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 39 “是我害死了陳……(2 / 2)

童話保質期 林小棗 10561 字 3個月前

宋知不甘,微仰頭,叫視線跟隨他。

而少年單手抄兜,另隻手揉下她發頂,又恢複那玩世不恭的模樣。

“與其想這個,大小姐,你不如再考慮下我在駕校的提議。”丟下這句他便邁步離去。

宋知疑惑回憶了會,才反應過來,他是指“她開口,他就留下教她學車”的提議。

思忖間,少年已走遠。她不由起立,想叫住他,可已沒了再挽留的借口。

他們之間的關係日趨複雜,若再貿然地將他二度叫停,她也不敢保證,事態將往何處發展。

宋知隻能先按兵不動,目送他背影,欲待萬不得已之時再豁出去。

未料,陳焰卻在林口處左轉了,而陳宅,是往右。

他還沒打算回家。

宋知才終於徹底鬆懈,安穩地坐回長椅中,她一麵慶幸,卻又一麵歎息。

事到如今,她雖然隻是個局外人,但似乎也已無法袖手旁觀。

有關陳西川身故的往事,她真的很想弄個清楚。

*

在宋知周旋與輕歎之時,周亦嬋時隔五年,終於又踏入了陳家。一切都仍是記憶中的樣子,仿佛時光凍結,而那個人從不曾離開。

遠遠地,尚未抵達放映的客廳,她便聽見那日思夜念的清朗的男聲。

“高三而已,不必畏懼……”

隨聲牽引,周亦嬋步步前行,卻又於人群邊緣站定。

她看見了高三誓師大會的陳西川,可同時,亦看見了他的未婚妻謝俞夢,以及他泣不成聲的母親。

謝俞夢一側的位置仍空著,想必就是先前宋知落座的地點。然而,周亦嬋卻釘在原地,未敢上前。

還是會自卑,會心虛,會被無儘的愧疚與自責纏裹。

她不該厚著臉皮過來的,可音響裡陳西川少年時期飛揚又清潤的聲音傳來,她確然很貪戀,很想留下來。

周亦嬋便繼續往前,去到了投影儀側對麵的旋轉樓梯之上。

她沒有去打擾他的家人們,隻靜靜地站於邊緣,偷偷的和大家一起緬懷他。

周亦嬋看見身著藍白校服的陳西川,意氣翩翩地立於主席台的正中央。

那一年少年17歲,剛上高三,他因優秀被推舉為高三代表,上台演講。少年目光炯炯,全程即興脫稿,他說:“登山之途,苦樂由我;未來風光無限,我信人定勝天。”

溫柔且有力量,隻這一眼隻這一句,周亦嬋便慶幸自己今天有鼓起勇氣前來。

熒幕上的陳西川,是如此鮮活,與初識那天的他完美重疊。也與,她喜歡上他那夜,彆無二致。

望著眼前不可觸碰的少年,周亦嬋想起那個初夏的夜,眼淚一瞬奪眶而出。

那是她10歲生日的夜裡。

唯一的朋友因病沒能來陪她慶生,她又因爸爸的嚴格與之大吵一架。按照慣例,每年生日是自己可以合理熬夜的一天,可那日她負氣早早躺下。

或許是心有掛念,周亦嬋這天半夜忽然驚醒。

空寂的彆墅裡,隻有掛鐘走動的幽幽聲。還是小女孩的她害怕極了,顧不得在與爸爸吵架,主動去敲響了爸爸的房門。

久無回應,她推門而入,才發現原來房間空無一人。

十歲的周亦嬋跑遍全屋,不僅沒有找到爸爸,連保姆阿姨都不見蹤影。

孤獨、害怕與懊悔將她淹沒,那時她也不知為何,也許是怕爸爸在吵架後也像媽媽一樣離自己而去,她竟在午夜跑出了家門。

結果沒有找到爸爸和保姆阿姨,反而碰到可怕的酒鬼,兩個高大的男生將她攔在路邊。那時的周亦嬋絕望而後悔,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結束在10歲生日這夜。

是17歲的陳西川從天而降。

少年以一敵二,為了救她和兩個酒鬼狠狠打了一架。

陳西川伸手將她從地上牽起來時,眼角和嘴邊都掛了血痕,但他的笑卻很溫柔。

周亦嬋那時還不認識他,但他卻好像認識自己。

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淚,輕言細語地說:“不哭了,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時的她怕極了,隻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胡亂地點頭也沒說自己家在哪裡,但他卻找到了。

到家後,周亦嬋才後知後覺地問他:“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家,你認識我嗎?”

“哥哥認識你爸爸。”陳西川蹲在她身前問,“要我打電話叫你爸爸下樓來接你嗎?”

“不要!”周亦嬋揪住衣角,有些難為情,“我和爸爸吵架了,你可不可以彆告訴他,我會挨罵的。”

大人總是不願放過做錯事的小孩,其實她都沒抱什麼期待。

豈料,陳西川溫柔一笑,“當然可以。”

“真的?”周亦嬋半信半疑。

少年便抬手:“那拉鉤。”

周亦嬋呆呆地抬手,和他拉鉤蓋章。

旋即,陳西川蹲在月光的清輝之中對她眨了下眼睛,他說:“現在這是我們的小秘密了,你願意回家睡覺了嗎?”

周亦嬋望著月色下的少年,怔怔地點頭。

陳西川便揉揉她的頭發:“男生不能隨便進女孩子的家,你可以一個人上樓吧?”他紳士又貼心地說,“哥哥可以把電話號碼寫給你,如果你覺得害怕,就給我打電話。”

其實周亦嬋早就不害怕了,但還是撒謊要了陳西川的號碼。

後來,爸爸居然真的沒有提及過此事。而自那以後,女孩便再忘不掉,皎皎月光中那個笑著與她拉鉤的溫柔少年。

那樣溫煦完美的一個人,卻被她的自私毀滅。

想到這些,又看見影像中鮮活而有生命力的陳西川,周亦嬋的眼淚愈發洶湧。

時至今日,她再看見少年的模樣,才發覺——自己在無儘的悔恨之中,還很想他。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周亦嬋寧願當初身故的是自己。

可是,沒有如果。

世間再無陳西川,而她也將帶著終身的悔恨,連祭拜都隻敢躲在人群邊緣。

整個夜晚,自咎與思念像深水將周亦嬋浸沒裹挾,她一直在無聲痛哭,像要把壓抑幾年的情緒儘數釋放。

想念少年的不止她一人,影像一直從黃昏放至午夜,從陳西川大學畢業,到他天真無邪的孩童時代。

但周亦嬋並沒看到最末。

也許是她沒勇氣,也許是記掛著宋知,又或是擔心散場時不知如何麵對少年的親朋。她悄悄來,亦悄悄走,在夜更深時便又不著痕跡地離去。

宋知接到周亦嬋的電話時,女孩哽咽得話都說不清,她與之溝通良久,才找到對方提前安排好的車。

是在陳家一街之隔的露天停車場中央,她拉開車門進去,看見女孩頭抵著前座椅枕,哭得肩膀一聳一聳。

宋知頓感心痛。

她不語,也不問,隻伸手將周亦嬋擁住。就如她答應與之交換的那夜,她將肩膀借給女孩宣泄。

漸漸,女孩的哭聲弱下來。

宋知這時才寬慰地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抬手替她擦淚,柔聲細語地問:“還是很難受嗎,今晚要不要我來酒店陪你。”

周亦嬋抬眸。

窗外月光朦朧,或許是宋知替她擦淚的動作,觸及了內心最柔軟記憶。

她忽然憋不住了,淚水潸然中,她說:“過不去,這輩子都無法邁過去了。因為——”她看向女孩的眼睛坦白,“是我害死了陳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