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指尖穿過他發縷，輕輕撫摸著頭發，歎了聲氣：“冰冰又不開心了。”
“……”
他在諶冰臉側親了親，說：“你睡覺，我出去跟他聊會兒。”
諶冰到床上坐下。
門關著，聽不到外麵的動靜。
蕭致推門出去那一瞬間，本以為會在客廳，沒想到卻是在王姨的房子內。他回頭，背後是他之前住的臥室，裡麵空空如也，沒有諶冰的身影。
蕭致怔了一秒，隨即，跟坐沙發裡的前世蕭致對上視線。
前世蕭致手機響了，對麵是張自鳴的聲音，尖銳響亮：“今天出高考成績，蕭哥你去不去學校？”
前世蕭致看了看日曆，怔住了，說：“不去。”
“那行，我德哥包了個場子，你要不要過來唱歌？蕭哥你放心，我之前用你名字借的錢都還了，絕對不會連累到你。”
前世蕭致沒說話。
蕭致垂下眼皮，算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他伸手奪過手機，對著揚聲器暴躁開口：“我特麼操、你大爺，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掛斷電話。
“……”前世蕭致直勾勾看著他。
蕭致抬起手腕，看表。
時間變成了早晨六點。
蕭致抬了抬眉：“昨晚出高考成績，今天去學校拿成績單，你考了多少分？”
前世蕭致扯了扯唇：“我怎麼知道？”
“……”
算了。
這事兒蕭致管不著他，按照自己高一的水平，一直爛下去，估計能考250都是祖墳冒青煙。
蕭致好像明白了，從櫃子裡翻出一定黑色棒球帽，壓低，口罩遮住大半張臉，說：“走，帶你去找諶冰。”
前世蕭致側目。
他看了蕭致一會兒，他腦子也靈，怔了幾秒想到什麼，但卻在剛站起身那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找什麼諶冰？”
蕭致轉頭，手指在他筆尖點了點，一字一頓：“找你的諶冰，剛高考完去一中拿成績的諶冰。”
“……”
那個拒絕他後三年沒見的諶冰。
前世蕭致站著沒動，片刻，剛才諶冰的話在他腦子裡回響。
【如果你回去了還能再遇到我。】
【希望你更加勇敢。】
前世蕭致臉上沒什麼情緒，坐了大概半分鐘，去臥室收拾換了身衣服。
出來時他淩亂的頭發顯然用手薅過，較為規整，換了件乾乾淨淨的白T恤，走到陽光下時微微眯眼，站了半晌。
旁邊的蕭致帶著黑口罩，黑色棒球帽，長袖長褲，除了跟前世蕭致身量相當，完全認不出來他是誰。
到一中校門口，來來往往全是抱著填誌願指南的學生，穿統一的一中校服。
前世蕭致買了禮物，一束風乾的薔薇，站在校外行道樹的綠蔭裡。
蕭致抬眼，向校內張望：“應該快出來了。”
片刻，穿著白淨襯衫的高挑身影出現在廣場，指間夾著一頁紙，腰身清雋，膚色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跟冒著寒氣的冰塊兒似的，往校門口走來。
有人向他打招呼：“冰神，你沒有誌願填報書嗎？”
前世諶冰看過去。
他嗓音像被冰水浸泡過，淡漠冰涼：“已經跟學校簽合同了。”
對方咂舌：“考狀元就是好，根本不用選啊！”
“……”
前世諶冰看起來不苟言笑，說完，視線重新放在校門口。
他唇瓣抿成一道直線，旁若無人，身旁似乎有人還想和他說話，但被他疏離的態度嚇得紛紛退開。
蕭致嘖了聲：“果然是諶冰，跟高二剛來找我時差不多。”
“……”
他非常輕鬆，但是旁邊的前世蕭致，卻垂眼盯著漆黑的地磚，呼吸不順，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握著薔薇乾花的指骨攥緊，半晌，鬆開，想說：“我還是——”
他想說，還是算了吧。
但下一秒，蕭致已經朝前世諶冰走來的方向招了招手：“喂，那邊的帥哥，過來一下好嗎。”
他口罩掛在耳側遮住臉，鴨舌帽低到隻能看清鋒利的眉梢，渾身裹得像個微服私訪的男明星，根本無法辨認外貌，路人也看不出他跟前世蕭致是同一個人。
前世諶冰聽到了聲音。
“這誰啊？”
“感覺像個流氓。”
跟在他身後的同學很驚訝。
這喊聲過於輕佻，在諶冰在一中讀書的三年，冷漠拒絕男男女女後，大家都把他當冰清玉潔的活菩薩供著。
前世諶冰視線轉向聲音的發源地，看到武裝得嚴絲合縫的蕭致，他皺了下眉，準備視若無睹地離開。
但是，蕭致吊兒郎當朝他走過去。
他背後，還有一條高挑的身影，握著花的手鬆了又緊。前世蕭致站在原地，似乎沒看向諶冰的方向，他視線落地，下頜卻無意識咬緊。
蕭致走到前世諶冰身旁，聲音含笑：“帥哥，聊兩句？”
他好不容易看到諶冰這個形態，有點兒上頭。
前世諶冰瞥他一眼，冰碴似的眸子不帶感情，也一言不發，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樹蔭底下。
隔著幾米的距離，他看到了前世蕭致，眉眼中的冰紋裂開，似乎怔在了原地。
兩個人，遠遠地相望。
“……”
蕭致明白了。
他回到前世蕭致身旁，站到他背後，輕輕抵著他肩膀往前推，聲音含著歎息，像是在不斷叮囑自己。
“蕭致，勇敢起來。”
前世蕭致細長的手指攥緊，薔薇枝乾的尖銳透過玻璃紙，抵得皮膚刺痛，幾乎戳出鮮血。
他站在原地，身旁車流如織，仿佛跟諶冰隔著天塹。
前世諶冰也站在原地看他。
他似乎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卻抿了下唇，眼底閃過意外和回憶。
他們分開的時候吵了架，吵得很凶，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和好。
旁邊，諶冰同學催促他：“冰神，你家車來了。”
前世諶冰旁走了一步，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前世蕭致在的方向。
一瞬間，蕭致再按著前世蕭致的肩頭，往前推，聲音沉靜：“去，直接上去抱他。”
“……”
前世蕭致咬牙。
“聽我的，抱他就對了。他很久沒被你抱過了，很想讓你抱。”
前世蕭致似乎忍無可忍，側頭，眼底全是陰鬱，但莫名，耳後卻微微泛紅。
蕭致看怔住了。
他嗤笑，低聲罵：“叫你去你就去。”
跟著，補充，“廢物。”
“……”
這句話戳中了前世蕭致的自尊心，他齧著下唇煩躁地磨了磨牙，喉頭滾動，朝諶冰的方向，邁開步伐。
他過去時，前世諶冰眉眼微動，沒再試圖躲起來，而是站在原地等他。
幾米的距離，比想象短，他很快走到跟前。
前世諶冰先開口：“你來了？”
“我來……看你，聽說你考得很好。”前世蕭致聲音斷續。他替諶冰擋住了大部分熱烈日光，溫度卻不減，兩個人的臉卻莫名開始發紅，不知道是曬的還是熱的。
前世諶冰看到他手裡的花，神色怔忪，明白他還是來告白的。
少年細長的手指攥緊花束根部，遲遲沒遞過來。半晌他才偏頭看向另一側，發縷遮住下頜鋒利的線條，裝作若無其事伸手。
“——送你的。”
短暫的安靜。
花懸空，沒立刻被接過。
蕭致準備收手時，卻察覺到掌心失去了重量。
側目，諶冰垂眼看著指間乾枯的薔薇，神色有點兒尷尬，但挺認真地拿在手裡，單薄的唇輕輕抿成一道線。
蕭致沒想到他能收，有些意外。
“……好看。”諶冰舔了舔唇，平靜道，“就是下次不要當著這麼多人送。”
“……”
說完，他握緊花束，偏冷白的指根收緊，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
旁邊的同學一臉驚呆，另一邊，有老師催促：“諶冰，馬上有個采訪。”
緊張感填充其中。
諶冰看了老師一眼，沒說話，也沒跟過去。
蕭致回過神兒，說：“你很忙？”
諶冰：“不忙。”
“他們不是說有采訪？”
諶冰頓了頓：“去不去無所謂。”
“……”
蕭致話題耗儘，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和諶冰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他的一直追問讓諶冰有些意外，意識到什麼：“你急著回去？”
“不是。”蕭致矢口否認。
“……那就好。”
又是短暫的安靜。
蕭致側頭看向樹蔭底下，陪他來的那個蕭致站在原地，微抬下巴，明顯是讚許，接著抬手做出告彆的手勢。
下一瞬間。
車流如織，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達成心願，對方就會消失。
蕭致突然明白了，他前跨一步，猝不及防將諶冰抱進了懷裡。
“……”
極其的猝不及防。
旁邊的同學狠狠吸了口涼氣。
“我靠，這是——”
“這這這——”
在他們眼裡諶冰一般不讓人碰，輕度潔癖，人厲害但話不多，渾身乾淨整潔，氣質冷淡，碰一碰都怕自己手臟將他沾上汙垢。
但被緊緊抱進懷裡，諶冰微微抬眼，沒有露出平時被同學碰到那種被冒犯感，反而無意識，彈指握住了蕭致的衣服下擺。
抱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乾什麼？”蕭致問。
諶冰想了想，開口。
“去看一場夏天的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