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2)

其實韓皎也不想做親爹那樣的人,不論是這一世,還是上輩子。

韓皎上一世出生在省會城市,雖說沒有名動全市,那也是親友間學校裡最受矚目的“彆人家孩子”。

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很明確,對未來充滿希望。

直到家人車禍的消息傳來。

回國後,他哭不出來,很長時間處在似夢非夢的狀態。

時常想起出事前母親電話裡的抱怨。

“那家工廠已經跟上頭打過招呼了,文件審批全下來了,你爸偏咬著調查數據不放,領導肯定要整他!”

“不跟他過了!一把年紀了還惹事生非,皎皎,爸爸媽媽離婚你要跟誰呀?”

……

這些抱怨,韓皎從小聽到大,也習慣了。

車禍發生後三個月,漸漸從噩耗中緩過神的韓皎,才意識到這場車禍有可能跟爸爸調查的工廠有關。

因為肇事的貨車司機才剛工作一個多月,有案底,曾經做過六年牢,車禍發生時才剛出獄四個月,雇傭他的公司跟那家排汙工廠似乎有間接關聯,但沒有證據。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韓皎沒有立刻報警,以免引起工廠警惕,而是自己親身調查案件。

是急於給家人報仇嗎?好像不是。

徹底的失去讓一切沒了意義,他隻是想找些事去做,讓自己能夠活下去。

爸爸是剛正不阿的好人,年輕時就多次為弱勢者挺身而出,得罪了很多人,一路從高層被調任架空。

小時候,雖然總聽媽媽外婆她們抱怨爸爸,但早慧熱血的韓皎一直堅信:爸爸是個無名英雄。

直到車禍發生。

弟弟才三歲,媽媽從來沒過過隨心所欲買買買的日子,就這麼沒了。

韓皎也想走出悲痛,繼續實現理想中的未來。

可他要繼續優秀給誰看呢?

家人在時,他以為自己的榮耀感,來源於許許多多親朋好友或是陌生人的羨慕,家人走了,他才發覺自己優秀的動力,僅僅來源於讓自己的家變得更好。

仿佛是上天可憐,以另一種方式,讓家人回到他的世界,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韓皎變了。

他從前是很有些書生意氣的少年,跟爸爸的性格或多或少有一點重合,而現在,他堅決不要成為爸爸那樣的人,不會那樣憑著一腔熱血跟人正麵開戰。

韓皎確實有入閣拜相的野心,但會以更加柔韌的手段謀劃未來。

隻有先站到那個位置,才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家人,保護弱勢者,像父親的理想那樣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為此,他寧可不做傳統意義上的君子。

三姨恨不得親手喂韓皎喝羹湯,怎麼看這孩子都順眼。

韓太太在一旁滿麵笑容,並不介意自己的兒子被彆人惦記,因為兒子是彆人搶不走的。

飯桌上,兩家人家長裡短,談多了就,容易有攀比炫耀的調調。

韓太太的大兒子韓皎已經沒什麼吹噓的必要了,她這兩年,就喜歡跟人吹噓小兒子韓墨,恨不得人人都覺得她又生了個神童兒子。

三姨也是個普通老百姓,她眼紅姐姐家崽子也不是一兩天了,如今聽姐姐連小兒子背下一首詩。都要拿出來顯擺,免不得也有了鬥誌。

她笑咪咪提起,蘇州那邊的絲織商人,今年想在京城開家新鋪子,送了不少好貨給京官。

“那可是貢品蘇繡,貴比金玉,市麵上捧著銀子都買不著呢。”三姨道:“要說我就嫉妒二姐這一點,咱老百姓求之不得的奇珍異寶,您家裡坐著,就有人上趕著往您手裡送呢。”

“哪有人送我什麼貢品?聽都沒聽說過。”韓太太對於這些奢侈品早不抱希望了。

“不會吧?”三姨驚訝道:“聽說工部郎中都人手兩三匹呢,咱姐夫大理寺四品大員,他們敢漏送了?以後不怕吃官司?”

韓太太一愣,沒藏住失態,立即看向丈夫。

韓老爺一皺眉,避開妻子詢問地目光。

韓太太頓時滿心失落,臉上依舊無所謂地笑:“哪怕看城門的士兵都人手一份,也輪不到你姐夫摸一下啊,人家巨商早摸透了,能圖他什麼?”

三姨嬌嗔道:“姐,你就彆跟我這兒藏著掖著了,好東西拿出來,給咱見識見識,我阿皎這麼好的孩子,我都忍著沒搶你的,還能搶了你兩匹好布料不成?”

韓太太不自然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吃你的罷。”

“我……”

“咳……咳……”三姨夫趕忙用咳嗽打斷妻子的嘮叨,韓夫人這反應,顯然是真沒收到禮,繼續說下去,韓老爺的臉往哪裡擱?

但這時候閉嘴已經晚了,三姨兩口子一走,韓太太就開始埋怨:連商人都敢不把他這大理寺二把手放在眼裡。

“幾時才能抬起頭做人呀,阿皎,娘就指著你了!”韓太太故意跟兒子麵前說給丈夫聽。

“少兩匹布,咱家頭都抬不起了?”韓老爺就知道今兒這頓數落又躲不過了,但不肯讓步。

一場夫妻爭執眼看就要開始了。

“阿墨抬起頭啦!阿墨抬起頭啦!”一旁五歲的小韓墨,把胖腦袋都仰平了,興奮地想引起全家人注意,並對親哥發起挑戰:“哥你能這樣抬頭嗎?”

韓皎怕這小胖子扭了脖子,立即漠然潑冷水:“不能,哥留著脖子還有用。”

“你能嗎爹!”韓墨仰麵朝天,螃蟹一樣走到父親身旁,發起挑戰。

韓太太“噗嗤”一聲笑出來了,這時候又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兩個兒子都這麼可人疼。

一場家庭戰爭就這麼被韓墨無意中化解了。

韓皎心裡卻還是心疼媽媽,他覺得自己成年了,就有改善爹媽生活質量的責任。

但如今他隻是個庶吉士,古代官場靠排資曆升上去很慢,是不是該儘早開始積攢人脈呢?

最重要的還是燕王那棵大樹。

雖然他知道投奔燕王最安全的時間還沒到,但如果等到那時,燕王已成氣候,他這麼個沒有任何資曆的小人物,能獲得燕王的重用和信任嗎?

或許,近期燕王麵臨的那場誣陷風波,就是他嶄露頭角的時機。

雪中送炭當然比錦上添花好太多。

可這麼做,風險太大了,他還沒有足夠的根基,去站隊。

次日準時到翰林院點卯,韓皎懷揣琢磨了一夜才寫出來的策論,卻發現一個大問題。

他要怎麼把這份家庭作業送給謝奪呢?

離卯正還有半個時辰,韓皎坐立難安,又不好谘詢同僚,隻能悄悄去問打掃院子的太監。

“奴婢隻打掃這三大殿的院子。”小太監嗓音尖細,指了指從文淵閣到傳心殿的距離,告訴韓皎:“南三所不是咱能進的去的地兒,大人要遞話,得找劉公公。”

韓皎覺得這太監說話嗓門跟打雷似的,嚇得他用手勢按了好幾下,都沒能停止太監把話喊完。

被院裡的同僚們聽見了,又不知該怎麼議論他。

韓皎低頭走回值房。

陳元橋不負眾望,立即發來了賀電:“韓大人大清早就趕著去給皇子們請安啊?怎麼能讓太監代為傳話呢?您不如親自站去三座橋南門等著,殿下遲早要出來的不是?”

韓皎隨口回答:“不是我趕著見殿下,是殿下昨日托我辦的事,要儘早答複。”

“殿下托你辦事?哈哈哈哈……”陳元橋轉頭跟周圍的同僚重複道:“他說殿下托他辦事!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笑聲一片。

韓皎懶的爭辯,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把作業送去南三所,他雖然是代寫好了,但是字跡跟謝奪不一樣,肯定得在上學前讓那小子自己謄抄一份,晚了就來不及了。

正琢磨著,外頭忽然疾步走進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