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高興, 對於它們這些依附太皓山而存的妖族來說,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太皓山的愉悅毫不掩飾的散發出去,很快就引來鴻蒙世界一眾古老存在的側目。
伯崇不複之前的沉穩內斂, 毫不吝嗇於自己的歡欣喜悅,向這些同道宣告自己的喜事。
【吾將於百年後成婚, 屆時有請諸位前來觀禮。】
【成婚?】
【伯崇你?】
一眾仙神頓時震驚了,一個個平時高高在上的古老存在此時也不由驚愕,甚至下意識追問起來。
伯崇沒有回答, 隻是小心翼翼的將鶯時攬在懷中, 等待這些老夥計們冷靜下來。
【善。】
眾仙神或是感悟著冥冥之中的命運, 或是探查著太皓山的情形,終於確定伯崇現在是理智且清醒的做出這個決定,並且這個緣分十分不錯, 立即接一連三的回答。
萬萬沒想到,伯崇竟然會動了情根。
一眾神仙收回意識, 不忘感歎,說起來, 伯崇在他們這些存在裡都算是十分古老的了, 而且對方很強大,這樣的存在,實在難以讓人將祂和情愛聯係在一起。
作為一個古老而強大的存在,祂合該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縱使混沌消亡也無法抹滅祂, 而是沉睡後靜待下個生靈紀的到來, 但祂卻動了情,從神台走下。
可見情愛一字,任是什麼人, 也無法躲過。
有仙神忌憚,也有仙神躍躍欲試,想從中走過一遭,感悟一下七情六欲。
絲毫不知道剛才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麼,鶯時靠在山神大人懷中好一會兒,到底不好意思占了上風。
小世界中她沒有記憶,可現在一想著擁抱著的是山神大人,她就又是激動,又是糾結。
“鶯時……”祂輕輕喚了一聲,手卻不舍得放開。
惡念的記憶祂全都有,而那些小世界中發生過的一切祂更是感同身受,隻是,惡念終究隻是祂的一部分,到底不如現在,完整的祂親自抱著鶯時。
早知就不分什麼惡念,而是留下一小部分意識,自己去小世界了。
算無遺策的山神第一次感受到了懊悔這種情緒。
“大人,您現在合該閉關,好好調養。”鶯時臉頰發熱,抿著唇角強忍住不好意思去看祂,柔聲勸說。
“我們一起?”祂心中微動,牽起鶯時的手。
鶯時一驚,忙就想拒絕。
“走吧。”祂卻不準備給鶯時這個機會,拉著祂的小蘭花就直接回了洞府。
作為一個古老的存在,雖然祂不愛享受,不好奢靡,但作為祂的道宮,依然有著世間獨一無一的雍容堂皇,世間難得一見的靈寶奇珍,在這裡也隻能作為尋常的擺件。
鶯時一路欲言又止試圖拒絕,但始終沒能開口,等到了這裡後她便有些出神。
她很熟悉這裡,她化形之後就得了山神的吩咐,近身侍候祂,當然這位神明很安靜,殿裡一切都有陣法維護,根本不需要她做什麼,所謂的時候也不過是前前後後的跟著,做些小事罷了。
這也是鶯時伸手山神大人恩寵的證明之一。
曾經有無數小妖羨慕鶯時,試圖和她打好關係,甚至因為這個原因,山中那些大妖和尊者都高看鶯時一眼。它們都說,不愧是生在山神像掌心的蘭花,這樣的緣分,難怪這樣得山神大人的恩寵。
鶯時那時候也是這樣想的,甚至每每想起,都會不由的慶幸和歡喜,可現在……
所謂的偏愛,其實是前因注定。
大殿很寬,很長,很大,伯崇拉著鶯時往儘頭的雲台走去,曾經的無數次,祂走坐在那裡為山中的人講道,而鶯時則坐在雲台之下的蒲團上,坐在比那些大妖和尊者還靠前的地方。
這條路鶯時很熟悉,她垂眸看著自己淡青色的裙角拂過白玉磚石,黑色廣袖下,男人修長的大手牢牢的牽著她。
“大人,當初您為什麼要把我帶回太皓山呢?”
殿裡好安靜,隻有腳步聲和呼吸聲以及心跳聲,但這三種聲音交織後傳入鶯時的腦海,卻分外清晰,她忽然忍不住問。
曾經那個小世界,鶯時感念神明的護佑,自願在那座山神廟守了一輩子。
其實那時候怎麼想的,她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但那一輩子,除了一開始山神顯靈護住她外,之後對方再也沒現身過,陪伴她的,仿佛隻是一個泥胎木塑的神像。
這也是哪怕後來經曆種種偏愛,她也從未多想的原因。
“人入了輪回,便是一個全新的生靈。”
祂牽著鶯時,走的不急不緩,話也說的不急不緩,但一字一句,卻分外認真。
“我那時隻是想,若世間再無你,似乎有點可惜。”
“所以我便帶你回來了。”
古老的神明哪裡懂得何為情愛,祂隻是覺得有點可惜而已,等帶回了山上,又覺得有些不放心,總要放在自己的眼前才覺得安心,一如曾經無數年,鶯時晨起暮歇,伴在那尊山神像旁之時。
而後,祂終於在漫長的時光中,弄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原來這便是情愛。
鶯時怔然,不知為何,眼中酸澀,忽然想要落淚。
在她不知道的時光中,有一個神明,一直在笨拙但認真的愛著她。
她何其有幸。
祂的腳步微不可查的頓了頓,拉著鶯時上了雲台,對坐而下。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弄懂了自己的想法。”
“但你不懂。”
祂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很是無奈般,便就顯得十分寵溺。
明明祂給了鶯時那麼多的特例,可這個笨蛋,卻隻以為是祂溫和心善,一心一意的侍奉著祂,敬若神明,愛若生命。
可偏偏這愛不是祂想要的。
那時候祂方知,原來神也會貪心的。
祂不僅僅隻要鶯時的敬愛,祂想要更多。
被祂這樣看著,鶯時臉又熱了起來,心跳的厲害。
坐下的雲台狀若白雲,坐在上麵輕飄飄的,泛著絲絲縷縷的涼意,讓人神思都為之一清。她眼睛輕輕眨了眨,不好意思的說,“誰知道大人您,您……”她說不下去。
“簡直跟做夢一樣。”鶯時小聲嘟囔了一句。
祂垂下眼,清晰的看見她眼神慢吞吞卻輕飄飄的挪向一邊,帶著羞澀的怯意,心尖頓時一顫。
過往那些小世界的種種在祂意識中浮現。
神也會有欲念。
祂忽然發現,輕輕抬手捏了捏鶯時的臉,溫聲笑著問,“現在還覺得在做夢嗎?”
祂應該鬆開手,但觸及指下溫軟的肌膚,祂忽然就有了些不舍,便就沒有動,轉而輕撫鶯時的臉頰。
鶯時呼吸都為之一滯。
小世界的事情她依舊清晰的記得,她更知道,眼前山神大人的目光意味著什麼。
“大人,我們修煉吧。”鶯時忙扒拉下祂的手,不敢再繼續。
祂順從的由著她動作,隻是又笑了一聲。
“你還沒告訴我,現在還覺得在做夢嗎?”祂握住鶯時的手輕輕摩挲。
“不了不了。”鶯時忙說,又催促,“大人,不說了,我也要回本體了。”
這些年她神識出竅前往各個小世界,雖然修為到她這個地步,和大妖隻有一步之遙,已經可以長時間脫離本體,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想回本體。
祂又忍不住笑了笑,說好。
鶯時坐好,準備召來自己的本體,閉眼前發現伯崇還在看她。
“大人,修煉吧。”她再次催促,山神大人惡念離體這麼久,按理說第一件事就是要靜心調和,可祂還和她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她隻是想想就不放心。
祂失笑。
“好好好,都聽鶯時的。”
鶯時臉頓時有點熱。
“大人您彆亂說……”她忍不住羞怯的嘟囔,她哪兒敢讓大人聽她的啊。
“鶯時,叫我名字。”祂又想笑了,便就笑了,誘哄著說。
隻要和鶯時在一起,哪怕她什麼都不做,隻是一個表情的變換,在祂眼裡都無比的可愛,身心都為之愉悅。
“……伯崇。”鶯時努力了一下,終於忍住匆匆跳動的心聲,輕聲叫出了這個名字。
“嗯。”祂立即應聲。
“好了大人。”
怎麼這樣黏糊……鶯時心說,眼見著祂對她微笑,眼神全數落在她的身上,哪兒有要靜心打坐的樣子,心急之下也顧不得了,抬手捂住伯崇的眼睛,認真的說,“先打坐調息吧,有什麼話,等修煉完了再說。”
她也不問好不好了,難得強硬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不然,鶯時感覺以山神大人現在的樣子,怕是能和她說上許久。
不像冰涼堅硬的山石,鶯時的手總是溫暖柔軟的,明明已經是妖了,可她卻仿佛一直都是當初守在山神像旁的那個小姑娘一樣。
祂便就不動了。
“好,修煉。”祂說,唇角勾起。
鶯時目光落在那裡,不由的有些怔然,出神了片刻才回神。
“我也修煉了。”她說,收回手,眼見著伯崇的眼睫顫了顫,又說,“不許睜眼。”
“鶯時好凶。”祂似是感歎,卻又滿是戲謔和愉悅。
鶯時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還不是你……好了,修煉。”她不想說,明明以前的山神大人看著十分疏淡穩重,可現在怎麼……她忽然想起了小世界裡這人的樣子,心裡的嘀咕頓住,熱意瞬間彌漫全身。
這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粘人。
鶯時不敢細想,連念清心咒,運轉靈力,慢慢平靜下來,徹底入定。
祂悄然睜眼,安靜看了鶯時好一會兒,方才閉上含笑的眼,也跟著入定了。
惡念的種種一直被祂鎮壓在一時深處,之前一直在不停翻滾試圖衝出樊籠,但祂隻是壓製住,專心和鶯時說話,等到現在,終於抽出了時間,一點點的打碎消磨,最終返本還源,再次與祂合為一體。
惡念離體的久了,生出了自己的念頭,之前竟然想帶走鶯時。
思及此,祂碾碎的動作更細致了兩分。
大殿安靜下來,但太皓山此時正熱鬨。
山中諸多妖魔鬼怪全都發動起來,開始為山神籌辦婚禮。
雲錦鮫紗,凝星辰光芒做飾,搜集各類奇珍異寶。
太皓山眾神仙妖怪齊心協力,籌辦婚禮。
百年後,古老的太皓山山神成婚。
這一消息在鴻蒙之中傳開。鴻蒙震動,諸位古老的存在齊齊出世,各家天宮仙門全都竭儘全力準備賀禮,妖魔鬼怪安分下來,不敢攪擾。
道宮之中,鶯時醒了。
她本就沒什麼問題,甚至因為這些年在小世界中和山神大人在一起,增長了許多靈感體悟。她有感覺,若是閉一次關,她就能衝破障礙,進階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