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鹽漬玫瑰(2 / 2)

零號囚犯不得不再次用蛇人的姿態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你隻不過是一個人類!”它倒挺博學多識,冷笑了一聲,“你覺得你能對抗我嗎?”

“當然。”

提姆雙眼一眨不眨地說,沒有露出任何不確定的神色,以免引起燕子的恐慌。但其實,在沒有蝙蝠鏢和任何道具的情況下,他也很難對抗一個體型長達數米甚至數十米、滿口利齒、行事無聲無息的外形生物。

但至少它被關在了塔迪斯裡。

他挪動步伐,調整位置和肌肉,和對方對峙。

啪。

靠在操作台上的燕子扳動了一個開關,細微的響動亦拉緊了雙方的神經,讓零號囚犯和提姆同時看向燕子,緊接著,戰鬥一觸即發。

燕子的掌心沾滿細汗,拉動操縱杆時微微打滑,每次提姆和竊密者滾過來時,她都會嚇得渾身一抖,想要立刻逃跑,但都忍住了。

“我還需要一個時間坐標!”她尖叫道,但同時已經設定好了落地方位,塔迪斯發出一陣有力的呼嘯聲,“寂靜教廷!”

“這時候總應該起點作用了吧!時瞬矩?”提姆問道。

係統立刻乖乖報出一個坐標,提姆隨即轉述給燕子,而零號囚犯放棄了蛇人的外殼,變成了一條霧霾藍色、渾身裹滿粘液的怪物。

提姆摸到身旁的外賣袋,從裡麵抽出那條魚。

不,那幾乎是把劍,隻是有點腥味。

劍形的科雷利亞冷凍乾鹹魚慷慨激昂地發出一陣怪叫,提姆握住魚尾,用它擋住了向自己咬來的血盆大口。

緊接著,塔迪斯在一陣尖嘯聲中落地,地板劇烈地抖動起來,將提姆和零號囚犯震倒在地。

塔迪斯的門驟然打開,冰冷的黑色石質地板鋪陳在門前。

提姆怒喝一聲,抱著那條太空電鰻滾了出去,隨後,十二把槍從不同的角度抵在了他的腦袋上。

“教廷?”提姆氣喘籲籲地舉起雙手,然後朝已經被拉開的零號囚犯努了努嘴,“我是來領賞金的。”

燕子站在塔迪斯的門口,看起來焦躁不安,但沒有踏出一步。

如果她出現在這個時空之中,那麼出逃伽裡弗雷的時間線將徹底取代她記憶中的另一條。

因此,即便她想要幫提姆解圍,這一步也絕對不能跨出。

儘管……那會是一個更加自由的故事。

“我們拿到了一大筆賞金,”提姆興致勃勃地說,“你想和我一起去把它們花完嗎?”

燕子咬住嘴唇,猶豫了一下。

“我覺得你該回去了。”她有些悲傷地說,雙眼被其中隱藏著的狂風暴雨浸潤成深綠色,看起來比往日要暗淡許多。

“噢。”

提姆剛剛準備放上她肩膀的手垂了下來,然後他輕輕地說。

用儘量平靜的語氣。

“我很抱歉,我隻是希望你能玩得開心。”

但她終究和柏婭有著千差萬彆。

“我隻是,不想,”她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雙手環住肩膀,靠在塔迪斯的牆壁上,慢慢地說,“每天靠著和你的記憶活下去,終其一生的目的隻是為了等待你的出現。我不想這樣,這太痛苦了,紅羅賓。”

現在的全部快樂,將在往後的歲月裡化作龐大而壓抑的孤獨感,一點一滴如數奉還。

實際上分離的焦慮已經在折磨她了。

“提姆。”

“嗯?”

“叫我提姆。”他說。

“至少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宇宙的儘頭?”提姆試著輕鬆地說道。

而提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試圖在自己未參與的那部分中留下一些印記。

或許太過自私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聽到允諾還是拒絕。

最終,燕子點了點頭。

塔迪斯平穩駛向宇宙儘頭的餐廳,而提姆和燕子不得不設法清理掉地板上的粘液,最後,整個旅程都不得不和拖把作伴。

當他們抵達時,恰好是宇宙終結的前一分鐘。

提姆不知道時間領主是怎樣感受時間的。

在巨鯨的歌聲中,他發現燕子的身軀在輕輕顫抖,隨著宇宙的光輝不斷變得更加暗淡,最後一道恒星的微光也湮滅於最終的熱寂之中時,餐廳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

極致的黑暗。

沒有任何一道光,能在此刻存活。

闃寂的、即將死亡的宇宙中,儘頭的餐廳裡,歌聲停止,留下的隻有無數生物敬畏的呼吸聲。

提姆感覺到燕子抓住了他的領帶,將他帶向她。緊接著他貼上了她冰涼而柔軟的嘴唇,他確定其上早已沾染了淚水,嘗起來如同冰冷的鹽漬玫瑰。

雖然這全然與愛無關。

宇宙的終結。

終生守護著時間流的時間領主在這一刻與這宏大、不可言說的非生物共情,仿佛將死的是自己。

在這場娛樂性質的絢麗景色中,被稱為全宇宙最為理智和無情的時間領主卻或許是全場最為動容的一位。

提姆突然明白為何她會怒斥觀賞宇宙終結是對時間的重大褻瀆。

“「宇宙將滅亡於永夜嗎?」”提姆用伽裡弗雷語輕輕地問。

“「不,」”時間領主回答,“「宇宙將滅亡於一道光。」”

刹那之間,星空亮如白晝。

僅在黑暗與光明交替的一瞬間,他仿佛瞥到了她臉上的一絲淚痕。

一道光如同利劍一般剖開了黑暗,完整而無暇地透過透明穹頂照落下來,將整個餐廳映照為全然的白色。

似乎就連最深、最汙穢的地獄,也會在這樣危險而強烈的白光下,如同冰雪一般消弭!

同時,燕子放開了他。

他們同時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回家吧,提姆。”

“燕子,”提姆努力看向對方,係統發出一陣恐怖而連續的哢嗒聲,感覺失重感將自己牢牢攫住,但他的話還是傳遞了出去,“我希望你永遠自由。”

……

提姆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喉嚨像是火燒。

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在一下一下地舔著他的臉,是一匹馬,噢,栗寶。

模糊的視線邊緣,身著一身藏藍色長裙的柏婭沉睡在天鵝絨大床的中間。

窗外,童話世界片片破碎,真實的世界則從其下顯露出來。

一輪金色的朝陽出現在大都會鋼鐵叢林的邊緣,刺得他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