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
鶯時險險忍住了這句話, 及時反應了過來。
“前輩，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對上那雙直勾勾看著她的眼神，鶯時眨了眨眼找了個話題。
現在是中午, 鶯時十幾年的生物鐘告訴她現在是吃飯的時間。
密林中, 無數藤蔓扭動，黑色莖乾上是一個個生著利齒的嘴巴, 凶殘撕咬著捕獲的獵物。
一滴鮮血濺出, 被細小的藤蔓觸須卷走。
比合金還堅硬的骨頭在雪白的利齒下輕而易舉的咬碎, 然後吞咽下去。
根莖上綠寶石一樣的葉子輕顫，而在葉子的遮掩下根莖上的大口撕咬著獵物，美好的一幕染上血腥，交織出割裂而詭異的畫麵。
祂在吃, 但是不能告訴鶯時。
“吃過了。”祂說。
乾巴巴的一句話後，鶯時頂著祂直勾勾的視線眨了眨眼。
“您吃的是什麼啊？”她就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明明不愛說話，但卻要她說，難道是不喜歡安靜？
鶯時不解著這位前輩的癖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下去。
紫色花樹下生長著一叢叢眼熟的藤蔓，有的匍匐在地, 有的鬆鬆纏繞在樹上。
對於這個從進山後就一直能看見的小東西，鶯時十分熟悉, 說話間拉過一截藤蔓在手裡, 小心戳著翠綠的好像寶石一樣漂亮的葉子。
這是一截藤蔓分支，根莖細軟, 葉子也小小的，越發顯得精致。
鶯時不自覺的纏繞在手指上，那漂亮的小葉子就籠住了她的手指, 就像戴上一件首飾一樣漂亮，腳腕癢癢的，她掃了一眼才發現，因為自己拽住這節分支，彆的分支掉在了她的腿旁，正搭著她的腳腕。
她忍不住動了動，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那藤蔓非但沒有落下，反而纏了半圈。
因為沒有威脅，鶯時也就不在意了。
祂靠坐在樹上轉頭看著鶯時，黑色衣服微微動著，擰成身體的藤蔓不停翻滾扭動，根本安靜不下來。
縱使是細小的藤蔓末梢，也絲毫不影響祂靈敏的觸覺，祂纏在女孩兒的手上，纏在女孩兒的腳踝上……
眼睛微微眯了眯，木然的眸子泛起些許亮光。
真想纏遍鶯時的全身……
鶯時正說著她出了集團後的見聞，剛聊到那座城市。舊世界華國的首都，裡麵一定掩藏這很多秘密。
不過剛出集團的時候她心心念念都是到處走走，如今見過了這一路的風光，又經曆了秦嶺山脈這處險地，她心中滿足，倒是有點想去那城市探險了。
“聽說那座城市……”勾著藤蔓鶯時說著話，笑著看向這位前輩，聲音悄然頓時——
天啊，前輩這幅神情……
總是直勾勾看著她的那雙眼睛退去木然，染上水色，蘊含著絲絲縷縷的期待和渴望……
鶯時忽然想起來路上看見過的一幕幕。
在危險遍地的廢土上，冒險者遵循著及時行樂的宗旨，她總會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看到一對對男男女女們糾纏，也見多了那些沉浸在歡愛中的人的眼神。
就像這位前輩這樣。
鶯時身上不自覺的有些僵，隨之而來的就是不自在，甚至渾身發麻。
這位前輩在想什麼？而且還是盯著她的時候這樣。
發現了鶯時的不自在，祂有些茫然。
怎麼不說話了？
“城市？”祂提醒，很喜歡聽鶯時說起那些祂不曾見過的過往。
“城市，對，城市。”鶯時有些結巴的說，不自覺的往遠離前輩的方向微不可查的挪了挪，接著說，“那座城市很大，可以看到大片高樓大廈，雖然現在已經都成了廢墟，但依舊很宏偉壯麗，隻是看著就讓人驚歎，也不知道在舊世界的時候該有多美麗。”
發現了她的挪動，祂不自覺的跟上靠近。
近點，再近點。
真想纏在鶯時身上，不留絲毫距離，現在這樣太遠了。
鶯時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自然不會忽略這點動靜，心中頓時發緊。
這，這個前輩到底是什麼意思？
廢土之上的確沒幾個會無緣無故救人的人，大多是有自己的目標當然也包括見色起意，但這個前輩什麼都不說，而且看他之前的樣子，也不像是想讓她……額，那什麼的模樣啊？
她咽了口口水，沒再挪動，沒多一會兒，就感受到了貼在自己手臂上的冷硬觸感。
這個前輩的身體好硬，沒有一點肌膚的柔軟感覺，反而像木頭或者金屬？難道是異能的原因？鶯時心中亂七八糟的想著。
因為心中的猜測，鶯時滿身的彆扭不自在，可身邊的男人什麼都沒說，她糾結著也不敢說，更不敢露出什麼蹤跡，隻好憋著。
心不在焉的說了一下午的話，可她連自己說了什麼都沒注意。
“想去？”祂問。
“當然想去啊。”鶯時下意識回答。
“那就去。”祂說。
啊？
她剛才說的是什麼來著？要去哪兒？
鶯時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回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沒記錯的話她剛才一直在和這位前輩說舊世界的城市都是什麼樣，至於來源自然都是書。
她說她很想去看看。
然後前輩就這樣回答了？
這位前輩的意思是？
鶯時調整了一下呼吸，不讓自己多想。
“等我出了山脈就去。”她笑著說，不忘注意這位前輩的神情。
“我們。”祂糾正。
祂帶鶯時去，隻有她們倆，不要彆人。
京市，人類看不到的地底，原本已經安靜蟄伏的黑色根莖開始緩慢生長，慢慢的，慢慢的織成一張不露絲毫破綻的大網，將這座雖然破舊但依然宏偉的城市網入其中。
細細的藤蔓抽出，破開大地，鑽出廢墟，纏住樹木，纏住高樓。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幾個察覺到的強大的異獸或者異植試圖消滅這個敢冒犯它們領地的異植，可很快就消失在了莖乾的嘴巴之中。
原本熱鬨的京市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有強大的存在出現了。
占據這裡的其它異獸和異植注視著無處不在的藤蔓，用視而不見的姿態表達了自己的退讓。
鶯時頓了頓。
這真不怪她自作多情，實在是這位前輩的表現太……
他看上她了？
“前輩您的事情都忙完了嗎？”鶯時問。
祂想了想，點了點頭。
祂沒什麼事，隻想跟著鶯時。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鶯時心中一喜，她製止掉自己多餘的念頭，眼下最重要的是出去。
隻要出去了，她就能聯係到集團。
“先，看花。”祂看著鶯時說。
鶯時怔了一下，轉眼看向眼前的花海。
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下午，金紅色的夕陽懸在天邊，漸漸沉沒，原本耀眼的陽光逐漸變得柔和。
暖色的陽光為眼前絢麗的花海添上了淡淡的橘色光暈。
很美。
她很喜歡，鶯時想，輕輕的吐了口氣，覺得在這樣美妙的地方，她卻一直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是有點不該。
但前輩說的看花。
是巧合嗎？他也喜歡看花？還是……
鶯時莫名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不由失笑。
應該是想多了，怎麼可能，她是喜歡看花，可和這個前輩才第一次見，他怎麼知道？但對方態度中表現出來的對她的在意……
打住，不想了。
鶯時製止了自己，決定當個鴕鳥，隻要不表現出來她就當不知道。
“前輩，這裡好漂亮。”鶯時眨了眨眼掩住自己的情緒，轉頭看著男人驚喜的說。
看著鶯時臉上的笑意，祂眼神微不可查的柔和了些許。
她喜歡，祂想。
“前輩，我可以去走走嗎？”鶯時謹慎的問，提防著花海裡有她不知道的危險。
“可以。”祂說。
祂在當然可以，縱使有危險，它們也不敢動。
鶯時立即就興奮了。
這麼大一片花海，還沒有危險！！！
她站起身，小跑著進了花海，隨處可見的是各種顏色的鮮花，粉的黃的，大的小的，一朵朵的，一簇簇的，一枝獨秀的，或者是成片動人的。
多美好的地方。
鶯時笑了起來，跑著，跳著，轉著，肆意在花海中徜徉。
祂站在一旁看著，木然的神情漸漸變得溫和，甚至浮現出一縷若隱若現的笑意。
快樂是會被感染的。
晚風吹拂，花海起伏。
明明是危機四伏的廢土，在這一刻竟然也變得溫柔起來。
鶯時駐足在一朵淺青色的獨株花前，覺得這很像她在書上看到過的舊世界一種名為‘蘭花’的花。
雖然並不是一模一樣，但相似的花型依舊讓她覺得驚喜。
“前輩，這個花好像蘭花啊。”她抬起頭看向站在山坡上的男人，高興的跟在場的唯二人類分享。
祂抬腳，一步邁出就出現在了鶯時的身側，低頭看了一眼。
“喜歡？”祂問。
很一般的花，但鶯時喜歡的話，祂可以考慮讓自己試著開一下。
鶯時點了點頭，笑聲輕快的和這位前輩分享起她從前沉浸在書海中的種種。
她喜歡舊世界的一切，並且為之向往著。
祂安靜的聽著。
藏在暗處的藤蔓卷起一根同樣的花，在接觸的地方，絲絲縷縷的細絲鑽進這株花的每一個地方。
隻是一眨眼，那花就在空中消散。
藤蔓的莖乾扭動，翠綠色的葉子顫巍巍的，一鼓一鼓，仿佛在使著什麼勁一樣。
慢慢的，一個細小藤蔓末梢卷曲著，上麵細小的芽孢迅速生長，最後開出了一朵淡青色的小花。
就和鶯時正驚喜看著的花一模一樣。
祂吞噬了那花，並且完美的消化，破解了它的一切，讓自己可以完美複刻然後呈現出來。
這，就是廢土頂級獵食者的能力之一。
不得不說，這位前輩雖然沉默寡言且奇怪了一些，但的確是個極好的傾聽者。
鶯時高興的說了半天，對方也都及時的給與了回複，讓她興致更高了些。
花海裡有好多好多花，鶯時一一跟舊世界的花對比，然後說給男人聽，直到太陽從天邊掉落。
最後一抹光線開始消散，鶯時下意識開始尋找晚上紮營的地方。
然後發現，這裡哪兒都一樣。
“前輩，我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兒過夜嗎？”鶯時問身邊的男人。
這一下午的時間，這位先輩似乎一直都跟在她身後……
鶯時想著心裡有點彆扭。
平凡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更何況強大的異能者，那些能輕易掌控彆人生死的存在，性格也會更加肆意高傲。
相比之下，這位似乎也太和善了些。
“對。”祂點了點頭表示確定。
鶯時想了想，她沒再亂跑，返回了那棵紫色的花樹下。
祂安靜的跟上。
太陽慢慢的落下，黑暗覆蓋大地，然後被星空點亮。
月亮是半圓的形狀，隱隱綽綽掛在天邊，伴著璀璨的繁星，添加了些許神秘，展現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鶯時靠在大樹上看著，幽幽的出起了神。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聲中，她打了個嗬欠。
“前輩，我要睡覺了。”她不忘跟前輩說一聲。
“嗯。”
入耳的回答低沉，聲音不帶絲毫波瀾，當然，還有表情。
鶯時轉頭襯著星光看了一眼，輕輕的笑了笑。
“那，前輩，晚安了。”她說。
祂定定的看著鶯時，目光黏在她輕快的笑臉上舍不得移開。
“晚安。”祂有些生疏的說。
說實話被人這樣直勾勾的看著的感覺實在算不上美妙，哪怕經過了大半日的時間鶯時也沒辦法習慣。
心中跳了跳，之前強壓下去的念頭再次翻滾。
眨了眨眼，鶯時心跳的更快了。
她輕輕吸了口氣，不敢多想，迅速的笑了笑後轉過頭，閉上眼，開始睡覺。
但是男人的目光存在感太強了。
哪怕閉著眼睛，鶯時也能感受到對方落在她臉頰上的目光。
直白的，堅定的，沒有絲毫掩飾。
鶯時回憶著對方的目光，隨之也想起了他的眼神。
心中又跳了跳。
不行，彆想了。
打住。
鶯時努力收斂著自己的思緒，慢慢放空。
簌簌——
是風聲。
微涼的風拂過麵頰，鶯時閉上眼睛，卻已經能想象到花海搖晃起伏的模樣，遠山的密林海洋也跟著晃動。
她沒見過樹上說的蔚藍大海，但叢林組成的海洋現在已經展現在她的麵前。
不知不覺的，鶯時睡著了。
祂坐在一旁，聽著她平穩下來的呼吸，一根根藤蔓悄悄的從身下蔓延出去，鋪在鶯時周圍，一點點的，輕輕著向她靠近。
輕一點，慢一點。
要小心，不能傷到她。
清新的草木氣息彌漫在鼻尖，不知不覺的，鶯時睡得更沉了。
腳腕似乎有些癢。
鶯時迷迷糊糊的想到，可香甜的夢鄉引誘著她向下落去。
黑色的莖乾，碧綠的葉子，悄悄搭上鶯時的腳腕，然後一點點的向上蔓延。
彆的藤蔓也不甘落後，從鶯時的腰際，指尖，肩背爬上她的身體，然後四下延伸，貪婪的占據著可以碰觸到的一切。
朦朧的星光下將一切東西清晰的映照著，紫色的花樹上花朵一簇簇的開滿枝頭。
漂亮精致的女孩兒靠在樹上沉睡，黑色的藤蔓和碧綠的葉子纏繞滿她的全身，一節藤蔓躍躍欲試的爬上她的下頜，緩慢的遊動著，劃過她的唇角，臉頰，眉梢眼角。
一縷細梢不老實的在女孩兒粉嫩的唇邊躍躍欲試，慢慢爬了過去。
穿著一身黑色衣裳的男人坐在一邊安靜的注視著女孩兒，但若是仔細去看，就能發現原本該是男人腰身雙腿的地方……
現在卻變成了大團大團糾纏扭動的藤蔓，隻剩下肩膀和腦袋，還勉強保持著人類的模樣。
而現在，那些藤蔓都纏在熟睡的女孩兒身上。
這一幕實在是足夠詭異且瘋狂。
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沒人能看到。
所以，女孩兒也無從知道她熟睡後，都發生了什麼。
黑色的細小藤蔓輕輕摩挲著女孩兒粉嫩的唇瓣，祂輕輕動了動唇，仿佛能感覺到那柔軟細嫩的觸感。
藤蔓在唇上摩挲，粉嫩慢慢變得嫣紅。
睡夢中，鶯時抿了抿唇角。
難道是頭發掉上去了？她朦朧的想著，側了側頭。
藤蔓頓時老實下來。
月亮漸漸爬高，也漸漸變淡，最後幾乎找不到那彎半圓的影子。
星光太亮，看不到了。
花海在晚風中輕輕晃動，點點星光飛起，籠罩在夜晚的花海上，仿佛是天上的璀璨星河墜落墜落。
黑色的藤蔓悄無聲息的收回，男人原本全部化為藤蔓的大半身體再次恢複了人形，隻是在黑色衣服的掩蓋下，仍有些許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