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方過,鳳姐院就活躍起來。
正房廊上,鳳姐兒親自為賈璉係上披風,她有點抱怨:“要送甄丫頭回去隨便派誰不行,定要親自送。平兒說你昨晚二更後才睡,也不知道趁機多睡一會子!”
“送她隻是順便,今兒還要趁早去拜訪禁軍的幾位統領。”
“拜訪他們做什麼?”
鳳姐兒的口吻滿是不在意。禁軍統領怎麼了,他家男人不單是侯爺,論官職如今也是禁軍一部的統領,身份絲毫不比他們差,用得著趕早去拜訪?
“協商抽調兵員的事。我要在離京之前,先把火器營的人員架子搭起來。”
賈璉也為官數年,對於做官有自己的體會和心得。他一向務實,儘管有皇帝的承諾在,不怕那些禁衛軍統領們不配合他組建火器營,但是能夠用禮數快速解決的問題,何苦多浪費時間和精力扯皮?
皇帝一下給了他兩份差事,他正愁精力不夠用,想著火器營和天津衛那邊的事情兩手一起抓,反正兩地隔得不遠。
這些細的考慮賈璉無意與鳳姐兒分說明白,他最後看了鳳姐兒一眼,笑了起來,“當真不去參加壽宴?”
“不去。”
賈璉微微一笑,撩了撩嬌妻鬢邊的一縷發絲,然後轉身大步下了台階。院內,等候許久的晴雯等丫鬟忙打著燈籠在前引路,阿琪阿沁姐妹,也立馬跟上護從。
來到瀟湘館,雖見館內燈火明亮,但是稍顯安靜。讓其餘人外候,賈璉獨自走進館內。
方來至正房前,紫鵑從旁邊走了過來,慌忙道:“二爺見諒,昨晚我們姑娘和甄姑娘都睡得晚,所以起的……遲了些……”
紫鵑有些惶色,也有些心虛。
原來前日甄玉嬛初至,與黛玉雖然“一見如故”,到底互相靦腆。經過兩日的相處,熟悉了不少,昨晚從賈璉這邊回去之後,小姐妹兩個就聊到很晚,甚至在被丫鬟和守夜的媽媽們催著熄燈睡下之後,二人仍舊並臥榻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很久。
紫鵑睡在隔間的丫鬟床上,雖然她覺得,主要是甄玉嬛拉著她們姑娘聊,但是因為對方是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以致於後來她都睡著了,根本不知道那二人何時睡的。
最後的結果就是,五更天她把人叫醒之後,轉個頭的功夫不見,對方就又抱著她們姑娘酣睡了。複叫一次,仍舊差不多如此,她這才明白,原來這甄家姑娘,比她們姑娘的拖延症更重……
但現在賈璉都到了!也不知道那姑奶奶起沒起,因此說完話她就想溜進去瞧瞧,卻見賈璉擺了擺手,道了一句無妨,就無所謂的越過她進了屋,一點也瞧不出有生氣的意思。
紫鵑心裡就很尊敬,果然二爺脾氣好、寬容。要知道,二爺昨晚就派人來說了,今早二奶奶又提前派人來通知,結果二爺都到了她們這邊還沒準備好,換個旁的長輩來,就算不真生氣,口頭教訓她們一頓是肯定的了。
賈璉自是犯不著生氣的,一則時辰確實還早。二則,也不看貪睡的都是誰,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兩個林黛玉耶。
她們這個年紀,正該多睡睡才好。若非必要,賈璉都不想來打攪她們。
但是沒辦法,人甄家昨晚就派人來接。因為當時太晚,想著甄玉嬛等人為了給他慶賀,陪坐了一天,不宜再收拾動身,就讓薛家人回去,答應一早親自把人送到甄家,保證不會誤事。
而甄家著急把甄玉嬛接回去,給出的理由是要進宮麵拜見皇後,但賈璉卻知道她們入京的第二天就去見過皇後了。所以,如此鄭重其事的,隻怕不隻是為了見皇後吧。
太上皇的壽宴要擺三日,今兒是第一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太子本人是肯定要到場的。
黛玉的房間內,四五個丫鬟各司其職,嚴陣以待。而西窗下閨榻上,單薄鵝黃色的睡衣的“黛玉”呆呆坐著,繡著花卉的被子蓋著她的雙腿,顯然一副剛剛翻身坐起,肉體蘇醒,精神還在沉睡的模樣。
許是丫鬟們給賈璉見禮的聲音驚動了她,她回頭瞧了一眼,旋即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
想了一下,她掀開被子,往外坐了坐,以便讓榻邊的丫鬟給她穿衣。
賈璉知道小丫頭害羞,也沒有靠的太近,就在房門最近的一個凳子上略坐,直到她外裳穿的差不多了,才起身走過去。
先瞧了瞧床榻裡麵另一個小丫頭,她蜷曲著身子,側身向內。曉風拂過她纖細的脖頸和白嫩香肩,似乎讓她察覺到了寒意,她蜷縮了一下身子,卻反而讓被子從她肩上滑落的更多。
賈璉搖頭一笑,彎腰牽起被子,給她重新掖嚴實,確保不讓她著涼。回過頭,才發現旁邊站著的“黛玉”,正直直的看著他,似乎詫異於他柔和到不符身份的舉動。
賈璉笑道:“你母親昨晚著急派人來接你,定是對伱今兒有安排,不好耽誤了。外麵馬車都準備好了,實在要困的話,上了馬車再睡。”
儘管賈璉的話語沒有責備之意,但甄玉嬛還是垂下頭來,低聲解釋道:“對不起二哥哥,我睡過頭了。”
“現在還沒到三刻,是我來早了一點。”
賈璉搖著頭,善解人意的話語,令愧悔的甄玉嬛十分感動,睜著明眸瞧向這個長輩給她定下的義兄。察覺到小丫頭的目光,賈璉也低下頭來,便見其雲鬢半偏,青絲淩亂,特彆是那一雙迎著他的汪汪眼睛,看去是極致的清純,又是極致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