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笑著應聲,“知道。”
“嗯?我怎麼感覺你不知道?”
“……”蕭致拖長腔,“知——道——”
大廳內在算份子錢,那個算賬的計算機都快按冒煙了,始終算不對。傅航回頭招呼諶冰:“諶哥諶哥!這兒來幫忙?我就不信還有理科狀元清不完的賬!”
“……”
諶冰轉移注意力走過去,蕭致跟在身旁輕輕嘖聲:“數學好還能這麼用?”說完,響起了手機的信息,他停下腳步拿出手機。
新短信,諶冰拿起筆數錢,耳畔陰影長久地停頓。明顯異常。
諶冰意識到不對,抬頭,蕭致眉眼沉沉,盯著手機屏幕的眼底微涼,蒙著細碎的陰影。
諶冰:“怎麼了?”
蕭致若無其事熄滅了手機屏,和他對視,聲音平靜:“楊晚舟被立案調查了。”
諶冰腦子裡一空:“?”
楊晚舟被立案調查。
——蕭賀雲發來的消息。
大概半年前,楊晚舟銀行欠款數億元,被限製高消費,期間她一直漫不經心在國內外遊走,有風聲證明她在向國外轉移公司資產,現在發現這竟然不是捕風捉影。
法律是道德的底線,楊晚舟做事一向劍走偏鋒,急於求成,這幾年被後起的蕭賀雲追趕,核心團隊還有部分舊臣倒戈相向,她早就按捺不住動作,沒想到為了一騎絕塵竟然裡通國外,轉移公司資產竟然直接落實了。
諶冰感情有些複雜,輕聲說:“是嗎?”
他以為蕭致會彆有觸動,側頭,專注地盯著他。
但是蕭致眼底情緒淡漠,注意力集中在旁邊落好的花架。他對生母攤上禍事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拍手叫好,似乎像一個毫無乾係的路人聽聞了消息。僅此而已。
對楊晚舟來說,蕭致的愛代表軟弱,恨代表不甘,唯獨真正漠然才是喪失了全部轉圜的餘地,不再為她所動,宣告這段血緣關係真正的結束。
旁邊遞來一封紅包。諶冰手腕周轉,落下筆鋒。
婚車抵達酒店門外時兩側噴出鮮花和綢帶,內廳轟動,所有人全出來看新娘子。
諶冰被推擠得微微後靠,隨即,被蕭致抓著手臂攬在懷裡,脊背抵著他的胸口。
過分熱鬨的炮仗聲音,混著鋪天蓋地的喜慶紅色,周圍人全是笑語吟吟的祝福:“跨火盆!抱新娘子!郎才女貌啊!白頭偕老!和和美美!”
諶冰和他十指相扣,掌心發燙。
最熱鬨的時候,耳邊氣息掠過,響起蕭致不鹹不淡的聲音:“結婚就走這些程序?”
“嗯?”
“感覺挺一般。”
諶冰沉默片刻,看出他心思:“又酸了?”
“……”蕭致,“我沒酸。”
諶冰快笑了,不和他爭:“嗯,你就是批話多。”
“……”
新郎新娘到大廳舉行婚禮儀式。
諶冰進去,看見鮮花和氣球當中文偉麵紅耳赤站著,平時能言善辯,真讓他對媳婦說幾句海誓山盟,到頭來也就一句乾巴巴的“我愛你。”
文偉的行為被儘情打趣,正聊著,新娘母親過來敬酒,滿臉喜色:“你們都是小偉的同學吧?來來來,大家吃好喝好,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包含……”她格外注意到剛才幫忙記份子錢的諶冰,想單獨敬酒。
沒成想旁邊高挑俊朗的青年拉開椅子,站起身。
蕭致開口:“不好意思阿姨,他身體不好,喝不了酒。”
新娘母親微微一怔:“是嗎。”
蕭致倒了一杯:“我替他喝,一樣的。”三言兩句挽回氣氛,新娘母親高高興興地離開,傅航笑了笑:“替諶哥擋酒,傳統藝能了。”
“對,我記得高中起就這樣。”
“對啊,哪次不是護寶貝犢子護著?”管坤突然想起來,“他倆吵架那會兒,我說句諶冰不好,蕭哥拿命踹我!”
“……”
確實如此。
諶冰心裡有些觸動。
跟蕭致在一起,他總是被護在身後的那一個。哪怕以前有誤會和爭吵,彼此勢同水火,蕭致對他冷著臉,也是擋在他身前,尖刺一直豎向外側——他不對,但輪不到你們多嘴。
蕭致執著地將諶冰圈攏在他的範圍內,不許任何人觸碰和冒犯,這全是他心底的秘密,表麵斷情絕愛,背地love冰。
諶冰是他看著長大的小朋友。他買過牛奶,抱過哄過,隻給他捏臉,牽著手一起上學,並肩成長起來的小朋友。
……那些足跡和背影一點一點伸展蔓延,塗抹了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的所有時光。
到現在,蕭致依然習慣將他攔在身後。
未來,又會持續到多久?
不用去想,諶冰已經知道了答案。
……
酒席中午吃完,還有夜間一場。
諶冰實驗室隻請了一天假,無論多晚需要趕回去,繼續明天的工作。
等代駕的間隙,蕭致想起前兩天的事兒,隨口聊天:“你們學院教師什麼時候聚餐?”
冬天的寒風裡吹得人手腳冰冷,諶冰倚在車門,被蕭致扣入十指握緊:“估計再過幾天。”
“行,我到時候穿好看點。”
“嗯?”
蕭致抬眉:“不得去豔壓你們的教授太太團?”
“……”
諶冰莞爾,轉身,蕭致高挑的身影立在燈光底下,肩身落滿橙黃的燈火,發縷間還有零零散散幾顆雪絮,沾染折射出了一片灰茫。
他頭發顏色似乎淺淡了不少。
對視片刻。
蕭致也注意到了。
他抬手輕輕捋去諶冰頭發裡的雪。
聲音低下來。
“怎麼不知不覺……
就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