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受害者有罪(三)(1 / 2)

盛夏的午後炎熱異常,隻有在鬱鬱蔥蔥的綠樹陰影之下,才能稍微找點遮蔽的地方,不知隱藏在何處的蟬反複鳴叫,把人的心也撩動得煩悶了起來。

單靜秋背著女兒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兩人緊貼在一起的位置已經全都是汗水,雖然阻擋不了由於熱氣蒸騰而引發的流汗,可她的步子倒是還挺輕快,畢竟身上的女兒還挺輕。

“哎,這什麼情況?”小區門口的保安挺負責,一看到這剛進去的女人背著個小女孩出去就有些慌張,這新聞裡頭最近可常報,什麼拐賣人口的,不會被她現場就抓到了一個吧?

單靜秋知道保安隻是關心,便也解釋了起來:“哎,是這樣的,這是我女兒,她來老師家補習,結果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燒,老師特地喊我來的,我現在打算被她回家呢!”她擠著笑臉,“哎,謝謝關心啊!”

保安想搭把手,被單靜秋拒絕了,倒也沒繼續往前湊,隻是問了一聲:“你這是從哪裡出來的?”

“王自強,王自強老師,他是我女兒的高中數學老師!”單靜秋自是有話直說,她可沒打算給王自強隱瞞什麼補習的事實,若不是擔心事情在女兒醒來之前就傳遍了周邊,她是肯定要好好地鬨一場的,可現在女兒既然還在昏迷中,那一切還是等女兒醒了,和她談一談再說。

保安打量了下對方,又回憶起剛剛對方急匆匆進小區的樣子,心裡頭稍微放下了心,“成,那你路上注意點。”說完了話,他便也重新回到保安亭裡頭,繼續看起了他新買的雜誌。

她臉上帶著笑,一刻沒落下,腳步飛快,很快就背著女兒到家裡頭去,遇到幾個關係不錯的鄰居好奇地拋來目光打量,她鎮定自若地便和他們說:“孩子這是人不太舒服,在發燒,就讓她在背上先睡一會。”這麼解釋完畢後,便順順利利地到了家。

一到家,她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挪到了床上,躺在床上的白若雨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若不是胸口上下起伏,幾乎要讓人以為這孩子已經不在人世,這也讓單靜秋對於那個混球的厭惡又增添了幾分。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單靜秋一接電話,電話的那頭是隔壁奶茶店的老板小李,他身處的環境有些嘈雜,所以他隻能扯著嗓子說話:“喂,單姐嗎?誒,我送白大哥來醫院了,醫院說白大哥可能是中暑了,吊點兒吊瓶不用住院,晚點醒了就能回家了,我和您說一聲,彆著急。”

“小李,謝謝你了,多虧有你,否則我今天真是忙到頭暈眼花,我這不現在才到家裡頭,正在找證件呢!”單靜秋從房間走了出去,虛掩上了房門,衝著電話那頭笑吟吟地便說。

“沒事,沒事。”身處醫院走廊的小李豁達一笑,明明對麵沒人,還擺了擺手,活像是有人能看見一樣,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狠狠地拍了自己腦門一下,忙說,“對了單姐,看我這豬腦子,我和白大哥現在在這個市第一醫院急診科這邊,然後錢我先給付了,你等下過來的路上千萬彆著急,這頭沒事!”

單靜秋聽了便也笑著回答:“成,多謝你了,我等等東西找到了帶齊就過去,有你我肯定放心!”兩人又客套了幾句便掛掉了電話,單靜秋直接到隔壁房間裡頭取了證件和錢,一把都塞在兜裡頭,等她再度推開女兒房間門的時候,白若雨依舊在那靜靜躺著,思前想後,單靜秋還是又從商城裡頭買了個剛用在白正雄身上的道具,往女兒那便是一使用,隻希望這受到了驚嚇的孩子,先睡個好覺,便把家門鎖好,直接離開。

從家中離開的單靜秋心中早就做好了規劃,她先是徑直回到了自家店鋪,和書店老板千感萬謝後,便把店門口的大鐵門直接拉下,又上了鎖,上頭貼了個東家有事的告示,便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市第一醫院處理起白正雄住院的事情,小李和書店老板的大兒子幫了大忙,她到醫院過後,隻是交了錢給了證件做登記,便已經將事情處理完畢,待在白正雄身邊,隻等白正雄醒來。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雖然是夏天,天黑得晚,可過了七點,這天就像一層一層地染了深藍一樣,逐步地黑了起來,醫院外頭的小店早就開著燈,各式各樣的燈牌led也各自發散著自己的光芒。

白正雄眯了眯眼,然後漸漸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對他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而妻子正在旁邊認真地看著自己,他往旁邊一掃,就在隔壁,還有個護士正在給人打針。

“正雄,你醒了呀!”單靜秋一看到丈夫醒來,忙假意激動了起來,畢竟她知道,丈夫根本隻是睡了五個小時,可這下總得好好配合,女兒還在家裡頭等著呢,由於他們是在低穀期病房寬裕的搶救室稍作休息、

單靜秋一下便找到了前台正坐著輸病例的護士,護士過來幫忙拆了針,在白正雄滿臉茫然中觀察了一下狀況,點了點頭確認沒事,便通知兩人白正雄已經可以離開,之後便繼續去忙了。

“我怎麼了?”白正雄很是不解,他明明記得,就在上一秒他好像才剛剛從車上卸貨下來,然後呢?然後便是一陣暈眩和恍惚,再然後便是大腦一片空白,可如果說是身體不舒服,此刻的他,除了睡久了骨頭都有點懶洋洋外,好像沒有任何不對勁的症狀呀?

“正雄,你都不知道你下午可把我嚇壞了,如果不是咱們家隔壁幾間店鋪老板幫忙,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呢?”單靜秋一邊扯著白正雄下病床,一邊念叨著,白正雄雖然還有點剛睡醒的懵懂,可在家裡一向很聽妻子使喚的他,下意識地便已經默默蹲下把鞋套到了腳上,跟著妻子往外頭走。

他一邊往前走,另一邊又忍不住問:“可是我,到底怎麼了呢?我覺得我挺好的呀!”

單靜秋白了他一眼,似乎心裡頭帶著氣便說:“你中暑啦!”

“我?”白正雄一聽這話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以前也中暑過幾回,這中暑醒來的不舒服勁他到現在都曆曆在目,可他現在能跑能跳,又滿腦子清醒的狀態怎麼會是中暑呢?

單靜秋一把拉著丈夫的手,步子邁得飛快,對方隻得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對,就是你,你整整暈了五個小時,你都不知道這五個小時裡頭出了什麼事!”她這下聲音說得又快又急了起來。

五個小時?白正雄此時已經看到黑下去的天,他終於知道妻子說的話不是糊弄他,可妻子說的出事又是什麼情況?他忙焦急地問:“出了什麼事?我現在醒了,你得和我說我才能知道?”

單靜秋做出又急又氣的樣子,還好這具身體估計自帶點高血壓,這麼一急,臉一下通紅到耳朵根了:“現在人多,我不好說,咱們得先回家,我回家了和你說!”

白正雄跟在妻子身後,臉色不斷變換,妻子向來心大,哪怕當初店鋪裡頭遭了賊也沒說過什麼,這次她反應這麼大,一看就不是什麼小事,要他情不自禁地也跟著越走越快了起來。

眼看家裡頭住著的小區已經在眼前,單靜秋便迅速地使喚著丈夫:“你去那排小店鋪裡頭找倆家速度快的,打包三份熱飯熱湯,多打點菜,彆小氣,我先回家裡頭看看,你速度快些,我回家再和你說。”她說完話便鬆開了手。

他們住的小區生活氣息十足,小區門口便是一整排的小店鋪,從麵店、快餐店、套餐飯店到儘頭的大排檔,可以說是應有儘有。

“不是,你得把事情先和我說清楚!”白正雄這下快急壞了,妻子這到底在搞什麼事情呢?雖然說事情有輕重緩急,既然都已經是急事了,怎麼還能去打飯呢?

“女兒還在家裡頭呢!”單靜秋忽然眼睛裡掛了淚,不過放在這臉上,這份眼淚絲毫不見美人落淚楚楚可憐的氣質,看起來是一場“傾盆大雨”在蓄勢待發,“我們三都沒吃飯,你先聽我的,快些打飯回去,我先去陪陪女兒,行嗎?”

白正雄看見妻子掉了眼淚,心也慌了,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小雨出事了?”在得到妻子的點頭後,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板上,隻是點著頭,快步地衝向了快餐店。

單靜秋看了眼時間,離女兒蘇醒的時間還有些距離,便也步伐匆匆地回了家,她今天在醫院裡頭耽擱了時間,便也沒有準備飯菜,她知道孩子情緒過激,可人是鐵飯是鋼,再怎麼樣,也不能因為這些糟心事,搞到這一家子身體垮了,要不和上輩子不就一模一樣了嗎?

……

“靜秋,我買回來了!”白正雄一到家門口,便看到門虛掩著,知道是妻子給他留門,進門之後,他回身把門一把關上,看見妻子正在女兒房門口焦急踱步,他忙把飯菜往餐桌上一放,手撐著膝蓋,等不及地問起了妻子,“事情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得告訴我,我都快急死了!”

而就在這時,房間裡頭忽然傳來了另白正雄異常熟悉的尖叫聲,是女兒白若雨的,他正要往裡頭衝,可妻子卻更快,他從未見到妻子動作如此迅捷過,隻見妻子一下衝到了女兒床邊,一把抱著坐在床上捂著腦袋尖叫顫抖著的女兒,反複拍著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沒事了,小雨,沒事了,我是媽媽,我在呢,你彆擔心。”

白若雨一從那片似乎要將她吞噬了的黑暗醒來,那些記憶便如同海水倒灌一樣灌入,她驚恐地睜開眼,還沒看清任何東西,就開始叫了起來,然後便是一個擁抱,她想要推開卻推不開,耳畔邊傳來的是媽媽的聲音,她那顆似乎被吊在懸崖邊緣的心,被一點一點地從懸崖那拉了回來,她在媽媽的懷抱中顫抖,眼淚一滴一滴地砸了下來:“媽,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站在門口的白正雄死死抓著門框,他很是纖瘦,又挺白皙,那隻手上頭的筋脈已經全都突了出來,能一眼看出他的焦慮,他進退維穀,一方麵他的心很沉重,知道一定女兒是出了什麼事,另一方麵又恨自責,恨透了自己為什麼身體遭不住,下午暈了過去,就連女兒出了事都不在身邊。

隻是,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呢?

單靜秋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兒講腦袋埋在她的肩頭,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這孩子的背,聲音輕柔地安撫著:“小雨,媽媽在呢,媽媽已經把壞人打走了,你放心,壞人已經不在了,這是咱們家呢?”

她瞥了眼在旁邊的丈夫,生怕他一時衝動,先把王自強的名字隱了去,輕聲在女兒耳邊便說:“媽媽進去的時候你好好地躺在床上,媽媽打了那個人一頓,就把你搶回來了。”她其實知道女兒倒不是因為什麼傳統的貞操觀念,覺得自己臟了之類的想法在作祟,而是對於王自強這個人有生理性厭惡,對於對方要做出的事情充滿了恐懼和惡心,她得先把女兒哄下來。

白若雨聽到媽媽的這話,她也能感覺到自己身上似乎一切如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腦袋抬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她自己的房間,環顧一周,門那邊爸爸正冷著臉看她,明明爸爸臉色不太好,可她卻絲毫不感覺恐懼,稍微擺了擺手腳,能看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那不知為何一直緊緊纏繞在她心中的恐慌忽然一下跑走,而放鬆下來的心,卻讓她在情不自禁之間崩潰痛哭了起來。

“媽,爸,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跑不掉,我好害怕——”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在這一瞬間已經用掉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另一隻手伸得筆直,朝著遠處的爸爸,臉又埋回了媽媽的肩膀下。

女兒的哭聲幾乎要把白正雄哭得心碎了,他一聽見女兒喊爸爸,便直接跑到了床邊,將他的大手緊緊覆蓋在女兒的手上,然後努力用他瘦弱的肩膀將妻子和女兒懷抱在一起,眼睛也濕潤了起來,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孩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可這並不影響他的心跟著疼痛,這是他如珠如玉,當做寶貝般養大的女兒啊,到底是在哪裡受了人欺負,受到了委屈?

白若雨曾經想過許多,甚至有好些黑暗的念頭在腦中穿梭又消失,可當真的遇到事情的時候,她希望能有一個人能突然出現,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保護她,而當父母在身邊的時候,她隻想哭得大聲,告訴他們她到底有多害怕,她到底有多少的恐懼——

“你們乾嘛這麼晚才來,我真的好害怕,我一點都不想去,我好討厭,我真的好討厭,好惡心,好惡心——”她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喘著氣般地說著。

單靜秋也跟著紅了眼眶:“都是媽媽的錯,是媽媽去得太晚了,都是媽媽的錯,我不該相信那個狗屁王八蛋,小雨你不要害怕,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再也不會了,你哭得媽媽的心都碎了。”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白若雨抽噎著便說。

“好,不去,再也不去了,咱們永遠也不去了!”單靜秋一聲接著一聲,反反複複地哄著女兒,白正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在旁邊跟著點頭,反反複複地強調著,“爸爸都聽你們的,不要哭,不要難過,有什麼事情告訴爸爸,我會去處理,爸爸會保護你的。”

一家三口哭作一團,過了好一會,白若雨哭得有些過頭,單靜秋便輕輕地拍了下白正雄,要他過去打點開水來給女兒喝,白正雄立刻去廚房那頭燒了點水,隻是等燒水的期間,他不斷在廚房那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焦急如焚,等水一燒開,他兌了些家裡的涼水,溫度差不多了便匆匆走到裡頭來。

白若雨在媽媽的安撫下,小口小口地喝著水,好不容易才把有些岔了的氣給喘順,她另一隻手一隻抓在媽媽的衣服角,眼巴巴地便看向媽媽:“媽媽,你下午為什麼來?”稍微冷靜下來的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擔心是媽媽怕她胡思亂想才騙她的,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剛好媽媽去了那。

“哎,這也要歸功於你爸爸。”單靜秋歎著氣般地說,看了眼在旁邊守著妻女的白正雄,“你爸爸今天下午搬貨,結果沒想到剛把貨物卸到咱們家店裡頭,就中暑暈倒了,我心急的時候找不到鑰匙,就想著要去找你拿,所以才剛好在那。”

白若雨一聽到這話,臉色立刻白了,掙紮著要站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爸爸:“爸,你沒事吧?”她聲音焦急,自己的事情都先拋到了腦後,擔心起了父親。

“沒事。”白正雄努力擠著笑回答女兒,“你爸我是誰啊,身體可強壯呢!就像是你堂妹看的那個動畫片裡頭那個什麼沸羊羊一樣強壯,剛剛打完點滴就沒事回來了!”他笨拙地說著話,希望女兒不要胡思亂想。

白若雨眯著眼,擠了個笑,怕爸爸擔心,另一隻空閒著的手在床單在攪來攪去,就差沒有把床單挖出一個洞來。

單靜秋輕聲地說:“小雨,你爸爸剛剛從醫院裡頭出來,下午的事情我還沒有和他說……媽媽去和你爸爸說一聲好嗎?”事實上單靜秋也有想過要私下和白正雄說,可她同樣想過,若是女兒一直把這些事情憋在心裡頭,可能那塊被捂住的傷疤隻會惡化,流膿,如果把傷疤敞開來,接觸空氣,也許會更痛,但消毒以後,反而會好得更快。

“晚點再說也沒事。”白正雄用眼神示意妻子,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女兒瞬間僵直的身體,他心疼女兒得厲害,生怕這一說,再度傷了這孩子的心,隻打算等晚上睡前問問妻子,畢竟再急也不能傷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