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奪想起一年前,小神童曾在這攤位上求過姻緣簽,這道士說是上上簽配大凶的卦象,此後還神神叨叨地跪地求饒,說自己無法化解凶卦。
“我見過你。”謝奪看著那道士。
道士縮著脖子笑了笑,沒有回答。
“上回他在你這裡求簽算卦,你說他的卦象大凶,究竟是怎麼個凶法?”
道士避無可避,苦笑道:“貧道年紀大了,不記事,卦象也都給忘了,還請施主多多包涵。”
謝奪想了想,伸手拿起他麵前的紙筆,畫出了當日韓皎求得的卦象,讓那道士講解。
道士仍舊推脫:“算姻緣,得簽卦結合,當日公子求得什麼簽文,貧道也無從得知了。”
謝奪一皺眉,盯著那道士,仔細回憶道:“簽詞應該是——文曲沒,紫微現,相思……相思什麼來著?”
一直犯困的韓皎忽然開口接話道:“相思入骨……兩相望。”
謝奪與那道士同時轉頭看向他。
韓皎抬眼看向謝奪,傻笑著喃喃:“文曲沒、紫微現……”他微微垂下長睫,欣喜地小聲說:“不論如何……我會……救他。”
謝奪驚訝地轉身抓住他肩膀:“小白,你記得我們來這裡算過卦?”
韓皎還是昏昏沉沉地重複呢喃:“文曲沒……紫微現……”
謝奪正欲再問,眼裡陡然閃過一抹驚愕。
他想起小神童失憶前那次昏倒,恰好是在他接下即位詔書那一刻。
擺攤的道士被皇帝親自請進宮。
未免被大刑伺候,道士主動把自己能算出的卦象,全都算了一遍。
道士並不能解釋那段簽文,卻算出了一個可怕的判詞——韓皎活不過這一夏。
再怎麼明理的帝王都有脾氣,他算出的結論,把謝奪得罪得太狠,險些就“濫殺烏鴉嘴”了。
“太醫都說他身體無恙,你憑什麼說他活不過今夏?”謝奪壓抑著怒火死死盯著那道士:“你若求富貴,朕可以給你,你若膽敢危言聳聽——”
“貧道絕無半句虛言。”那道士哭喪著臉道:“若求富貴,那也得有破劫的道行才成,貧道隻會算卦,無力消災,不敢期滿帝星。”
“那誰能替他消災?”
“此劫數乃是天命,非道法能夠扭轉,望陛下節哀。”
“哢”地一聲響,皇帝把圈椅把手捏斷了。
一股殺氣猶如實質般擴散,全殿的太監後脊發涼,不約而同跪了一地。
謝奪身旁的老太監彎身想要勸慰,卻被謝奪臉上的神色驚住了。
記憶中,似乎從沒見小主子顯出這樣膽怯恐懼的神色。
他的小主子有過無措和迷茫,有過糾結和無助,卻從不知恐懼為何物,此刻竟然被這牛鼻子道士嚇得六神無主。
老太監一時怒起,轉身怒道:“還不快把這妖道拖出去!先押去罩房看起來,彆讓他跑了!”
道士被送出門。
殿中一片死寂。
剩餘的侍從都屏住呼吸,跪地不起。
隻有韓皎還沒心沒肺地坐在太師椅裡,哼著小曲,把玩著茶幾上的甜點。
許久,謝奪耷拉著腦袋站起身,邁步走到韓皎跟前,抬手去摸他的臉,指尖卻不敢觸碰他皮膚,隻隔著細微的距離,感受他散發的微暖。
韓皎仰頭看向謝奪,笑起來,喜滋滋地歪頭,把臉用力貼進謝奪掌心裡。
“他臉色很好,你們看——”謝奪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麼,轉頭要侍從都來看他掌心裡的小神童:“太醫都說他沒病。”
“韓大人沒病,沒病!”老太監趕忙上前安慰:“瞧韓大人這臉色,紅潤潤的,能活一百歲都不止呢!陛下可彆聽那假道士哄騙您!”
謝奪轉頭看他:“伴伴,父皇以前養的道士都哪兒去了,讓他們也來看看。”
從前宮裡的道士都因為皇帝中毒被問罪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有些名頭的道長,老太監低頭想了想,抬頭回話道:“好、好,陛下放心,老奴這就去找道行高的道長來!”
說完便領著兩個侍從急匆匆出了殿門。
謝奪把剩餘的侍從都打發出門了,自己獨自留在小神童身邊。
韓皎仰頭看他:“我困了。”
謝奪緊張地皺眉:“你睡到中午才起,怎麼又困了?”
韓皎揉了揉眼睛:“我想睡。”
“不行。”謝奪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我,小白,你以後可以天天在家玩,所有政務都讓我來做,隻要你早睡早起,我天天帶你和法拉利去新縣玩,好不好?”
韓皎又變得精神了一點,笑著舉起裹著紗布的大拇指,給謝奪看他手腕上的銀鐲子:“村長說每個人隻能搶一次鐲子,你以後不可以再搶鐲子送給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