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蓮花公主(五)(1 / 2)

冬去春來, 轉眼間似乎大雪傾城的慘烈場景已經過去,人和城市都是善忘的,科考在即, 都城又沸騰起來, 往來學子不勝其數,大街上一時又是一片繁榮景象。

近日都城裡幾乎所有的消息都圍繞著即將到來的科考, 缺女婿的等著榜下捉婿、十年寒窗的等著金榜題名……就連周圍的客棧、飯館也早就漲了價格, 甚至還供不應求。

在眾多奔赴參考的學子們中,有這麼幾個佼佼者已經讓那些掉進錢眼裡的賭坊老板提前開了盤口,其中有這麼一個盤口, 賠率異常的高, 賭場裡的人都諱莫如深,可知情的人隻會頗覺無趣的啐一口,並不認為這個盤有何必要賠率如此之高。

這個盤賭的正是容家六郎究竟能不能金榜題名, 這裡指的可不隻是會試的成績, 指的是皇上在殿試上究竟會給他定幾等, 是否容六能獲得狀元、榜眼抑或探花。

要知道容六郎的才名不僅是在都城, 在大寧朝士子之間更是聲名赫赫, 當年他三歲背《論語》、六歲作詩、九歲便能和大才子辯論, 一時之間風頭無倆,當時眾人均以為他會雀屏中選, 得一個狀元、探花後平步青雲, 但是哪知道後來容家一時變得低調, 容六郎除了和昌盛公主成婚以外並沒有什麼消息, 就連曾幾何時時常參加的詩會之流都未曾出現過了。

但同樣,堅定地認為他沒法得頭名的人也很多,一度把賠率生生扯了上去。要知道這殿試名次還要看皇上的想法,這容六郎可是和昌盛公主和離了,公主有多受皇上寵愛誰都知道,怎麼會讓容六郎這個得罪了公主的人得以金榜題名,甚至還能獲得前幾呢?

這個盤口也隨著容六越發引人關注,幾乎全城的賭徒心都掛在這盤上,到底容六郎能不能獲得狀元呢?

……

殿試當天,天未亮。

會試考中的考生早就已經整齊地在宮門外列隊,領頭的是這次會試的頭名容六,他一席長衫,風度翩翩,不像後頭有的考生,早生華發,看起來滿臉滄桑,隻是在那長身玉立,便是一個氣宇軒昂。

有些家在都城的考生早就在心裡暗暗罵了容六一把,要知道這段時間來,家中姻親、長輩身份夠高的,早就聽說了前駙馬拋棄病公主的故事,那些家境貧寒些的,也已經從都城老百姓的口中聽說了無數個惡駙馬欺良善公主的故事,甚至還有膽子大的茶樓,早就編了擦邊的戲本,唱的是一出前朝無良駙馬,日日欺淩公主,後和離而出,公主遇見良人的故事,每每演出便會有兢兢業業的老百姓在旁科普,拍手叫好。

當然,士子從來自詡不亂談論瓜田李下之事,而小百姓的心聲又傳不到上頭,閉門讀書的容六哪裡知道在幾個月之間,他的名聲早已傳得匪夷所思。

現在一無所知容六郎正威風堂堂地站著,畢竟在他看來今天是他的翻身仗,要知道當他自己獲得會元時就曉得穩了,畢竟皇上要是取會元而不錄,那怕是要大受質疑,容六彆的不說,對於自己的才學還是有些把握。

宮門正開,太監並幾個單闊事先選好的官員領著考生們就往正殿中走,早早地正殿的兩側已經排上了整齊的桌案並座椅,再過一會就要再這再次答題。

不過首先,他們需得先麵見當今聖上。

跟在太監們的身後,跟著要求眾人整齊劃一地跪下,先是要三跪九叩,事實上這對於容六來說是很久未曾試過的體驗,倒是有些不自在,畢竟上頭的是從前讀書時總與他說好友之間無需計較、後頭經常開心的喊著自己妹夫的皇上,現在正正經經地跪下反倒是感覺很奇異,不過容六自小便把禮儀學到了骨子裡,比任何一個考生做的都不差。

單闊從高處往下看,看著下麵跪成一排的人,他一眼便能認出打頭的那人,這人倒是到現在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他隻是在心底笑笑。

容六,朕希望你能一輩子自信下去。

單闊笑得平易近人,他向來如此,從來沒有什麼架子:“眾位學子正是未來寧朝之棟梁,會試之時,考官朕欽定的辛丞相,辛丞相當年便是從科考中一舉奪下榜眼,從此青雲直上,將來的你們,也會是如此,此次殿試題目,朕也請了辛相、禦史大夫等人一同幫忙出卷,希望你們能考出佳績。”

說來倒是也巧,一切便也合了他的心意,畢竟朝廷重臣並沒有多少,在一無所知之時他便選了辛相做主考官,現在一切倒是在掌握之中。

旁邊的太監幫忙把試卷啟封,按照次序發放清楚,考生們便也在禦史們的監督下緊張地讀起了題目,要知道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容六隻是稍一看題便也成竹在胸,這些題目破題並不難,況且閱卷人有一位是皇上,難道還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喜歡什麼類型的文章嗎?

他想起剛剛單闊說的辛相做主考官及出卷官一事,覺得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秀娘的力量,這應該就是莫大的緣分,要知道他現在已經可以奉辛相為座師,以後從師徒成為翁婿,豈不美哉?

即使腦中浮想聯翩,手下不停,如行雲流水般,文章已經逐步成型。

單闊帶著大臣在考場邁步走上一圈,看到好奇的文章便會停下腳步好生打量一番,駐足在考生身後,絲毫不管對方是否緊張得思路瞬間清空。

走著走著,單闊不禁將腳步停留在容六身後,看著他已經下筆如有神般寫了許多。

單闊站在了他的身後,沉吟了一會,似是忍不住,說了句:“好,寫得好。”話音剛落,好像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太對,深深吸了口氣轉身便帶著大臣們離開,隻留下監考的大臣們。

容六暗暗笑了,以他對皇上的了解,這句好必然就注定了他不會打壓自己。

考試整整進行了一天,當考生們一個個考得臉色青白、腳步不實地走出時,考卷已經被封好送到了事先準備好用於閱卷的側殿之中。

閱卷官們改卷改得很快,還沒有幾天,便已經將眾房選出的幾份優卷遞送到主考官辛相手中,辛相早就和容震通過氣,否則辛秀娘哪能那麼明目張膽的同單闊暗度陳倉,他翻看著這些卷子,不用多看,便能一眼從中挑出容六的問卷,可這麼看著他有些忍不住皺眉,倒是這屆科考才子輩出,許是劍走偏鋒,有幾份問卷答得非同一般,若是不介懷他們的觀點,倒是能壓過容六,容六的則有些中規中矩,雖然在卷中無論是破題、字體、行文上無可挑剔,但在這幾份問卷前倒有點落於下風。

不過點前十份倒是簡單,容六必然有一席,選出十份優卷的辛相隻是往太和殿裡頭去,手上帶著這十份封著名字的考卷。

剛進屋行了禮,單闊便示意辛相不用多禮,讓小李子下去接過這一疊厚重的試卷,拿到手後便認真翻看了起來。

“辛相,您說這幾份卷中有哪份您覺得是較為出色的?”單闊似是隨意地問。

辛相猶豫了片刻,思考了一番自己平日裡的行事,倒也說出了口:“陛下,其中破題取中成之道那篇臣以為更為四平八穩,其他幾個立意過為偏頗,恐怕不是朝廷想要的全才。”

辛相平時便頗為老成,草根出身的他向來是誰都不得罪,他在心裡打了打小算盤,知道自己這樣說倒是合情合理,況且做主權在陛下手裡,他無非是提個建議罷了。

雖說他打心底不覺得陛下會同意,誰讓容六當初可是決然同昌盛公主和離呢?要不是容震許諾出的餡餅遠大於風險,他才不會同意讓秀娘和容六繼續來往。

單闊遲疑了片刻,繼續再試卷之中反複翻看,閉上眼沉思了好一會,口中低聲念叨了兩句:“任人唯賢、任人為才。”終於張開眼做了決定,直接將剛剛辛相推薦的卷子點出,定了狀元,並另選了兩份立意特彆行文如流水的為榜眼談話。

密封的黃紙掀開,這位新科狀元,正是容六,隻待兩日後宣榜。

……

容六輾轉反側,在書房內的長塌上不能稍作休息。

昨日辛相剛回府,便已經通過自己的渠道暗示了容震,他的孫兒占據金榜首名,是金科狀元,這消息一出容震便慷慨激昂地同孫子說了這消息,畢竟這可是在他們計劃之中容家起複的第一步,穩定的大寧朝目前雖說沒有重文輕武,但文臣總是分量更大。

自同昌盛公主和離後,容家人彆提過了多長時間的憋屈日子,他們倒是真實的感受到,以前他們看不上眼的昌盛公主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昌盛公主一個堂堂公主,對待容六如普通夫妻一般,每逢佳節若宮廷無舉辦宴席,便會主動到容家來,更彆提什麼大大小小的宴會了,哪怕一個容六的庶姐,隻要容六有提,她也絲毫不介懷去為其添妝……明明她隻是一心向著容六,即使身為公主也不愛擺架子,可在容家人看來,那便是從心裡看不上她。

可這一和離,眾人在都城社交場上無處容身之際,倒是一個個開始後悔了起來,當然,他們沒有責怪容六,隻是怪公主不懂服軟,要是好好和六郎說,夫妻兩個哪裡會鬨得如此地步,所以一定是公主的錯。

要是沒和離,他們也不至於什麼大小宴會,尤其是宗室舉辦的那些,幾乎收不到請帖,那些嫁出去的更是叫苦連天,原本在她們各自的家裡昂首挺胸,現在連家境一般的妯娌都比不上。

誰讓想同昌盛公主書打好交道的如此之多,以至於偌大都城她們無處容身呢!

現在好了,容六新科狀元,容震也說了容家起複在此一舉,以前看著他們家老爺子退了,公主和離了便見誰也能被踩一腳的日子終於可以過去了,好歹現在不看僧麵看佛麵,想踩還得看看能不能行!

外麵還沒揭榜,容家親族便已經偷偷為之慶祝了一場。

飲了些酒,容六回到房中,夜色有些暗了,明天便是宣榜之日,他忍不住笑了,笑得肆意,這幾年間他憋屈得厲害。

小廝探著頭走了進來,有些鬼祟。

“什麼事?”容六問道,雖然他心底跳得厲害,畢竟能讓他的貼身小廝趁晚送信的還能有誰呢?

“六爺,今天家裡有宴,小的去得晚了,現在才取回來,我看那陸人很是著急的樣子,怕是辛小姐有何吩咐趕忙給爺您拿來了。”小廝連忙遞上了信,還好他今天想了想還是去了西城一趟,看陸人在那東張西望的樣子,沒準這未來的夫人是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吩咐呢。

容六知道,這是秀娘的信,他連忙打開。

“六郎,我聽阿爹說你已經金榜題名,心中無數歡喜,難以寫儘,想到一路走來六郎你的艱難、我的艱難,便不禁無語凝噎,惆悵百轉,如若不是當年不巧,也許我們現在孩兒都已經遍地跑,可惜命是如此。”

“金榜題名時是人間一大喜事,可是秀娘卻不能陪伴在你的身邊,你能否來一趟見見秀娘,我已經和陸人說過,晚上宵禁之後,路上無人,陸人便會替我悄悄開後門,咱們便在後門樹下相見可好?”

“秀娘甚是念你。”

容六看著信便笑了,看來秀娘這幾日也是為他擔驚受怕,耽擱了那麼多年的感情,而今總算能湊在一起。

大寧朝的宵禁很嚴,每到宵禁時間便會有城防巡邏,若不是有公務命令、不得已之理由,是絕對不能在宵禁時出門的,但凡被抓到,輕則罰金,重則杖責,百姓無不遵從,莫敢出門。

容六則不同,他手上早先便有著陛下所頒出的出行令牌,雖說是在辛府後門相見,看似危險,然而夜深人靜,但凡有人便能很快被聽見,如要躲閃也來得及,畢竟辛家當日值夜的正是陸人。

他浮想聯翩,想著二人成婚後種種,便已經是酒全醒了。

……

容六並不知道的是,辛秀娘也在早些時候從陸人那收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