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要下雨,女兒不嫁!(二)(1 / 2)

知青們同三角村村民做工的地方有些距離,他們來這乾活是沒得挑的, 村民們又不放心把村子裡那些要緊的農活交給他們, 畢竟他們這一來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給他們乾, 還怕把自家田裡的東西給霍霍出問題呢!

村民們交給他們的都是一些苦力活,例如給食堂打水、打豬草這些, 雖然在村民眼中, 這已經是“特殊照顧”了,這麼輕鬆的活沒處找, 但是在知青們的眼裡,依舊覺得這是村民在為難他們。

畢竟對於這些從前在城裡,乾過最累的活也就是做點家務、至多也就是那些住城中村的, 乾過些許農活, 哪能受得了村子裡的這種強度, 才沒幾天,一個個已經抬不直背,手上都磨出了豆大的水泡,忙著忙著又給弄破, 破了又隻得繼續乾, 這也是讓知青們“心活”起來的重要原因, 苦到了這份上, 他們恨不得用儘一切辦法來把自己折騰到輕鬆點的位置。

曾榮之一早就看上了許佳佳, 她算是村子裡頂出挑的女孩子之一, 個性溫和, 從不和人吵架,,換言之就是看起來挺好“騙”、挺好“欺負”,而且還背靠大樹,怎麼看怎麼好。

明明他是頭回乾這碼子事,可他卻好像已經身經百戰一樣頗有一些經驗。

不過自從上次好不容易把許佳佳給約出來,曾榮之已經好幾天沒能碰上她、也沒收到對方給的什麼消息、禮物的,這可和劉一蘭的熱情天差地彆了,這要他有些鬱悶,他自認自己長得還算英俊,職工家庭、城裡戶口的身份在剛來村子裡的時候,就要村子裡的人好一陣羨慕,更彆說他對許佳佳這麼主動,像是這樣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多少也應當被撩撥起來,怎麼就無動於衷呢?

想到了這曾榮之犯愁得很,不過他腦子很活,一下想到了辦法,先是提筆寫了一封信,信不長,這些信紙還是他從城裡帶來的,不過想要釣魚就要舍得下餌,這個道理他很懂,反複看了看自己的信,他沉思片刻,覺得自己的這番準備還是有些“不足”,誠意稍微欠缺了一點,不過這可難不倒他。

頂著午休時間的大太陽,他大汗淋漓地走上了後山,那天他和這許佳佳去看那片蒲公英時,對方臉上可是好一副感動情緒,一看就知道自己的這點“小招數”恰中她心。

可就這麼一走,曾榮之便麵對著眼前滿目瘡痍地蒲公英花海目瞪口呆了起來,明明這才幾天沒來,這連綿成一片的美麗景色怎麼就這麼被挖成狗啃的一樣?

他還摸不著頭腦,突然後頭被人用力一拍,他做賊心虛,嚇得往旁邊就是騰地一彈,回過頭神色僵硬,下意識地就喊出了句:“怎麼了!”這話才出口,他就發現後頭來的竟是住在知青隔壁的牛二嬸子。

牛二嬸子身上背著背簍,狐疑地打量了下這新來的俊知青,但是出於對城裡人的高看一眼,倒是沒說難聽話,隻是沒好氣地應了句:“你來乾嘛,我就是來乾嘛的。”

這話聽在曾榮之耳朵裡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皺著眉頭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眼看著牛二嬸子一點不客氣地從他身邊越了過去,對那片已經是天殘地缺的蒲公英再次痛下殺手,直接又是拔掉了好一些。

“牛二嬸子,您這是在做什麼呢?這花……是挖回去種的嗎?”曾榮之問道。

牛二嬸子很是不耐煩,不過手上動作利索,已經摘夠了她想要的分量,翻了個白眼便道:“我們鄉下人哪裡要得什麼養花不養花的,這是拿回去泡水喝的!”

這年頭物資少,村裡人個個扣扣索索地,平日裡有點錢都得攢著蓋房娶媳婦,哪能亂花,但凡這山裡、土裡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用,肯定不動糧食,這才是他們的持家之道,哪裡像是他們城裡來的,還種花呢!有地方不得多種點菜!

曾榮之這下總知道這片他巧合發現的蒲公英花海是怎麼沒的了,可這花海在他邀請許佳佳來之前還沒人知道,現在卻成為了人人采摘的“菜地”,他忍不住在心底歎息些以前看書看過的什麼“死魚眼珠”之類的話,比起他在城裡結識的那些同誌,這鄉下姑娘終究太過世俗,沒點想法,隻可憐他自己淪落到這地步,不得已而為之了。

頗覺得自己是忍辱負重的他從未想過彆人可想不想他來忍這辱、付這重,歸根結底,不過是自私二字罷了。

這麼想著的曾榮之也沒閒著,在眾多被人扒開挑選過的蒲公英裡頭,選了朵品相看起來最好的 ,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信封裡封好,這下倒是萬事俱備了,而這回他還是從行李裡頭拿了顆糖,隻是不能再找上回那毛孩子,他也怕這事情還沒成功,就被村長發現,到時候沒準賠了夫人又折兵,於是他便蹲在這山路上,找了個路過的小孩,把糖往他那一展示,像是這糖果對於村裡的小孩可是大誘惑!

所以這糖這麼一展示,這名叫狗蛋的孩子立刻拿著信就跑,他心裡反反複複地默念曾榮之囑咐地“不能給人發現!”,動作很快,恨不得能馬上就到許佳佳的麵前去送上這封能換糖的信。

……

許佳佳這幾天老有些心虛,畢竟前幾天的她可以算得上是頭回叛逆,從小和媽媽相依為命的她,沒有瞞過媽媽任何一件事情,可這次,不知怎地,她卻不想把曾榮之的事情告訴媽媽,可這幾天媽媽一回家就叫著腰疼、腿疼,她心疼得一直忙裡忙外的,倒是沒什麼空閒想起那人了。

此時她正坐在門口,麵前的大水盆裡泡著一盆子的豆莢,她正在擇菜,這些是舅舅聽說媽媽身體不中特地拿來給媽媽吃點新鮮的,這些天來她可不敢讓媽媽再辛苦,生怕累壞了媽媽,可媽媽的工一時找不到人頂,媽媽可不像是她們這樣的半大姑娘,隻要上個半天工,她可是做的全工,許佳佳想和媽媽換一下,可媽媽卻擰上了,怎麼說道理也不肯聽,就是不換,她想到這坐在門前就忍不住長籲短歎的。

“佳佳姐!”狗蛋從許佳佳前頭的門那探出了腦袋,左看右看的,明明還是個孩子,卻有些“賊眉鼠眼”的樣子,眼珠黑白分明,小眼睛滴溜溜地,很是靈動。

狗蛋打量了半天,確認佳佳姐家裡沒人,總算放下了心,他可是接到了重要的任務,必須完美完成,他朝許佳佳招著手,從剛剛在泥地裡打滾弄臟了的衣兜裡摸出了一封信,往許佳佳那就是一遞。

“佳佳姐,這是那個……那個知青!”他記不得對方的名字,“反正他要我給你的,我拿給你了啊,我已經完成任務了!保證沒有彆人看到!”

許佳佳還沒回過神,手上已經被狗蛋塞進了一封信,而這皮孩子已經揚長恨去,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蹤影,她這一低頭,就看到信封上已經被狗蛋的手粘上了好幾個帶著泥的黑手印,上麵用清俊的字體寫著“許佳佳同誌”,再聯想到狗蛋說的知青,她的臉一下就熱了起來,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她慌忙手忙腳亂地把手輪著在衣服上擦著,紅著臉便先往屋子裡頭去,進到了房間裡還不放心,非得自己緊緊地用背靠在關緊的門上,若是開門得先把她也給推開才行,這是生怕媽媽回來一推門就看到她在看信,雖然心裡頭還不太明白,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種莫名地羞怯。

許佳佳是進過一段時間學的,隻是學的不多,而他們村裡孩子還有一個共性,就是字和狗啃似的,畢竟爸媽隻要這麼一眼看去,覺得自家孩子在本子上亂塗亂畫了,就能立刻覺得孩子好像能看懂課本了,像是大城市裡的什麼要求練字、寫字體的基本沒有。

許佳佳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她老寫不好看字,要特彆努力才能把她寫的大字艱難地塞到那格子裡去,小學的老先生就好一陣說他們,說他們的字都沒個骨頭,東倒西歪的,那時候先生說了一句話“字如其人”,他們不求上進所以字也寫得不成。

她看著眼前這信紙上,一看就有棱有角的幾個字,忍不住有些神往,心中暗暗地想到,能寫出這麼好看的字,這曾同誌一定是個不錯的人吧,又覺得自己的這些想法太過頭了,熱得忍不住用手給自己不斷地扇著風,一邊害羞著她一邊打開了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裡麵寫著什麼:

“許佳佳同誌:展信佳!幾日來未曾見到你的身影,有些擔心,不知你可好?我時常想起那日和你未結束的對話,不知道你是否考慮好了呢?無論如何,我相信我們是可以共同進步的,隻要你有什麼關心、不明白的事項,我都很樂意為你解答,也希望你能樂於向我詢問,畢竟我打心底眼希望我們能成為好同誌。

另外,那天很遺憾匆忙分彆,隻要看到蒲公英,我就想到了你,特地去采摘了一朵,就像你一樣美好!曾榮之。”

許佳佳很少看字,所以看起這信來也是一頓一頓地,手跟著信紙上的字一個一個挪動,不知不覺地挪到了後頭,在看到了最後的時候,下意識皺了皺眉,露出點苦相,這手一抖,信封上一抹黃色飄落了下去,直接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朵異常熟悉的蒲公英花。

這幾日來,單靜秋是變著法的“關愛”自家女兒,雖然說傷敵一百,自損八千,不過每次看到女兒那皺著眉強行咽下去還得不斷誇著媽媽精進的手藝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愛笑,這既然女兒喜歡蒲公英,就要好好為女兒加強印象,哪怕是再喜歡的東西,反反複複地這麼吃幾天都能厭,更何況這東西也許還根本不好吃呢?

要知道,蒲公英長了花以後可是又老又苦的,沒吃過的人很難明白那苦味,以前的人煮法都是在裡頭加油、加鹽加調味,像是這物資緊缺的年代,白水不放調料這麼折騰,這味道可是美妙無比。

許佳佳不明白此時內心的情緒是如何,隻是她發覺自己的情緒好像一下從天上掉了下來,就連臉上的紅暈都消退了許多,原本恨不得把這信封捂在身上的想法一瞬間蕩然無存了,她有些僵著臉,把這信折了回去,放到了媽媽平時不看的地方。

她想到外頭還有一盆豆莢,便匆匆忙忙地想出去,才走沒兩步的她,腳步停留在掉在剛剛她站的位置,那地上落著那朵剛剛從信封裡飄出的黃色蒲公英花,許佳佳愣了好一會,蹲了下身子用手指頭把這蒲公英挑了起來,跑到家門外頭丟得遠遠地。

蒲公英花是挺美的,可是也真的挺難吃的!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家媽媽再看到蒲公英這種東西的!

哪怕是曾榮之送來的,也絕對不行。

這邊曾榮之已經順利地完成了交易去上工了,雖然他身上背著的擔子勒得他生疼,要他好一陣難受,可他相信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會久了,這有誌者事竟成的道理,他向來都很相信,而且他那天隻是這麼一看許佳佳的眼神,就知道有戲,隻不過還得他繼續加把勁,把這些穩固穩固,最後才能取得成功!

……

傍晚,單靜秋才下工回家,許佳佳便立刻把桌上蓄著的涼水端了過來,把她給推到了椅子上頭,自她開始一回家就叫苦叫累,許佳佳便也總是緊張。

單靜秋一仰頭便把水喝了個精光,事實上以她的力氣,乾這些活倒是也不累,這年頭的太陽不算很毒,她倒是有種勞逸結合、鍛煉身體的感覺。

她喝完水便欲站起身來,嘴上說著:“我去煮飯!”因為家裡隻有兩口人,所以打許佳佳還小,兩母女便是由媽媽做飯,隻是因為要出工,所以時常湊合。

如果說原身從前做的那些飯菜算得上“豬食”,能夠勉強下肚的話,單靜秋這幾天給許佳佳做的便是真·黑暗料理,就連她這個廚師本人都深受其害,每天背著女兒要偷偷加餐。

一聽到媽媽說這話,許佳佳反應特彆快,笑著把媽媽按了下去:“媽,我飯菜已經做好了,今天舅舅送了點豆莢過來,特地要我煮給你吃,所以我下午就處理好了!”她立馬就跑到廚房裡頭,端著剛剛用盤子蓋著的菜和飯上了桌,當然這飯裡米的含量極少,這年頭也沒有什麼吃大米飯的。

單靜秋看著眼前炒得還挺好的豆莢,雖然缺了點油水,但一看就火候剛好,肯定地給女兒點了點頭,嘴上誇著:“我們佳佳現在懂事了,還給媽媽煮飯呢!真乖!”可心裡忍不住歎息,原來她可還想繼續轟炸女兒幾天的,沒想到卻被這小姑娘識破了。

許佳佳可是背著自家媽媽順了自己胸口好幾下,差點沒能躲過去媽媽的“死亡料理”,還好她機智。

隻是這麼吃著飯,單靜秋老覺得自家女兒不太對勁,好像總是吃著吃著就發起了呆,神遊天外似的,她眉頭一皺,就知道十有八九,這不該來的又來了,可現在還沒抓個現成、她也不打算抓個現成讓女兒難堪,所以倒也不好捅破。

吃完飯兩母女其樂融融地把碗筷收拾了,動作很快,畢竟這沒油沒調料的,每次都能吃個碗底精光,洗起來很是便利。

而剛一忙完,許佳佳便把自家媽媽推進了房間中,在前幾天開始,單靜秋為了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忙”起來,便用了點小心機折騰佳佳,畢竟這孩子還是很敬愛母親,一聽說她腰酸背痛的事情,還不用她明示,便隻要她一下工就要在床上給她推拿按摩好一會,雖然沒什麼技巧,但也挺舒服,倒是讓單靜秋享受了一把女兒福。

許佳佳這麼給媽媽按著按著,忍不住同自家媽媽聊起了天,對於她來說,要把自己的心思遮掩清楚可是太難的事情了:“媽,你說這些知青要來我們這裡多久呀……”她下意識地便問了出來,這也是她這幾天隻要一有空就忍不住想起的事情。

單靜秋躺在床上閉著眼,很是隨意地應道:“總應該很快吧,不然人家城裡的爸媽不要人養老送終嗎?就算現在不得回去,以後家裡有事情也得回去吧。”

“是這樣嗎?”許佳佳說的話裡似乎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歎息,可卻不是很明顯,手下沒停,似乎怕自家媽媽發覺,想轉移話題,可才沒說兩句,這話題又繞了回去,“媽,你說讀書多的人,是不是比較厲害啊……”

“是吧……”單靜秋答得也隨意,“就像你讀過書也比媽媽要聰明、要厲害,多讀書倒是也挺好的……”

“媽,你知道嗎?以前我們老師給我們講過一句話,就是小學時候隔壁村那個老先生,他說這人寫的字不一樣啊,就能看出這個人是怎麼樣的,可我怎麼寫都寫得好難看,那時和我一起上學的也都寫得不太好,是我們笨、讀書沒天分才這樣嗎?”許佳佳有些像是在呢喃自語般問了出來。

她每次看到這些知青打心底眼裡都是有些自卑的,她打小就知道,這城裡人吃商品糧,住好房子,還能多讀書,雖然牛二嬸子他們老說,有的城裡人在城裡分的那點糧食還不夠吃呢,還得到鄉下來打秋風,可這不用種地天上能掉糧食到手上,不是很要人羨慕嗎?

小時候大伯他們也總說,以後多上學,到廠子裡做個固定工或是臨時工,福利又好,又穩定,可她讀書那時候恰好遇到停課,原本隻能去縣城念書的,也沒了機會,隻得回家,聽說城裡廠子招工也很嚴格,都是得上頭的退了子女頂,像是他們這樣村子裡的想考進去,很難很難,她也就是從那時便回了家裡幫襯點活,隻是她老想,要是她能去做工,是不是媽媽就不要這麼辛苦了。

而出現在麵前的曾榮之,就像是她心裡最心心念念的那種人一樣,會讀書、講話和村裡頭不一樣、對人也很是客氣……幾乎她沒有的,對方都有,這段時間雖然接觸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曾榮之展示給他的全是好的那一麵。

聽著女兒似乎發著呆般說出的這段話,單靜秋忍不住眯了眯眼,這下她總算明白了,自家寶貝女兒到底是怎麼了,她就這麼直接坐起,不顧女兒有些發蒙的眼神,笑著回過身,衝著女兒說道:“佳佳,你說的這話,媽媽覺得挺有意思的,媽媽從來也沒有學過書,要不你教我怎麼寫字吧!然後看看媽媽的字是什麼樣的人!”

許佳佳看著媽媽的笑模樣,說不出拒絕的話,雖然心裡有點嘀咕,怕自己教不會人,但是還是把她珍藏起來的本子拿了出來,那是那時候停課時拿回來的,本子後麵幾頁還都沒用過,就連筆都還剩下半隻呢!

她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寫上了媽媽的名字,媽媽的名字比劃挺多,她特彆細致才能將其寫得稍微好看,隻是寫完她有些羞愧,又想到曾榮之的字,忍不住有些向往,覺得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