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來遊曆, 雖說目的是為了體察民情調研大周朝的農業現狀,可我心裡還是存了些遊山玩水順便還能品嘗各地美食的美妙想法。
穿越到這裡以後,我的生活軌跡大概就是在周家莊那一兩年, 後來是周府與翰墨書院的兩點一線。
再後來, 十二歲那年父親登基稱帝,之後,我便紮根在皇宮裡。
我與外界的接觸實際上極少, 所能接觸到的也都是能有資格與我站到一起的人,非富即貴。
雖不至於說是“何不食肉糜。”可我其實與這個世界是脫節的, 我不是融入了這個時代,我隻是融入了我的生活圈子。
如今真真切切走入這人間煙火,
——我才明白什麼是最真實的人世間。
繁華的南江代表不了大周朝, 依山傍水得天獨厚的周家莊亦代表不了。
“窮則獨善其身, 達則兼濟天下。”來自千年以後的我,帶著係統的我,從今以後再也無法以圍觀者的心態做一條混日子的鹹魚。
我想, 我願意。
……
周錦鈺原本的打算是想用至少一年的時間,把南北方幾個重要的產糧區都考察一遍。
隻是兒子頭一次出遠門兒, 周二郎怎麼可能放心讓他出來半年之久。
給周錦鈺半年的時間都已經是二郎能放手的極限。
所以, 周錦鈺這次考察的重點是離安京城比較近的北方中原地帶。
周二郎在周錦鈺的影響下, 認識到貿易的重要性,因此積極擴建通商口岸,鼓勵海上貿易。
海上貿易這幾年的迅速發展又帶動了船舶業的發展, 而船舶業的發達, 讓大周朝的商隊能夠到達的地方也越來越遠。
終於在今年初,大周的商隊按照周錦鈺繪製的圖例,從外邦帶回來了第一批玉米種子。
而大周朝的北方地區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易於排水,且光照時間適中,比起南方濕潤多雨的氣候條件更加適合玉米種植,生長。
另外,北方地區晝夜溫差較大的特點也有利於玉米中澱粉和各種維生素的合成,產出的玉米營養價值會更高。
說起來,中原地帶的良田沃土幾百年來之所以得不到發展,一是因為自古中原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二是北方的外族經常入侵,連年戰亂的背景下,使得這裡的百姓長期得不到休養生息,人口大量流失外遷,大片土地閒置荒廢。
所以,無論是父親派劉永年在禹北大搞向陽花種植重修絲綢之路,還是大伯與女王聯姻,以便為大周守好西北大門的同時促進民族間逐步融合,其目的都是讓長期處於戰亂的北方地區能夠穩定下來,真正實現長治久安,從而南北聯動,開創真正的大周盛世。
周錦鈺初步想要協助父親做的事情有兩件:
第一、提高這個時代的整體農業水平。
第二、想辦法解決北方不能成為大周糧倉的另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黃河長年水患泛濫的問題。
“外公,咱們就在這家吃點東西吧。” 周錦鈺指著路邊一處窩棚搭成的簡陋小吃攤道。
他們一行人四月份從安京城出發,如今已經是六月份,走走停停兩個多月,現在是來到了中原腹部地帶,也是黃河之濱,黃河水患多發之地。
蕭祐安本以為外孫所謂的遊學其實就是不想在宮裡被圈著,想出來玩兒找的借口,哪成想周錦鈺竟然來真的。
這兩個多月以來外孫真就走村串鄉的堅持了下來。
為了清楚的了解到大周朝老百姓的真實生活狀況,被他爹養得如此嬌貴的外孫甚至親自跑到田間地頭,了解百姓們都種植什麼,用什麼工具耕種,如何施肥,如何灌溉,風調雨順的年景收成如何,遇上災荒之之年收成又如何。
他會把所聽到,所見到的都一一整理甚至是繪製下來,無比認真。
蕭祐安想不出曆史上有那位太子能如外孫這般實實在在為底層的百姓做事情。
他想,周二郎能做上皇帝,或許是因為鈺哥兒才是天選之人。
站在眼前的小孩兒黑了,也瘦了,甚至都用不著多麼喬裝打扮,站在周二郎麵前,他爹怕是都不敢上前相認。
如今的鈺哥兒脖頸欣長,身姿挺秀,就像一株正在茁壯成長的小白楊,從內到外都透著青春年少的鮮活的氣息。
少年的身體雖然還未曾發育成青壯年的身型,可是他還帶著些許稚嫩的肩膀已經讓人覺得他可以扛起一些重量了。
這完全出乎蕭祐安的意料。
一路上奔波勞累,小外孫的身體竟還比在宮中小心翼翼地精心調養著都要強百倍。
外孫如此辛苦,與在家裡相比亦吃不好睡不好的,可外孫的頭疾和喘症竟然一次都沒有發作過。
這讓蕭祐安一路上提心吊膽同時,忍不住反複向周錦鈺確認:
好孩子,你同外公說實話,身體真的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舒服嗎?
若是有的話,你一定要告訴外公,鈺哥兒也知道你那不講理的爹是個什麼脾氣。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你爹定會大開殺戒。
外公和你手下這幫人的命都在乖孫一念之間啊。
周錦鈺哭笑不得,回他,“外公,我大概是太忙了,所以顧不上生病呢。”
“……”
玩笑般的一句話卻讓蕭祐安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
虧自己還是修道之人,在彆人的事上看得分明,可到了自己的親人這裡卻依舊不能免俗。
人的精神力量可以對身體產生巨大的影響,當初周大郎啞了那麼多年,自己心裡其實根本沒底,十句話有九句話是在誆騙他,實打實做了一次神棍。
可周大郎他信了,信則靈。
鈺哥兒的情況恰恰相反,各種精心調養,各種小心翼翼一旦過了頭兒,就成了束縛在孩子身上的道道枷鎖——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孩子,你是有病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有了這層認知,蕭祐安不再拘著周錦鈺,而高敬雖然得了周二郎的暗中叮囑,但他親眼看到太子殿下的身體確實比在宮裡養的好。
在太子和愚忠之間,他選擇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太子。
高敬心裡有預感,回去以後,就算陛下表麵上懲罰自己,可陛下心裡定然不會真的怪罪他,因為陛下與以前的皇帝不同。
陛下永遠都把父親的職責擺在第一位,而後才是帝王。
窮鄉僻壤的街邊小攤鋪,東西自然不能與宮裡的禦膳房比,先不說食材上的天差地彆,就說宮裡哪個廚子沒有獨門絕技?
沒有兩把硬刷子怎麼可能有資格給皇帝做膳食。
不過周錦鈺卻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受罪,宮廷裡用膳,太子同皇帝都是獨自享用,再美味的珍饈佳肴一旦沒有人一起分享,亦會感到食之無味兒。
哪比得上這裡,棚中坐滿了男女老少,嬉笑喧鬨中伴著煙氣升騰,香味兒彌漫,熱鬨、野趣、更接地氣。
一行幾人喬裝打扮過,隻是衣著再普通,通身的氣派與眼前這些鄉野小民比,仍舊引人注目,一進來,便惹來眾人偷偷摸摸的好奇打量。
高敬快走兩步,找到空位,衣袖看似隨意輕輕一帶,不動聲色間擦拭乾淨椅凳,引著周錦鈺落座。
“幾位爺要吃些什麼?” 生意上門,一個四十來歲,腰間紮著圍裙的圓臉婦人緊走幾步上前,臉上掛了笑,殷勤詢問。
“那就勞煩老板娘,給我們幾人每樣都看著來些吧。”周錦鈺道。
“得嘞,您幾位稍候片刻,這就給您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