眼熟是眼熟的誰的字了。是晏君樂的字。

難道這封信是晏君樂所寫?

諸葛盈不敢亂猜,可她感覺自己已經離真相很近了。隻要弄清楚信是誰寫的,至少能知道是誰勾結的烏儀四皇子。早在他入燕京之前,便密謀一個讓宣明太子死於毒殺之局。

諸葛盈自己於字跡上並不精通,有心尋一個可靠、精通之人核驗字跡,又覺事關重大,不好叫旁人知道。

她在認識的人裡尋了一圈,終於想起了一個人。謝寧,她的先生。在遴選書院魁首的考試中,周婭的成績被人塗改,眾位夫子之中,必有一個凶手。

可當時夫子們流水化作業,隻是畫一個圓圈,簡易行事,哪裡想得到中間出了個壞種。又沒有監控,一時間,很難查明是誰乾的。

還是謝寧,冷笑著道:“雖然同是畫圓圈,個人筆法習慣不同,一辯自明。”

諸葛盈至今記得自己當時的震驚,還有謝山長的睥睨之姿。

果然,最後還是由謝山長親自出馬,方可“一辯自明”,把康夫子給逮出來了。

讓謝寧幫忙,倒是一個好主意。謝山長嘴嚴,可靠。而且諸葛盈也不是第一次回到書院去請教她從前的夫子們,之前發現杭州府的爛賬,也尋了蘭夫子請教。

不過,這一次的確事關重大。諸葛盈隻好將這封信裡除第一行外的其他字都用紙遮住,另外又尋父皇和晏君樂的字跡。

父皇的禦筆,已經有手書了。她為防這些年他的字有變化,又悄悄去了禦書房,順手牽羊了一份從前他還是二皇子、在禦書房進學時的字帖。可以看出,父皇現在和年輕時的字跡有一分不同,可大體相同。

至於晏君樂的,卻也好找。晏君樂如今在禮部任侍郎,雖說他乾的不情不願的,可有些文書總歸要他這個二把手簽字確認。上旬就有一份由禮部送往戶部的文書,是禮部找戶部要二百兩銀子,給國子監學子們添置教材。

這是正經事,戶部自然不會不答應。文書也隻是過個明路而已。諸葛盈又在戶部當值,因此,她可以借職務之便順了這文書出來。隻要按時還回去就好。雖然有點違背職業道德,隻是,事急從權,她也沒法子了。

同樣,為了以防萬一,她也想辦法弄了一份十多年前的晏君樂字跡。還是她費儘心思找出來的,當年晏君樂中了狀元,名氣大了些,難免就中了什麼文集的,這字跡,對比可知真假。

他的字跡變化就有些大了。

不管了,通通帶過去,讓了不起的謝山長試試看。

諸葛盈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裴家,怕惹了皇帝的眼。他這個人,最是雙標的。他自己可以對韓氏情深似海,但若是陸皇後仍然惦記著裴初驟,他就立刻要翻臉。諸葛盈是他和陸皇後的女兒,更不能和裴家扯上什麼關係的。

她還和往常一樣,去了一趟崇文書院,見山長。

謝寧見她來了,有些訝異。

諸葛盈卻不拖延,開門見山:“先生,我這有一份字跡,您可否看得出是否是此二人所寫?我帶來了他們的字。”

謝寧平日不苟言笑,可見著了諸葛盈,總是忍不住笑:“你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諸葛盈也開玩笑:“這一辯自明的本事,我思來想去,唯有您有了。”先生世家出身,從小習得各樣書法,從筆端認人,自然簡單。

諸葛盈特意分成了兩組,一組是晏君樂的兩張,一組是皇帝的兩張。

謝寧先看了那封隻露出開頭一行字的信:吾妹親啟。

她登時有些無語:“……”

動了動嘴,沒有說話。諸葛盈如今是定薊公主,手上過的東西,難免不涉及機密,她既不願意說,自然有她原因。她也不去多問。

諸葛盈小心翼翼地問:“隻看一行字夠麼?”

實在不行的話,她再往下展開一二。

主要是涉及宣明太子之死,諸葛盈不敢有半分泄露的舉動。哪怕她極其相信先生的人品。

謝寧優雅地翻了個白眼:“瞧不起誰呢。”

諸葛盈忙奉承道:“先生不愧是陳郡謝氏才女,嘿嘿。”

謝寧認真看過,又看向兩個對照組。最後評判道:“二人皆非善茬。”

諸葛盈:……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她又問:“先生以為,這封信可是其中一人所寫?”

為了不叫謝寧知曉二人身份,諸葛盈特意隻撕了其中一頁,免得辨彆的先生先入為主,帶有刻板印象。

因此謝寧全然沒有受到外在的影響,隻是實事求是:“我有九成把握,這封信是右邊這人所寫。”

諸葛盈定睛一看,見是那本文集。這麼說,是晏君樂?

謝寧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然她說是九成把握,在諸葛盈眼裡,和十成也沒有區彆了。她若有所思起來。這有兩個可能,當時父皇沒有自己寫信,而是交給了晏君樂來寫,或者是,晏君樂先斬後奏,當時父皇還不知道此事。

諸葛盈心裡是驚濤駭浪,她忽然發現一個問題,父皇和晏君樂的關係,遠比她從前了解到的更複雜。

他們不僅僅是因為韓氏相爭的情敵,不僅僅是互戴綠帽的關係,還有其他關係。或許他們早有往來。

而且是暗中往來。

晏君樂發家,並不是在太上皇時期,而是在皇帝時期。諸葛盈原先還以為,晏君樂能夠當成首輔,是因為皇帝看在韓氏的麵子上,加上晏君樂也確實有幾把刷子。但主要原因還是韓氏。朝中勢力在沒洗牌之前,文官群體的確很大部分是晏君樂掌控的。畢竟他是一朝首輔,一人之下的,掌握了文官勢力。

但如果不是因為韓氏呢?如果晏君樂早就和皇帝勾結在一起呢。

建元年間,宣明太子勢大,根本不會有奪嫡之爭,宣明太子就是民之所向,眾望所歸。當時的二皇子存在感十分薄弱。

如果是晏君樂先出現在二皇子身邊,攛掇他去爭呢?晏君樂是諸葛盈的死對頭之一,她也了解過晏家的家世。

晏君樂他爹那一代,晏家就萎靡不振了。就指望著晏君樂這個天資奇高之人力挽狂瀾。晏君樂要是想以最短的時間做出點東西來,隻能想些歪門邪道了。

當然,品性好的人可能不會走這一條路,反而想辦法腳踏實地日積月累。比如大理寺卿劉煜、如今的都察院副都禦使管淵,都是從貧民走到現在這一步。

可顯然,晏君樂就不是什麼人品好的人。他走歪門邪道,才是應有之義。

可宣明太子本就眾望所歸,身邊更有裴初驟這樣的骨肉之交,就是晏君樂湊過去,連口湯都分不著。但另一個皇子在兄長的陰影下,隱形太久了,根本沒有一爭之力,也不想爭。

晏君樂必然隻能站二皇子,並且慫恿他,鼓勵他去爭。

這就說得通了。站宣明太子,並無好處,站二皇子成了,卻是從龍之功。他這種人,絕對會去搏一搏的。

諸葛盈想透了這些,就明白過來了。為何皇帝在掉換公主案中,必須在韓氏和晏君樂二選一的時候,會拋棄韓氏,保住了晏君樂。

她還當自己有多麼聰明,以為是她勸晏君樂放棄韓氏,韓氏為了兒女才甘願認罪。當時皇帝的反應太過平淡,諸葛盈隻以為是因為他備下了死囚,換走了韓氏,才會如此。

她完全是根據後麵的情況推斷前麵。

可事實並非全然這樣。

皇帝是因為早與晏君樂同流合汙,才保晏君樂的。他不能不保他。或許二人在韓氏上有些互綠的情況,但晏君樂手中有皇帝的把柄,皇帝投鼠忌器。

怪不得,怪不得。

諸葛盈嚇出一身冷汗來。以晏君樂的計劃,差不多就是遙控了半個朝堂,再加上皇帝忌憚他,還有一個韓氏從中美人計迷惑皇帝。再過幾年,也不知道江山是不是要改姓晏了。

她就說,怪不得皇帝沒有殺晏君樂。以晏君樂掉換皇室血脈的關係,也不至於一點也不收拾他。可他隻是降成了吏部侍郎的官職,還操控了周霜在內閣為他搖旗呐喊。

這麼說,自己將韓氏偷走,還無意中破壞了他們暗中的同盟關係。

皇帝肯定對晏君樂更恨了。他們是同盟沒錯,但是害死宣明太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皇帝九五之尊,定然眼裡更揉不得沙子了。晏君樂敢從他身邊偷走韓氏,在他看來肯定是覺得晏君樂拿著把柄要挾他。

嗬嗬。狗咬狗一嘴毛。

諸葛盈猜了這一堆,還需要驗證,在建元年間,晏君樂和皇帝的關係如何。

她收了收神,拿起了信,對謝寧一行禮:“我知道了。有勞先生了。”猶豫了一二,又道:“此事的確不同尋常。還望先生為我保密。”

謝寧淡淡笑了:“今日我不過是指點了一下你書法,有什麼秘密可言。”

二人相視一笑。

謝寧又道:“公主如今在朝,立功頗多,切記戒驕戒躁。”盯著你的人多的是呢。本就因為性彆遭人非議,行事上是半點疏漏不能有的。

諸葛盈自然知道先生的好意。同一個錯誤,若是二皇子或三皇子犯的,在那些大人們眼中,說不定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她犯的,那就是“公主果真是女流之輩,能力不過爾爾”,“早便說女子入朝,有害無益”等等。

她笑了笑:“學生謹記先生所言。”

說實在的,她最近是有些飄了。做了不少實事,比起兩個皇子也出眾了不知道多少,就連見過最強儲君的太上皇也不吝誇獎她,她便有些浮躁起來。自己也時常驕傲自滿。

也隻有真正一心為你好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兜頭冷水潑下來,叫你淨淨心。

謝寧眼中含笑,孺子可教也。

諸葛盈辭了謝寧,離開書院,將從戶部拿的文書悄悄還了回去,不留痕跡,便開始著手查晏君樂和皇帝的關係。她如今手裡有人,包桐包打聽,拉拉雜雜都能打聽出一堆,阿竹和飛飛則出身龍泉衛,與皇家關係密切。

諸葛盈特意囑咐二人,此事非同小可,她沒有十足把握前,先不要彙報給太上皇。

二人都應下了。

至於她自己,身在萬羅殿,雖說隻管著傾北部,可也不是不能利用萬羅殿的資源。萬羅殿就是大安的情報頭子,先幾十年的情報都還留存著。

諸葛盈打算親自查一查。

卻不知飛飛和阿竹二人差點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