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的宋知滿心被陳焰一事充斥, 連與宋語默決裂的悲痛都被暫拋腦後。
她抬手招來輛出租車,脫口就報了周家的地址。
時近晌午,汽車所過之處, 熱浪滾滾。
宋知怔忪望著車窗外, 暴雨後的烈陽烤得整座城市都焉嗒嗒的, 也叫人昏昏欲睡。
明明才剛睜眼不久,她卻仍覺腦內一片霧茫茫,無法思考出該給少年的答案。而且,還總覺得,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給忽略了。
全程,宋知都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焦躁狀態之中。
直到——
她走進小洋樓,對上周衍的沉沉目光。
被忽略之事躍然眼前,宋知整個人陡然清醒。
她想起,自己昨日外出練習科目三後, 就再沒回過家。這意味著, 繼周衍發現她半夜外出後,又抓住了她的夜不歸宿。
現在, 未決的難題又多了一件。
“爸爸……”
宋知心虛地主動開口, 但根本無從解釋。
支吾片刻, 她乾脆擺爛低頭,久違地使用周亦嬋的萬能公式。
“對不起, 我錯了。”她放棄解釋, 直接道歉認錯。
周衍一直沒說話。
宋知卻能感受到他的視線, 始終鎖定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審視著什麼。
良久,她聽見頭頂一聲輕歎。
緊接著,男人幾分無奈地問:“昨晚去哪了, 怎麼這樣狼狽?”
宋知一愣,才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樣。
昨晚陳焰雖叫人清洗了她的衣物,但她淋雨宿醉後沒來得及洗澡,頭發亂糟糟的,並殘留著些許酒味。而且,她因為哭了太久,連夢裡也沒消停,現在眼睛肯定發腫了。
窘狀無處遁形。
宋知便重新抬眼,下一秒,撞上周衍關切又擔憂的目光。
她該像從前那樣緘口的,可或許是宋語默和陳焰的事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亦或,周衍從頭到尾的溫柔給了她開口的底氣。
宋知居然回答說:“爸爸,我昨晚的確,度過了非常艱難的一晚。”
她深吸一口氣,又道:“我真的遇到了解不開的難題,爸爸,我可以求助你嗎?”
周衍微頓。
早晨發現女兒徹夜未歸時,他很難形容當下的複雜心情,頭疼且無力。
在他掛心宋知,猶豫著該如何對待那個素未蒙麵的女兒之時,眼皮底下的女兒周亦嬋,卻又狀況連連。
本已堅定的周衍又開始遲疑。
他連從小帶大的女兒都教養不好,又憑什麼去出現在宋知麵前?
周衍雖放下工作在家守株待兔,但其實,若周亦嬋如先前緘口不言,他根本就毫無辦法。
他沒料到,女兒竟會願意敞開心扉。
訝異間,男人沉默許久。
宋知便些些忐忑:“爸爸並不想聽嗎?”
“當然不是。”周衍回過神解釋:“爸爸隻是有些意外。”
他引她到沙發坐下,才又說:“小嬋,無論什麼樣的難題,爸爸都願意幫助你。”
得父親允諾,在他身側坐下,宋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光是看著男人,一言不發。
而周衍也隻無聲等待,以眼神鼓勵,予她勇氣。
忽然:
“爸爸,你現在會後悔曾和媽媽在一起過嗎?”
空氣陡靜,父女四目相對。
周衍根本沒想到女兒的開場白會是這樣,詫愕難掩。
少頃,他疑惑問:“不是要說你的難題嗎,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宋知坦言:“因為我現在麵臨類似的抉擇。”
她說:“往前,注定沒有好結果;退後,我於心不忍。”
女兒表述得非常含糊,但周衍想起盛典那夜鬨彆扭的兩個小孩,幾乎瞬間便猜到七七八八。
男人忽而低笑一聲。
他問:“就是為了這個,淩晨兩點外出,又徹夜不歸?”
周衍語意輕快,仿若她日夜糾結的事,其實根本就不值一提。
宋知抿唇,有點不高興地說:“什麼叫‘就為了這個’,這對我很重要!”
“嗯。”
周衍承認它的重要,轉言卻篤定告訴她:“所以,你早已有答案。”
宋知驀地愣怔。
“我早有答案?”她不太明白。
周衍道出她內心的答案:“你想往前。在你淩晨赴約,徹夜不回的時候,你就作出了要往前的決定。”
他說:“如果你想退後,你一次都不會前往。”
一語道破,宋知猝然驚醒。
她看向男人,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張口無言。
宋知遽然發覺,周衍是對的。
從始至終,她都在往前,都在走向陳焰。
少年表白時,她留下了;少年追逐著要重加好友,她妥協了;少年贈予禮物,她收下了;少年遞來的傘,她亦接住。
少年說,讓我愛你;她說,好。
其實早就動心。
在冠冕堂皇找借口延長交換時間那刻,在駕校闊彆重遇之時,也許,早在倫敦的一次次對視就已墜入。
“可是——”
宋知歎氣,眼神黯然道:“我知道,向前的終點是滅亡。”
她仰目看向父親,非常確信地說:“分彆是必然。”
在這件事上,她始終踟躕悲觀,反常地做起膽小鬼,倒真像極了周亦嬋。
周衍不懂女孩“冒名頂替”的真正顧慮,毫無保留地給出他的觀點:
“那有什麼關係?儘興就好。”
男人笑笑,語調裡充滿叫人安心的力量。他就像她真正的父親,對她訴說人生該有的信條:
“青春就該肆無忌憚,管終點是什麼,你隻管享受。”
周衍告訴她:“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沒必要一開始就設限要和某個人走到最後。”
他說:“這一秒喜歡,那就在這一秒鐘先儘興。”
自始至終,宋知的視線都一瞬不瞬望住父親,她深受鼓舞,亦心存最後猶豫。
“我真的有放肆的資格嗎?”她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