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記得誠肅殿好像有一株合歡花,雖說額娘未必用得上合歡皮,但誠肅殿就在眼前,她去看一眼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雅利奇把其他人打發回去送東西,她身邊隻帶著杜鵑去了誠肅殿。
誠肅殿的院子裡確實有合歡花,眼下正是花期,樹上掛滿了粉紫色毛茸茸的花朵。
雅利奇摸摸樹皮,“我沒帶刀,不好割啊!”
剛剛蘇麻喇姑和雅利奇說話的時候,杜鵑正好不在,她問清楚雅利奇要做什麼,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公主糊塗了,太醫院裡那麼多藥材,難道會缺一味合歡皮嗎?那裡的合歡皮經過炮製,不比您割的新鮮樹皮藥效強?”
雅利奇知道自己失策了,心中羞惱,“我割的樹皮藥效差,但孝心虔誠啊!帶著孝心的藥和普通的藥能一樣嗎?你根本不懂藥,你不要瞎說!”
杜鵑抿嘴偷笑,雅利奇氣得轉身要走,但想了想又轉了回來。
“額娘已經好久沒出院子了,我去摘幾朵花,拿回去給額娘看。”
雅利奇挽起袖子,提起裙擺塞到腰間,抱住樹乾蹭蹭往上爬。
杜鵑急忙去攔,卻隻碰到雅利奇的鞋底子,她家公主已經爬到第一根樹杈上坐穩了。
“我的公主啊!您不是答應過皇貴妃不再爬高的嗎?這要是讓娘娘知道了,她又該上火了。”
“你不說,我不說,額娘怎會知道?”
“娘娘明察秋毫,您把花拿出來,娘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雅利奇撇嘴,“你真笨,你說是你摘的不就行了?”
杜鵑:我可以這樣說,但娘娘也不能信啊!
雅利奇坐在樹上專心摘花,她用前襟兜著花朵,不一會兒就摘了滿懷。
隔壁毓慶宮說話的聲音隱隱傳過來,好像是有人在打罵奴才。
“你也是在毓慶宮伺候的老人了,你不知道這盆景太子爺有多愛嗎?”
有人哭道:“奴才知道,但奴才是不小心的。求太子爺寬恕,求太子爺寬恕啊!”
雅利奇聽見她的太子一哥說話,“你彆怕,我這人一向寬厚,不會因為一個盆景就要了你的命。既然是無心之失,那麼你下去領五十鞭子吧!打完了還準你回來伺候,我不攆你出去。”
被罰的太監慌了,“太子爺,奴才不是鋼筋鐵打的,真的受不住五十鞭子……”
雅利奇爬的不高,隔著宮牆她看不到毓慶宮的情形,隻能聽到被罰的太監嗚嗚哼唧,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
站在樹下的杜鵑也皺起眉頭,她在宮中當差多年,各種陰私醜事她知道的比雅利奇多。
宮裡的主子們脾氣秉性各不相同,杜鵑聽說有些主子以欺侮奴才為樂。宮女都是包衣出身,她們的日子會比太監好過一些,皇上和皇貴妃都明確說過,不許嬪妃欺壓宮女,一經發現一定嚴懲。
曾經有位貴人沒把這話當回事,被皇上發現後,貴人直接被貶為答應,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天顏。
太監就比較可憐了,他們本是無根之人,這輩子隻能老死在宮中,很多主子都不把他們當人看。
太子殿下罰了五十鞭,這五十鞭打下去,不死也得脫層皮。太子還說讓他回來接著伺候,杜鵑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太子會讓這太監回毓慶宮養病。多半是讓太監拖著殘軀病體繼續乾活,這是硬生生要把人逼死啊!
雅利奇揉爛了手中的合歡花,她沒有聽出繼續回來伺候的深意,但她覺得太子一哥實在冷酷,不過是失手打碎一個盆景,有必要動鞭子嗎?
杜鵑站在樹下急得直擺手,雅利奇低頭看她,杜鵑指向景仁宮的方向。
太子管教奴才,雅利奇沒有插手的立場。皇貴妃還病著,杜鵑不希望雅利奇卷進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裡。
雅利奇扁了扁嘴,她理解杜鵑的意思,但心中的正義感督促著她去做點什麼。
雅利奇還在猶豫,隔壁又傳來說話聲,還提到了她的額娘。
“太子爺心情好點了沒?”
太子淡淡地說道:“罰個太監罷了,跟我心情有什麼關係?”
說話的人訕訕地笑,“也是!也是!說起來都怪皇貴妃,您隨駕待在暢春園,每日在無逸齋讀書作畫,多麼逍遙自在。偏皇貴妃病了,還驚動皇上,把皇上勾回宮裡,帶累的您也跑了回來。
宮裡哪有暢春園涼快?太子爺苦夏,近幾日飲食越發少了,都怪皇貴妃晦氣!”
雅利奇氣得咬牙,她起身往上爬,任由前襟的合歡花落了一地。她倒要看看編排皇貴妃的狗奴才是哪個!
太子和他的貼身太監沒注意到隔壁樹上有人,這裡本是下人待的地方,太子是為了撒氣才腳踏賤地,他根本沒想到會有人偷聽。
他取出一條帕子慢騰騰地擦著手指,“皇貴妃晦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老提她乾什麼?人的命數是早就定好了的,她做了這麼多年的皇貴妃,不管是前朝的大臣還是寧壽宮的太後,都希望皇阿瑪儘早將她立為皇後,可皇阿瑪就是不肯。
嗬,她以為自己姓佟佳就了不得了嗎?皇阿瑪不過是需要一個家世好的女子替他料理後宮罷了。她也是福氣薄,拚了命隻生下一個粗笨的女兒,她都人老珠黃了,這輩子也彆想生下皇子。皇阿瑪命硬,做他的妻子可不容易,她病了這麼久,我看也沒幾天活頭了。
你早早備下素服和孝衣,省得她突然死了,咱們手忙腳亂。”
雅利奇的手狠狠摳著樹乾,指尖幾乎失了血色。她眼眸裡盛滿怒火,恨自己沒有隨身帶刀,不能一刀劈了太子。
杜鵑在樹下快被嚇死了,太子說話聲不緊不慢,聲音清潤猶如山間泉水,但說出來的話怎麼那樣惡毒?
杜鵑既替皇貴妃不忿,又怕雅利奇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不能挽回的事情。
這裡和毓慶宮隻有一牆之隔,杜鵑不敢說話,隻能拚命衝雅利奇招手,讓她快點下來。
雅利奇滑下合歡樹,杜鵑緊緊抓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邊勸道:“公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先回去從長計議!”
雅利奇掰開杜鵑的手,杜鵑哪敵得過她的力氣?
雅利奇往後退了退,她助跑幾步,蹬上牆麵。她立在牆麵,看清對麵的情形,對著太子的方向悍然跳下。
她舉著手,帶著下落的衝勁,一巴掌響亮地糊在太子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