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已然沒落,如今族中除了林如海,竟連一個可以支撐起門楣的人物都沒有。這些年若非林如海照拂,林家一些人,隻怕連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如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何人敢於頂撞林如海?
在各懷心思之下飯畢,林如海將賈璉叫到了內堂說話。
林如海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理,並沒有與賈璉解釋他如此安排的原因,閒談幾句後,隻道:“你姑姑的後事,還勞你多費心。”
“不敢,姑父言重了,此乃分內之事。”
簡單客氣一下,林如海偏頭吩咐丫鬟:“將玉兒叫來,就說他璉二表哥到了,讓她出來見見。”
賈璉聞言,心下微動,麵上卻不表現。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一女孩被人領著從後堂走出來。
觀其年歲,大約八九,度其身量,則嬌弱異常。
普通的白孝麻衣,市儈之物,穿戴其身,都顯得婉轉哀怨起來。
及至她走至麵前,抬起一張似泣非泣,似愁非愁的小臉,賈璉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弱柳扶風,什麼叫做病若西子!
這是個叫人一眼看見,便是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生出憐愛之心的人兒。
“見過父親……”
酥酥的,軟軟的聲音,與其神態完全契合,美妙而動聽。
許是有些怕生,其向著林如海請安行禮之後,卻隻微微看了賈璉一眼,同樣欠身一禮,並未開口叫人。
賈璉早已站了起來,急忙還了一禮。
林如海素知女兒性格孤寂,便主動向賈璉介紹:“這便是我和你姑姑的女兒,乳名黛玉。”
賈璉便再次拱手:“見過妹妹。”
林如海又向黛玉道:“這是你璉二哥哥,是你大舅舅的兒子。”
黛玉便忙道:“黛玉見過璉二哥哥。”
說完,就不願意麵對這虛禮客套,走到父親身邊侍立了。
賈璉自然不覺得有什麼。
林黛玉天生自帶憂鬱氣質,又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孤零零的長大,性格難免孤僻。
她那些促狹、愛開玩笑的個性,大概都是後來在榮國府養成的。
也可以說,從被賈母接到榮國府到還沒有長大的那幾年,是黛玉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至於長大之後……
這個時代,沒有父母做主終身大事的女子,難免悲涼些。
她又是那樣遺世獨立的女子,偏又碰上個專能“意淫”的賈寶玉,結果可想而知。
前世看紅樓,賈璉就十分憤慨。哪怕賈寶玉能稍微硬氣那麼一點點,不要那麼懼怕長輩的權威,哪怕一如小時候那般以摔玉來維護和黛玉的感情,隻怕結果都會不一樣。
怪隻怪,命中注定如此。
不過這一世,若他能夠達成自己的誌向,立上一番事業,說什麼,也要護這墜入凡間的仙姝一程。
賈璉不以為意,林如海卻怕黛玉在賈璉麵前失了禮數,因此道:“玉兒,你璉二表哥此次從京中到揚州,除了祭奠你母親之外,就是專程來接你的。
你外祖母寫信,說是要接你到京中住一些時日,等此番你母親的事畢,你便隨你璉二哥哥去京城吧,在那邊有你外祖母親自照料,倒比在我身邊更好些……”
林如海說著微微傷感,不自覺的抹了抹濕潤的眼眶。
他尚且如此,就更彆說咱們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了!
林黛玉聽了父親的話,兩個水汪汪的大眼睛,頓時江河泛濫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隻是因為有外人在場,她始終不發一言,就那麼含淚看著父親,似乎想要用自己的眼淚將父親打敗,讓他收回成命。
賈璉見到這一對大約有可能抱頭痛哭的父女,心知自己再待下去實在有些礙眼,也不利於林如海勸慰黛玉,便果斷請辭。
果然等他一走,黛玉便再忍不住哭泣出聲,她跪在林如海麵前,央求道:“女兒甘願侍奉於父親身邊,每日端茶送飯,請父親不要送女兒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