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愛(五)(1 / 2)

“單老師,您彆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吧?”何父努力地按捺住心中地一腔怒意和疑惑,試圖平靜地同眼前的單老師繼續溝通。

“是啊靜秋,我知道你一直疼你們家珊珊,可這些事情哪能因為孩子鬨彆扭就一時心軟同意呢?”何母也往前探了探身體,說得分外真摯,剛剛單靜秋的一番話對她來說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衝擊,她萬萬沒想到,單靜秋不僅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來向他們兩夫妻道歉地!更有甚者的是,她還希望勸他們倆接受孩子的這份與世不合的感情?

她隻得告訴自己,恐怕對方是拗不過孩子,最後便也從了孩子,可她心裡頭忍不住有些氣了起來,這靜秋也是老師,怎麼還不知道不能隨便順著孩子壞毛病的道理呢?她和老何早就打定主意了,不管怎麼樣,都得把走了錯路地女兒徹底地扭回來!

單靜秋神色平靜,她看向麵前兩人,說得分外真摯:“我不是因為孩子鬨彆扭才一時同意,說出這樣的話,我也明白是很冒昧,可是這一切我都是發自內心的,也是已經千考慮萬考慮才做出地決定。”

她的眼神沒有半點的動搖:“我和你們都一樣,那天我也一樣火冒三丈,一樣覺得還是是走了錯路,可那麼多天過去了,哪怕腦子再憤怒現在也總算能理智思考了,我找了很多資料、也問過了很多人,每個人告訴我的答案都一樣,他們都說,這同性戀不是病,他們生來如此。”

“什麼生來如此,單老師,您再這樣說我就要送客了。”何父氣得手都開始發起了抖,如果不是單靜秋和他們家地私交在那,他現在估摸著已經動手推搡送客出門了,“單老師,咱們每說一句話都得要負責任,什麼天生!什麼不是病!這種話,我就當沒有聽過,我隻知道這些是孩子她不正常,她走了錯路!我們這麼多人,生來就男的喜歡女的,女的喜歡男的,這才是天生的道理。”

他說得唾沫橫飛:“再者說了,又是哪來的狗屁專家說的不是病,這年頭我們也懂!這專家啊,靠不住!你說哪怕是生下來天殘地缺的,我們不還能給他打一個義肢做複健嗎!這東西,它歸根結底就是個病,如果一個醫生說他治不了,我就找兩個,十個都說治不了,我就自己來治療!我就不信,我這麼些年來什麼難關都過了,連我孩子的病都治療不好。”

“是啊,是啊!”何母在旁邊忙不迭地用力點頭,“靜秋,以前我覺得你說的都很有道理,可今天不一樣,今天我覺得還是得聽我們家老何的!你說同性戀不就是變態嗎!好好的不去結婚生個孩子,非要倆個女孩子搭夥過日子,算是什麼破毛病,咱們做父母的可不能慣著孩子!”

單靜秋早就預料到來這裡會收到地巨大阻力,畢竟何家夫婦和甄正奇不僅是性子不同,就連身份也不同,她好歹也是甄正奇的妻子,隻要從她嘴裡說出的話,甄正奇或多或少都要納入考慮,可何家父母又憑什麼要聽她這個外人的話語呢?

可哪怕是難關,她也要幫著闖一闖,想起還在家裡酣睡著的女兒,單靜秋的心便瞬間被堅硬地鎧甲包圍,守護著裡麵的一腔柔軟。

“這幾天,夢琪怎麼樣呢?”單靜秋絲毫沒有把對方不好的口氣放在心上,她隻是開口問道。

何母有些緊張,沒敢說出話,隻是板著臉努力不看曾經的好友一眼,她深知道對方多會說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說動。

可她沒回話,單靜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雖然咱們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咱們倆家人也是這麼六七年的好朋友了,倒是也沒什麼可以瞞的。自打那天我把夢琪交給你們,和正奇把珊珊帶回家裡開始,我們就把自己的女兒軟禁了,正奇特地從外頭買了木板,要人把珊珊的窗戶封了起來,而後每天就把珊珊反鎖封在房間裡頭,收了手機,隻讓她一個人在裡頭,說是不等她改便不能出來。”

原本想說不想聽的何母不由自主地聽了下去,她忍不住地在心裡頭重重歎了一口氣,剛剛對單靜秋的那股不滿已經去了七八成,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夫妻是親眼看著單家夫婦多疼珊珊的,可以說把孩子當做眼珠子一樣珍惜,可哪怕是這麼寶貝的孩子,他們依舊下了狠手,竟是直接把孩子關了起來。

“你知道那幾天的珊珊是什麼樣地嗎?老何、何太太,她每天幾乎不怎麼運動,飯也不怎麼吃,時常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發呆,眼睛總是又紅又腫的,人才沒幾天就瘦了好幾圈,每回我進門去看她,她都恍恍惚惚,除非說到和夢琪有關地反應,幾乎沒什麼反應。”

何父和何母下意識地把珊珊同自家夢琪做起了對比,自家夢琪倒是不同,明明何父把孩子打得不輕,可那孩子依舊每天守在門前,中氣十足地就要和爸媽講道理,任憑他們怎麼說怎麼罵都沒個消停。

可向來挺執拗、挺頑固的夢琪,也哭過了,她不是因為被何父打而哭,而是因為得不到支持,被關起來哭的,在女兒落淚時,就連何母也慌張了,可她依舊硬下心腸,沒做理會,但是做父母的,難道真的能置之不顧嗎?想起這幾天他們倆夫妻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兩人均是一歎。

“你說我們憑什麼把孩子關起來呢?這倆孩子從小雖然也有點自己的小堅持,但都是善良孩子,從來沒有犯過大錯,是,珊珊和夢琪兩個人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走到了一起,可這就有罪嗎?這就應該要被他們的父母又打又罵軟禁起來嗎?”單靜秋重點先從何母那突破,她從原身的記憶裡也知道,何母作為女人總是比何父要心軟一些的。

“何太,咱們之前一起看電視劇,你看那些因為女兒找的女婿不中意就把自家孩子關起來,棒打鴛鴦地太太時說過,隻要孩子喜歡的人是個善良、上進的人,你都會尊重她,可現在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沒有做到,我們和電視劇裡逼著孩子的父母有什麼區彆呢?”

何父一注意到妻子要動搖了,立馬打斷:“單老師,你很會說話,可咱們生活不是電視劇,是我承認,珊珊是個好姑娘,如果我家的是個兒子,能找珊珊這麼個好女孩我肯定謝天謝地馬上同意,但是夢琪也是個女孩,這世界上哪有讓兩個女孩子在一起的道理呢?如果真要棒打鴛鴦,做個無情父母,我情願做,我接受不了我的孩子去走這樣的路。”

他目光炯炯看向對方:“單老師,今天你是一個人來的,是不是也證明你的家中和我一樣,這麼堅定呢?我們都是想要讓孩子幸福的人,沒人想害孩子,可你想,就連甄老師也不能接受,這世界上還有誰能接受呢?”何父和甄正奇一直久有交往,所以他也很是了解對方,一看到甄正奇沒來,他便把事情猜了個大概。

單靜秋看到何父說完後有些放鬆的眼神和何母跟著恍然大悟的臉,下意識地便往手機那一看,在心裡點了點頭,她想這時候也該某人出場發揮父親的力量了。

說曹操,曹操到,隻見客廳旁邊的玄關打開了門,傭人迎著人進來,同時對裡頭招呼著:“老爺、太太,甄先生來了。”何父和何母聽著這聲音臉上同時一懵。

甄正奇此時已經是滿頭是汗,他剛剛出門是很快就打到了車,可哪知道有個路段竟是發生了小型的交通事故,堵車得厲害,倒要他姍姍來遲了,他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坐在了妻子的身邊,輕輕地扯了扯妻子的袖角,低聲地問了句:“你們說到哪了?”

隻是此時氣喘籲籲的他有些沒能控製好自己的音量,自以為小聲的聲音早就讓對麵的何父和何母聽進了耳朵,兩人下意識便是一對眼,剛剛何父才說甄正奇不肯接受地事情,可現在乍一聽兩夫妻這對話,何父的心裡頭便也跟著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何父有些心急火燎的搶先開了口,也不等單靜秋多做解釋了:“正奇,咱們這麼些年朋友了,也沒什麼好躲躲藏藏地,剛剛單老師來我們和我們說,希望我們能給這倆孩子一個機會,我是覺得這事情根本沒什麼可談的,可既然你已經來了,還是要聽聽你怎麼說。”

甄正奇被何父的問話問得有些措手不及,雖然在和妻子、女兒的溝通中他已經決定給女兒支持,可真要在彆人麵前說這些事,他的心裡依舊有些不是滋味,他抬起了頭,能看到對麵何家夫妻緊緊看著他的緊張眼神,還有旁邊妻子似乎帶著焦急的神色,要他左右搖晃的心變得越來越堅定。

“老何,我和靜秋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希望你能給兩孩子一個機會。”既然心裡頭已經徹底定了決心,甄正奇隻覺得自己現在臉皮有城牆厚,便也不知羞地說了起來,“孩子都是好孩子,我和珊珊談了很久,也和靜秋商量過了,我思前想後,實在覺得這是解決一切問題最好的辦法,所以今天我也來這裡,如果你要罵要怪甚至要打,我都受了,我隻希望你能給她們一個機會。”

何父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麵甄正奇耷拉下的腦袋和分外誠摯地話,對方越是認真他越是有些慌張,他不明白這倆孩子難道是給甄家父母灌了什麼**湯嗎?怎麼什麼胡鬨的主意都肯接受。

“正奇,你再好好想想,你彆跟著孩子胡鬨!你多大的人了?你可是你們家地主心骨,彆人能亂,你不能亂啊!你怎麼說從了孩子們就從了呢?這事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何父用力地擺手,心中滿滿地都是不可置信。

“老何,如果你說你不同意,那你打算要怎麼做呢?”甄正奇認真地看向老友,此時的他哪怕心裡頭全是愧疚,眼神也毫不閃避。

何父被甄正奇問得一愣,沉思了片刻組織好語言才繼續回答:“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我們誰又沒有年輕過呢?這年輕人的感情不都是熱情太多,冷靜太少,這冷靜多了,自然當斷則斷!”他口氣很是生硬,“我已經想好了,就把夢琪關起來,總有一天,她知道我們是為他好!”

單靜秋看向何父,臉上神色變幻有些複雜:“已經過去幾天了,珊珊沒有變,夢琪變了嗎?她冷靜下來了嗎?是的,這段時間還不是很長,可如果孩子們真的需要一年兩年,甚至五年十年去忘記呢?那也要繼續關下去嗎?”她將問題拋出,哪怕對麵的何父和何母臉上神情已經猶豫,她仍不放過,“她們喜歡同性就像是我們喜歡異性一樣,是天生的,也是她們不會變、改不了的,今天也許你可以把她關起來,夢琪也許也真的會忘了珊珊,可以後如果有四四呢?有五五呢?有六六呢?是不是出現一個關一個?”

何父囁嚅著嘴唇半天沒回答出來,何母道:“靜秋,你彆被孩子騙了,你彆聽她們倆胡說,反正咱們就給她找個合適的男人,就幫她們湊對結婚,結婚一段時間,生個孩子,一切也就好了!女人,生了孩子,心就會消停了!都是這樣的!”她試圖說服著對麵的老友。

“何太太!”單靜秋看向何母的眼神裡錯綜複雜,她知道何母是個很傳統的女性,“我們將心比心,換位思考,你喜歡男性,老何喜歡女性,這都是天生的,若是有人逼著你去和女人在一塊,逼著老何去和男人在一塊,會好嗎?會喜歡上對方嗎?”

她對著對方說得認真:“如果孩子們不願意,我們逼著她去嫁人,逼著她去生孩子,我們和古代賣孩子的人有什麼區彆?我們這不是為她們好,我們這是逼她們走上一條痛苦的路啊!”

她說得何母臉色一僵,她往後頹然地靠到了沙發上,神色疲憊:“可那又要怎麼辦呢?我們明知道孩子走錯路,還要揮揮手對她們說再見嗎?夢琪是要找個好男人結婚的,以後還要給我們家生外孫的!女人不生孩子,這輩子不圓滿的。”

單靜秋倒是沒被何母地話說得氣憤,畢竟她知道何母不是有歧視,隻是傳統的觀念要她保持了這樣的觀點:“何太太,你身邊地有錢人太太這麼多,我們以前也聊過好一些,她們有多少人過得幸福呢?”

“如果我們逼著孩子嫁人,生孩子,她們就會幸福,那普天之下怎麼會有這麼多不幸福的女人呢?”

“我……”何母張開嘴又閉上,終於是沉默不語。

甄正奇注意到何父的神情一直在變化,他知道對方就和當時地他一樣,心中受到了很大地打擊和震蕩:“老何,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頭很過不去。”

何父頹然地低下頭,手顫顫悠悠地又點了一根煙,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到了嘴邊:“你知道什麼,我這輩子賺了那麼多錢,我就希望以後孩子能把這份家產延續下去,夢琪從小就擰,一直那麼有主見,我每回管教她都沒用,可這孩子依舊是這麼健健康康地長大了,讓我驕傲,讓我開心,眼看都快到了結婚的年紀了,突然來這一招,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我接受不了,正奇,我真接受不了。”何父吐出了一個接一個的眼圈,任憑自己的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我很自私,這種事情攤到彆人身上都可以,為什麼偏偏要攤到我的女兒身上?是,也許你說的對,這玩意是正常,無論是從啥病理心理來看都正常,你們說的道理我還會不懂嗎?我也是看過曆史書、看過新聞、看過紀錄片的,我知道這正常,可攤在我女兒身上,我接受不了你知道嗎?”

何父不知何時已經赤紅了眼:“她走這條路,我這麼多年來的期盼就像是炸開的煙火一樣,砰地就炸沒了!但是這些都沒關係,我窮人出身的,大不了重頭再來,我不怕,可夢琪怎麼辦呢?她走這條路很難的,我恨不得地上有一個釘子都自己滾過去不讓她紮著腳,你現在告訴我,我得支持我女兒去條釘子路上頭走,你叫我怎麼接受?”

“正奇、靜秋,你倆夫妻厲害,可我們不行啊!誰家的孩子不是寶貝,我也想夢琪好,可這份好不能讓她胡來的,她現在還不明白,以後就會懂了,就算她怪我、恨我也一樣的!”何父手中的煙不知何時隻剩下了一個煙屁股,燒著了手他都無知無覺,等到手指都有些發紅了才將煙頭丟到了煙灰缸中。

甄正奇伸出手從何父放在桌上地那盒煙中拿了一根,也抽了起來,這時候地他心神激蕩,隻希望能憑借這點子煙稍微平靜點:“我懂,你說的我都懂,咱們都是做人爹的,怎麼會不懂呢?”

“可是老何啊。”甄正奇重重地喚了聲老友,空置的手拍了拍對方:“我們是為了孩子好,可孩子真的會好嗎?我今天來勸你是有私心的,因為我知道我的女兒離不開夢琪,對,我不是他媽為彆人好,我是為了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她離了夢琪,會傷心、會痛苦,哪怕是來這上趕著得罪人,以後和你連朋友都做不了了我也要來。”

他苦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妻子:“我和你一樣,我就沒支持過孩子,今天如果不是靜秋告訴我她已經約好了你,我甚至還能逃避個幾個禮拜,可我每每隻要想到這幾天來珊珊憔悴的樣子,我的心就痛得要裂了。”

“靜秋勸了我很多,我現在同樣用這些話來勸勸你,我們從來沒有人能保證我們給孩子選的路就是一條正確地路,老何,是,我讓你去支持孩子走一條崎嶇地、滿是荊棘的路,可難道你非要她走的那條就會好嗎?”甄正奇重重地吸完了最後一口煙,手腕一用力將煙丟進了煙灰缸,“一條路我們都知道很苦、很累,可另外一條路,孩子們如果走了,可能就是在逼死他們,你說我能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老何,我是珊珊的爸爸,我看著她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被我逼著走那條所謂的康莊大道,她會死的,我會逼瘋她的,這是為了她好嗎?當我看到珊珊的時候,我就什麼都有答案了,我是愛她才想逼她去走正路,可我對她地愛,是想她好,不是想她痛苦。”

甄正奇忽然笑了,他看向何父:“那條不那麼多人走的路,我知道上頭可能都是荊棘,可能走過去很辛苦,可孩子自己願意,她走那條路,她會開開心心的,我這個做爸爸的,和她媽媽,我們倆就心甘情願。有荊棘,我們就去砍,有釘子我們就去滾,有洪水猛獸,我們就先去喂,是很難,最起碼,我們在她的身邊,陪著她。”

單靜秋從桌上抽了張抽紙,誰又會知道甄正奇又哭了呢?她靜靜地將紙遞到了甄正奇的手上,看向了對方:“今天我來打擾你們,是出於我的私心,可我也想要為我的孩子負責人,感情的事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不是一個人的,我希望你們了解一下,和孩子談談,這條路是很難,可是如果連我們都在旁邊罵她們、說她們,孩子們要怎麼辦呢?她們會有多痛苦呢?”

她將她摘錄的那本筆記本靜靜地放在了桌上,拉著甄正奇站了起來,而後重重地又是向何父和何母一鞠躬:“很抱歉,出於我的私心,我們來打擾你們,無論事情地結果如何,也希望你們和孩子好好聊一聊,夢琪是個好孩子,我們都知道。”

何父和何母看著甄家夫妻徑直向大門離開的身影啞口無言,兩人坐在一起,沉默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