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都不用看太子的神色,就知道太子心裡對他多少有些芥蒂。畢竟,當初他和魏顯的矛盾,太子是出麵化解過的,但他還是將以魏顯等人為首的一乾宗室子弟抓了起來,算起來確實是沒有考慮到太子的顏麵……
“三殿下謬讚。不說當日之事有四殿下在場,臣隻是奉命行事,就算當時隻有臣一人,或者是彆的朝臣在,隻怕結果也會一樣的。
為臣者,以忠君為先,這是古往今來,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也就是太子殿下當日不在,他若是在的話,想必都不用請示陛下,太子殿下自會親自處置那些人,而且是重重的懲戒。如此算來,倒是那些宗室子弟好運,遇到的是好說話的四殿下。”
旁邊,四皇子聽著兄長們打啞謎,儘管不大聽得明白,但是覺得挺有意思的。本王我,在賈璉心裡,真的是很好說話的嗎?嗯,大概是這樣的,本王本來就是個善於納諫,聽話如水流的人。
太子此時也反應過來,不能著三皇子的算計,因此沉聲道:“鎮遠侯說的不錯,當日若是吾在場的話,定要叫那起子混賬褪下一層皮來才解恨,如今隻叫他們在太廟反省,確實是便宜他們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轉身退開去了。
見三皇子退避,太子也隻勉勵了一句作罷。倒是昭陽公主,在兩位兄長的注意力不在之後,才悄悄對賈璉露出一個讚許的眼神,也不知道是誇獎他研製出了新炮,還是表揚他在兩個皇子的夾攻之中,未落敗局。
賈璉等人甚至都沒注意,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前方的寧康帝有意放緩了腳步。
來到龍台之上,各自歸位,寧康帝招賈璉近前:“朕之前偶然聽聞,你家祖上,於海事也頗有建樹?”
“回陛下,談不上建樹。隻不過當初曾祖在世時,太祖爺厚待,在其年邁不能上戰場之後,給的榮養職位,當時主要就是在兩淮、兩浙之地,修建海防,修理海塘,兼造船隻。
後來曾祖辭世,我家也就逐漸澹出了海事。”
寧康帝聞言沉吟了一下,“朕之前聽你說,那些紅夷之所以能夠從遠在萬裡之外的極西,抵達我大魏海境作亂,所倚仗的,就是堅船利炮。還說,這火炮若是能夠搭載在大船之上,才能發揮出其真正的威勢,此話可是當真。”
賈璉聽說寧康帝言外之意,心內有些按捺不住喜意,立馬道:“回陛下,正是如此。火炮雖然威力巨大,遠勝尋常的軍用武器,但是其不但體型巨大,而且還異常的沉重。在陸戰之中,搬移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但若是將之安置到船上,則方便許多。天下隻要有水域連通的地方,儘可去得。”
說著,賈璉進一步道:“陛下,如今那些紅夷之所以僅限在南海邊島作亂,不入我大魏境內,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或者不敢,而是因為他們遠道而來,在我大魏臥榻之側還沒有集聚出有效的力量。
一旦我大魏放任不管,少則幾十年,多則百年,這紅夷必為我大魏大患!為大魏萬世計,臣再次懇請陛下,發展海師,不求將紅夷之患徹底根除,至少先剪除他們在我大魏周圍海境的羽翼和根基!
”
賈璉這番話,當然有擅動的成分。
事實上,西方列強也不是一日就成的。這個過程,可以說很緩慢,慢到葡萄牙、西班牙、荷蘭、法國、英國這些列強,新舊交替,強弱更替,這個過程,足足好幾百年。
而據賈璉就眼下的情況推測,這些小國家,想要有充足的能力對地大物博的大魏有威脅,至少還有百年的路要走!
當然,他這是根據前世的情況推測,並沒有排除西方也出了什麼變故,導致工業革命進展提前這個前提。
但不管怎麼說,早做準備早好。說的快些,隻是為了引起寧康帝等人的重視。
果然,不論寧康帝還是太子等人,都被賈璉說的皺起了眉頭。寧康帝還好,不止聽賈璉說過一次,他自己也多方考量過,但是太子等人就有些覺得賈璉危言聳聽了。
紅夷嘛,西方彈丸小國,傳說人口不過百萬之數……
不等太子等人提出質疑,寧康帝已經有了決斷。
“賈璉。”
“臣在。”
“朕欲派你前往天津衛,修建海港,監造戰船,不知你可願意?”
“臣領旨!”
賈璉的回答速度之快,令寧康帝都忍不住道:“天津衛雖然離京不遠,但來往也需一日的路程,你都不考慮一下?”
“能夠為陛下效力,是微臣的本分,微臣隻需要聽從旨意行事便可,彆的不用多作考慮。”
寧康帝鼻子哼了哼,儘管看出賈璉這有討忠心之名的意思,但是能夠這樣做,也是很難得了。他豈能不知道,京中官員,就鮮有人願意外調吃苦的,更彆說賈璉這種勳門出身的富貴子弟了。
這其實也是勳門子弟難當大任,和他不喜歡勳門子弟的原因,一個個安富尊榮慣了。
於是補充道:“天津衛設有水師,朕即命你兼任天津衛水師參領,總理監造戰船之事,一應所需之物,可向兵部調領或者直接問朕要皆可。”
寧康帝這話一說,所有人都靜了靜。
給賈璉加官也就罷了,這樣能討皇帝歡心,又有才乾的臣子,加官晉爵不奇怪。令人注意的是後麵,什麼叫做一應所需之物,都可向兵部調領或者直接向他要?
這意思好像是,隻要你要的,都給,兵部給不了的,朕來給,你不用操心!
這,父皇是認真的啊。
皇子們坐不住了。
三皇子首先出列:“父皇,雖然這研製火炮和用堅船利炮抵製紅夷之事,乃是鎮遠侯所提,父皇用他無可厚非。
但是鎮遠侯身上畢竟已經身兼兩職,若是再加派差使,就算鎮遠侯有三頭六臂,也畢竟力有不逮。
若是父皇信得過兒臣,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親自往天津衛總領此事!”
僅從寧康帝對待此事的態度,三皇子就知道,這是個莫大的機會。
太子尚且有監國職責,他卻在京無事。若是能夠將這件事辦成,或者說辦的合寧康帝心意,則於大業有助。
見三皇子如此下本,不惜親自去天津衛,太子更坐不住了。
但他是太子,肯定不能離京,因此忙道:“三弟未免太過心急了些。你自己都說,這鎮遠炮乃是鎮遠侯研製出來的,連那堅船利炮的說法也是鎮遠侯提出來的,如今你卻趕在鎮遠侯之前強行搶下差事,未免有失皇家風範。”
“隻要能夠為父皇分擔,把事情辦好,又何談搶不搶。再說,我這也是為了大局考慮,鎮遠侯若是當真一人身兼三職,還是兩地,卻因操勞過度有個什麼差池,豈非我大魏莫大的損失?”
賈璉儘管也覺得三皇子這事乾的忒不要臉,但是麵對兩位皇子的爭鋒,他也不好表示什麼,隻能旁邊默默看著。
“夠了!”
寧康帝本來聽了三皇子的話也覺得不無不可。但是見兩位皇子當場爭辯起來,他立馬就打消了念頭。
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願意爭就在京城好好爭,看他們能爭出個什麼名堂。
於是問賈璉:“你自己覺得如何?”
賈璉當然覺得身兼三職什麼難度都沒有,甚至想要越多越好,畢竟又不是按時上班的活計。
但是三皇子都那麼說了,他還是誠懇道:“願聽陛下安排。”
“既如此,便就如此。若你當真感覺力有不逮,再上書與朕便是。”寧康帝如何不知道,賈璉身上的幾個職位,除了兵馬司那裡或許有些日常公務要處置,其他兩個,都是看他自己安排的。
這點統籌能力都沒有,也沒必要讓他下這麼多期待了。
而原本以為至少要被擄去一個職位的賈璉也高興起來,叩謝道:“微臣遵旨。”
見寧康帝似乎已有離去之意,賈璉又道:“微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
“陛下想要發展水師,建造足夠的戰船,則火炮、火槍等至關重要。
如今神機營內占主要地位的,還是弓弩、戰車等,微臣提議,不如將神機營內其他項目全部遷出,隻保留火槍和火炮,或者將火槍和火炮單獨遷出神機營另成一軍,如此兩方有利。”
寧康帝想了想道:“就把火槍和火炮遷出神機營,成立火器營,歸在……歸在禁衛軍之下,具體的建製需要,你寫成奏疏與朕。”
“是。”
從寧康帝的選擇中,還是能夠瞧出,寧康帝並沒有全盤接受他的火器為王的理念。不過這樣也好,總有一天,他要在戰場上用火器改變世人的觀念,讓他們在優劣中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