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舒小姐為什麼始終不敢露臉?”
“為什麼不敢讓陶嘉單獨和我相處?”
“又為什麼不敢讓身邊任何一個人知道你這個賬號?”
江舒月起初還能直視她的目光,可越問她心越虛,當最後一個問題砸下來,她終於支撐不住,驚惶地低下了頭。
“如果你還想繼續接廣告,還想做你的假名媛‘舒小姐’,以後就給我安分點。否則——”
宋知俯身,以牙還牙,將泰晤士河畔那夜的重重一掌還於她頭上,“我不介意讓大家認識下,真正的江舒月小姐。”
少女收拾完惡魔瀟灑地轉身,隻留一個暢快背影。
而江舒月被徹底擊潰,大腦一片混亂和麻木,麵無血色地癱進椅子裡。
*
解決掉江舒月這個麻煩,宋知才有心情去真正享受這場派對。
她去往了莊園中心,一望無際的草坪,遠遠地,便見一群青春飛揚的少年少女們圍湖而坐。
湖泊應是人造的,並不太大,此刻湖中央的露天觀景台有一支樂隊正在演奏。是首高揚歡洽的英文歌,炫技的吉他掃音入耳就覺得開心,宋知聞聲,頓覺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但靠近了,她加快的步伐又反而刹住。
隻見中央地燈陡然大盛,整個樂隊頓時如日似月。歌曲高潮跌落後,光漸暗,圍坐幾圈的少年人們又舉起打光的手機揮舞,半空裡白光浮動,像漂流的星。
綠茵地,墨色水,粼粼光,熾熱向上的旋律,構成了獨屬於夏日的小小宇宙。
一股恣意的幸福衝進宋知心間,她立在這澎湃的宇宙之側,突然覺得,就立在這邊緣遙望著便很好。
宋知尋了張長椅坐下,無須與任何陌生人交際,卻又不妨礙她融入那蓬勃的爛漫。一首首陌生的曲調接連奏響,偶爾有幾句能夠跟唱,就好像看見宇宙的一次爆發。
這種感覺,和她曾計劃的出逃很像:逃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悠閒又愜意地享受陌生熱鬨。
如果說先前的倫敦之旅是夢,那此刻就是她最想要的真實。
宋知完全沉醉,都不知有個少年,也將她當做一片宇宙風景欣賞許久。
夜漸深,陳焰本是來找朋友們,儘一儘地主之宜,卻無意闖入少女的世界。
在他的記憶裡,周亦嬋總是內斂又緊繃,像認生的小動物。但這次倫敦重逢,她稱得上脫胎換骨,尤其此刻,女孩更是散發出前所未有的輕盈。
陳焰也不知為何,就靜靜坐在了她身後不遠處。
看她跟唱,看她隨著旋律輕晃,看她愜意享受獨處的模樣。
她一笑,他似被感染,嘴角也跟著揚起弧度。
這樣的愜意靜謐悠久未斷。
直到午夜即將降臨,陳焰上前,伸手拍下她肩。
宋知回頭,陡然從小宇宙抽離。
見是陳焰,她朝他一笑,滿麵春風:“是你啊壽星,我還以為你就在湖邊呢。”
“本來該是。”陳焰立在她身側,伸出手,“但看見你,突然想起得先討個債。”
宋知秒懂他在指什麼。
她早有準備,立即側身從包裡拿出張被折疊的紙,展開,交到少年手中:“喏,兩清。”
陳焰卻一頓,像是沒想到她真準備了報酬。
女孩的目光投來,他才拿起紙瀏覽,旋即更訝異——這竟是自己頭盔的成交單。
陳焰揚眸,剛對上宋知的眼,就聽她道:
“我覺得,這對你,應該比想象中的更重要。”
陳焰盯著她,半晌不語。
驀地,他輕笑:“少女,再過兩年你就會為剛才的肉麻話而後悔。”
宋知卻仍將他凝住,目光銳利,像能穿透他表麵的吊兒郎當,直窺內心。
“如果不是,它為什麼會被保護得這麼好,連擦痕幾乎都沒有。”她說,“陳焰,我覺得拍賣它並非你本意。”
少女是如此坦蕩蕩,毫不保留地就講出心裡話。
陳焰隻好也將不正經全收,認真的回複她:“謝謝。但拍賣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周亦嬋,你替我保管它,行嗎?”
“當然。”宋知便真的又將紙接回去,妥善收起。
他們達成一致,陷入短暫的沉默。
空氣裡飄著似有若無的不自在。
這時,陳焰再度打破寂靜:“還有呢?”
“嗯?”宋知不解。
陳焰理所當然:“生日禮物啊,不會真沒準備吧?”
宋知攤手:“你什麼都不缺,小少爺,我能送你什麼呢?”
“這麼多年沒見,你好歹敷衍敷衍。”少年輕嘖。
宋知目光微閃,忽然改口:“其實我準備了。”她眼含笑意,朝他揚下下巴,“你伸手。”
陳焰照做。
“我承諾你一件事。”宋知說著,揚手輕擊他掌,“簽名,正式生效。”
陳焰怔忪,半晌才追問:“什麼事?”
昏暗裡,少女的眼格外明亮,她說:“任何。”
砰——
湖邊驟然有焰火升空,炸裂的火星隨風而來,清涼又燥熱的空氣裡,莊園的時鐘清脆響震。
零點正式來臨。
身後,所有人都在祝陳焰生日快樂。
而他的視線卻落在宋知眼上,仿若靈魂已被攫取,久久沉入。
其實對於跨入十八歲這件事,陳焰完全無感,整場派對都興致寥寥。
但這刻,他卻忽然覺得,十八歲獨具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