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積雪正在融化,陳檬感覺腳底下冰冰的,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她現在迫切想要知道外公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但腳底真的太冰涼了,她知道是自己的鞋子裡麵進水了。
這要是平時她絕對忍不了,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陳檬剛進燕大,就被人給叫住了。
“哎喲,乖寶,你怎麼回來了呀,咱們啥也彆說了,回家回家,你看看你凍成這個樣子,彆擔心外公的事情了,他老人家上麵有人保住他,再說了現在查的是燕大舞弊,跟你外公關係並不大的,我家老頭說最多三天就回家啦!”原來是劉嬸。
這劉嬸家裡在學校有些關係,大概也是知道一些內情的,現在這事兒在燕大比在附中傳播的要廣影響還要大,燕大這邊都傳的沸沸揚揚了。
“劉奶奶,你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都不知道,我外公一向不喜歡管閒事的,這次怎麼會出麵搞自招?”
“好孩子,你先彆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等我知道的時候大家夥都聽說了,不說了我在外麵買了點菜,回家給你外婆他們包點餃子去,一個個的都不準備吃飯了嗎,走走走,跟我回去,這一路上我慢慢跟你講。”
原來這替考的對象不是彆人,正是馬曉晨。
當初一封舉報信是直接舉報到了京市教育局,保送的事情可大可小,教育局直接派人過來查,一查就查到了許多漏洞,這個時候又來了舉報信,舉報馬曉晨中考舞弊,並且直接指出來替考人就是王華。
王華是不是無辜的旁人當然現在還不清楚,現在王華也被卷進這場官司裡麵,也被隔離調查了。
偏偏這誰都有事,就是馬曉晨跟沒事人一樣,現在附一中那邊隻聽說王華出事,可沒人知道馬曉晨才是這個案件中的主角。
看來馬曉晨那邊的關係挺硬的,事情都推到了王華頭上。
現在事情對王華很不利,馬曉晨家裡編出來一套說辭,全部都指向王華,這事兒如果上麵不插手,任由事情發展下去的話,八成是要由王華背黑鍋了。
陳檬實在是想不通王華為什麼會接受這筆錢,幫彆人替考,這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再說了,王華其實早就惦記到了自招的名額,若是能夠被燕大自招,高三下學期一整個學期幾乎都不用上課了,用這個時間,給外校的高三學生做補習都能掙不少錢。
所以,這事兒並不合乎邏輯。
但是,馬曉晨這次替考的事情是板上釘釘了,聽劉嬸言之鑿鑿:“這麼嚴重的替考事件,是上麵直接派來的非相關人員進行的調查,這一查,就查出來馬曉晨高中這幾年的成績全部都是舞弊得來的,調查組的老師單獨給她做了一次考試,考試的結果是真的不好,一點都不好,在咱們附一墊底都算抬舉她了。”
陳檬愕然:“這個樣子嗎?”
劉嬸很篤定的說道:“總而言之,馬家這回是害人不淺,現在雖然馬家的人還沒有被調查,估計院裡麵有自己的看來,真看不出來他們家手眼通天,竟然乾出來這麼大的事情,自己好歹也是乾教育的,怎麼就這麼沒有道德心,在中考跟高考上下手,這年頭人還真行,真行啊。”
說完,聳聳肩,本身王華跟柳恒一樣,是學校當之無愧的學霸,自招進燕京大學的可能性是百分百,但是,如果馬曉晨家裡也盯上了自招的名額,花錢請王華舞弊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現在的學校都是嚴進寬出,隻要能進大學,可操作的空間就很大了,畢業論文、期末考試這些,哪有高考跟自招的難度這麼大啊。
看來馬曉晨家裡在準備高考這方麵確實下了狠功夫。
無論是王華也好,馬曉晨也罷,這些人跟陳檬都沒有什麼關係,但是這件事情既然牽扯到了唐老,她勢必是要把事情問清楚的。
“那你知道我外公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也從沒有接過自招招生這種事情啊。”
“哎喲,你外公那個人怎麼閒得住啊,這次本來是文學院一個老教授負責的,誰知道天氣太冷,對方說是發了哮喘,送到醫院去住院去了,這不是沒有辦法,又要找一個資深一些的老教授,就想到了你外公唐老爺子,當時誰能料到會出這麼大的事情呢。”
唐老這次擔任負責人,也是接了學校一個老教授的職務,那個老教授突發哮喘,送去醫院療養暫時沒有回來,招生工作辦一下子就亂套了,裡麵好幾個資深的教師,誰也不服誰,吵得個天翻地覆的,這個時候學校找到唐老,希望有他這樣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擔任自招的組長。
既然是學校的請求,唐老又在家裡閒的發慌,就接下了這個工作。
他老人家年紀雖然大了,又多年沒有接觸學校的教務工作,但是好在威信還在,隻要唐老在那裡,旁人也就沒有多餘的話說。哪怕唐老有些觀點落後一些,大家看在他是老人家的麵子上,多少也會給他幾分顏麵。
招生工作其實進行的也挺順利的,如果不是出現了後麵的這一係列事故,這一屆招生工作應該是最順利的一屆了。
有唐老坐鎮,之前那些吵吵鬨鬨的老師也沒有話說,誰也沒有唐老的資曆深。
但是,自從出了舉報信的事情,唐老已經配合調查組去調查了,方慧茹急的掉眼淚,學校那邊雖然有心維護唐老,但是奈何馬曉晨那邊的背景挺深厚的,對方就是要把臟水往王華身上潑,往唐老身上倒。
好歹方慧茹是經曆過大事情的,六幾年的時候情況比現在還糟糕,不是扛過來了麼?現在出了這麼一點事,她還是能穩得住的。
家裡麵,肖敏讓陳小軍出去問問,結果陳小軍去完了回來,問出來的東西,跟外麵左右人知道的也都差不多。
他急的撓頭:“不行咱們給人送送禮,看看上麵有沒有什麼說法,這事兒跟爸爸有什麼關係啊,舞弊的是附一中,咱們這邊隻負責招生。”
方慧茹否認了送禮這件事:“我去學校打聽過了,事情都出在附一中那邊,跟燕大這邊沒有關係,隻不過馬曉晨出現在燕大自主招生的名額中,加上她又是燕京大學家屬的孩子,涉及到一些問題,需要老唐交代清楚,並不是什麼大的事情,你們也彆著急,你爸爸又不是沒有經曆過大事情的人。”
肖敏慌得不行,倒不是因為擔心唐老在立場上被審查出來有什麼問題,而是現在這個天氣,天寒地凍的,萬一唐老身體出現一點意外怎麼辦?
陳小軍這段時間他跟肖敏都在外麵跑,真的沒有注意到老人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有些事情你證明自己沒有直接關聯也沒有用,總有人會想方設法的讓你跟這件事情有關聯。
就比如說,唐老這件事情,明明問題出現在附一中的考場,但是附一中那邊為了把這件事情抹平,同時這種大事情,學校方麵也不能跟外麵說有問題,所以這件事情都往燕京大學那邊倒臟水。
現在就要看燕大的態度了,如果燕大跟附一中達成共識,把唐老丟出去,事情就比較麻煩。
陳檬走進去的時候剛好肖敏在說這事兒呢,情緒就有點失控。
“媽媽,這幾天你先彆出門吧。”
“我知道,這個時候就是要避避風頭,我是相信你爸爸一定能抗得過的,如果學校這邊想要把事情都推到你爸爸身上,我就去教育局,我就不相信了,這麼明顯的事情,當事人跟沒事一樣的還能上班下班,你爸爸無緣無故的牽扯其中,搞到要隔離審查,這世界上還有公平嗎”
陳檬現在連門都不敢進去。
聽來聽去,家裡的人都沒有結論,她想要出去冷靜一會兒。
她不知道能夠做什麼,剛才一路上過來,腦子裡麵都是亂糟糟的,外公這輩子都在乎名聲,誰知道到這個年紀,出現了這種事情,勢必要嘗儘人間冷暖,看透世間百態了。
她這一出門,又不知道該去哪裡,那種特彆想嘶吼又無處釋放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
江暖也是從學校回來,這天氣太冷,她爸媽去了外婆家裡,她想著要不回來看看奶奶,誰知道還沒進門,就有聽見方細妹在跟人說起唐老的事情,語氣中還帶著些欣喜。
這麼多年的老鄰居老同事了,大家都替唐老不值得,隻有方細妹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聲音裡麵還帶著幾分得意。
“嗬,我就知道唐老頭會出事,一大把年紀了還不知道收斂收斂,這幾年風頭出夠了吧,搞不好他閨女買房子的錢,就是從學校裡麵撈的。”
“你說他姑娘買的房子,不能吧,唐老也沒有接觸到什麼關鍵性的崗位啊,他一直都是做研究的,這種話可不能亂講。”
“怎麼就不能了,你說說一個鄉下地方來的人,怎麼有錢在京市買房子,我聽人家說最近他姑娘還到處去看商鋪。”
方細妹對老唐家的事情一向是關心的很,還沒等人家說話,就絮絮叨叨開了:“新安那種地方能有多少收入?做生意能有多掙錢?咱們全家人都上班,買個房子都困難呢,誰知道老唐在外麵有沒有來路呢,他那個技術,據說可掙錢了,好多老外都想買呢。”
這可不是普通八卦的範圍了,王大姐覺得方細妹這話說的有點狠了:“這話可不能亂講。”
方細妹已經想好了,趁著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舉報舉報,說不定老唐在經濟方麵也有些問題,她就喜歡看人家倒黴催的樣子。
“奶奶,你這樣說唐爺爺也太過分了,老師都說,要不是唐爺爺和他的同事在那些年研究水稻,咱們現在還吃不飽肚子,唐爺爺他們把研究成果都捐獻給了國家,現在全國人民才能種上高產量的水稻,您現在吃的糧食,都是他們研究出來的!”
江暖是從小就聽這些長大的,她印象中還有小時候吃粗糧的日子,直到前幾年才稍微好上一些,唐老的事跡甚至都寫進了教科書。
方細妹最聽不得這些。
以前江教授也是教授,唐老也是教授,不過唐老研究的是生物科技,而江教授是文學院的教授,江教授做的那些研究,除了學生懂,業界懂,旁人是看不懂、也看不明白的。
所以方細妹這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江教授在做什麼。
人家唐老做的事情,全國人都知道,你說你乾的這事兒,誰清楚?誰知道?誰明白了?
大家的職稱都差不多,但是風光的都是唐老跟他的家人,學校裡麵總是歌功頌德說,唐老多厲害、多了不起,全國人民都跟著唐老才沒有餓肚子,誰稀罕他做的那些研究?
這話就不該從江暖的口中說出來,方細妹直接給了江暖一耳刮子:“要你說這種沒有誌氣的話,你爺爺就不厲害了?”
方細妹最近算是放飛自我了,兒子媳婦現在也搬出去住,基本上不跟她來往,搞的跟仇人一樣也就罷了,孫女還很不聽話。
被打了一巴掌,江暖委屈極了,脫口而出:“我爺爺是很厲害,但是他怎麼那麼倒黴碰到你了呢,你不去學校到處問問,大家在外麵都是怎麼說的,他們在外麵都是怎麼說的!”
江暖覺得家裡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所以乾脆來找陳檬。
果不其然,陳檬是回到了外公外婆這邊來了,不過她在外麵徘徊了很久,還是沒有進去,她想到了自己的爺爺——江教授。
這些文人的神經都非常敏感,以前江教授也是這樣,受不得一點刺激,不知道平常樂嗬嗬的唐老這個時候怎樣了。
她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陳檬,於是說道:“陳檬,沒事的,唐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陳檬有點跟自己生氣,也沒有聽清楚江暖到底說什麼,悶聲說:“你怎麼知道沒事,江暖你不要跟著我了,我想自己走一走。”
江暖知道陳檬心情不好,這個時候她說話重一些,她也自然不會跟陳檬計較,她們是好朋友。
但是陳檬家裡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也想幫幫忙的,那種幫不上朋友的無力感,也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這個時候要是能有安慰陳檬的人在就好了。
陳檬從院子裡跑出去,又冷又餓,心情實在是太差了,連晚飯都沒有吃,腳底灌了冰水,腳板心都木木的了。
這個時候好想大哭一場
她在牆根底下蹲著,把頭埋在手臂裡麵
直到感覺不到冷了,她知道自己已經痛的麻木了,被人輕輕推了一把,然後一雙溫暖的大手蓋住了她的手背,手掌很大,手心很暖,她的心也跟著軟和起來。
沈間剛從實驗室出來,一款產品從研發到上市,從資金到各種技術檢驗,需要的周期實在是太長。
今天剛好到了周末,檢驗單位都提出來抗議了,大家都說好放半天假。
這不是今天看著周日,他算好了陳檬今天應該是放學回家了,就想去學校接她,誰知道一走到學校就聽說唐老的事情。
這件事情在附一中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沈間剛開始並不知道這事兒跟陳檬有什麼關係,當聽說陳檬急匆匆回家以後,心裡也充滿了疑惑。
因為太擔心,從學校到燕京大學這一路就走的急了一些,褲腳上麵都卷到了一些泥。
剛到唐老樓底下,就看見小小的一團蜷縮在牆根地上,無助的抽泣,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咪,他很清楚北方的冬天,再這樣凍下去非起凍瘡不可。
沈間還記得小時候,也就是陳檬一個人走丟在草叢裡麵睡著的那次,那次就跟自己說,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她一個人在外麵走丟了。
現在看見她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裡麵哭,沈間的心臟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扯動了一般。
他走了過去,試探著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被凍得紅彤彤的,跟冰塊一樣,看著鞋子應該也濕了。
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小小的身形,陳檬覺得外麵的風都小了一些,下意識的抬頭。
臉哭的紅紅腫腫的沒有了樣子。
“怎麼不進去,蹲在這裡做什麼,外麵多冷。”沈間的語氣裡麵帶著些責備的口吻。
“沈間?”陳檬拔高了音量,麵前這個胡子拉碴,穿著毛呢大衣,看著清瘦無比的男人竟然是沈間?
若不是聲音這樣像,陳檬壓根不敢認。
他這是去刨人家祖墳了,還是去乞討了,怎麼搞成這樣子啊。
“學校出了點事情,外公現在被人叫過去審查了,媽媽心情不太好,我不想回去,總之我不想進去,我有點怕。”怕看看一向很要強的媽媽脆弱的樣子,如果是她這個時候,一定不想自己的女兒看見的。
沈間就在她前麵半蹲了下來,雙手撐住了膝蓋:“上來,我背你。”陳檬沒有動。
“上來,我背你。”沈間再重複了一次。
陳檬腦子一熱,就跳了上去,沈間的後背很寬,很暖和,她的手從他脖子上環了下來,也被他攥在手心裡,也感覺到非常暖和。
她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也不知道有沒有彆的女生,也曾今被他這樣握緊過手心,傳遞過溫暖。
她從小對家人是非常眷念的,對沈間的感情尤其不一樣,跟她從小一起長到大的,也隻有沈間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