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的帳篷裡,皇子,親王,內大臣,都統等人,把整個帳篷擠得滿滿當當。
皇上坐在上麵,詢問諸皇子大臣的意見。
“有消息稱,俄羅斯會派六萬兵馬協助噶爾丹,你們有什麼意見?”
有的人覺得該戰,有的人覺得該退,還有人提出調整路線,先與東路的人馬彙合,增加兵力,這樣麵對噶爾丹和俄羅斯的大軍才更有勝算,皇上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證。
皇子大臣們各抒己見,皇上聽了一會兒,打斷大家的討論。他現在不考慮行軍路線的問題,他讓大家表個態,他要看看誰要戰,誰想退。
最後的結果是想戰的人少,想退的人多。
這樣的結果早就在皇上的預料之中,隨軍的大臣們舞文弄墨是高手,對打仗這事卻不大通。當然這其中當然也有懂戰事,但貪生怕死的人。
皇上又在兩派人當中,各選出幾人,讓他們陳述自己的意見。
主戰者認為,噶爾丹狡猾奸詐,遇難退縮,遇易前進,他頻頻騷擾喀爾喀蒙古各部,實在可恨。再者噶爾丹野心勃勃,一直意圖占領中原。皇上曾多次施恩,讓他歸順,他多次假意稱臣,但勢力恢複後,他又故態複萌。噶爾丹必須剿滅,不能給他一絲喘息翻身的機會。
要退的人認為,皇上萬金之軀,親臨險地,若是隻有噶爾丹的軍隊,那自然該勇往直前,和東路西路大軍圍剿噶爾丹。但眼下俄羅斯也出兵了,皇上的安危更加要緊,可以讓東路和西路大軍圍攻噶爾丹,皇上退回京城,先避開險地,再圖將來。
這幾人說完後,大臣們又是一番討論。
隆科多看時機差不多了,起身向皇上行禮。
“皇上,奴才有些淺薄的見解。”
皇上點點頭,“你說來聽聽。”
隆科多拿出雅利奇給他畫的圖,梁九功忙接過去,跟他一起把紙張展開。
“皇上,奴才以為,此戰隻能向前,不能後退。其中緣由,各位大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奴才再添一些奴才的淺見。
奴才以為,俄羅斯派兵六萬助戰這個消息,很有可能是假的。
科爾沁各部從□□太宗那時候起就與大清聯姻,我們彼此的情誼堅不可摧,噶爾丹應該也明白。他以南下中原,與科爾沁兩位親王平分天下為誘餌,以他有俄羅斯做靠山為脅迫,逼迫著兩位親王與他站在同一邊。
俄羅斯猶如豺狼,他們不是大善人,不會無條件支持噶爾丹。隻有噶爾丹得到了科爾沁兩位親王出兵助力,俄羅斯才會派兵過來。
奴才認為,噶爾丹覺得自己勢力單薄,所以兩頭欺騙,他跟科爾沁說俄羅斯會出兵,他跟俄羅斯說,科爾沁會出兵。
皇上厲兵秣馬,準備多年,率領大軍穿越草原荒漠,此時已經快到噶爾丹的家門口了,更加不該退縮。
趁著噶爾丹還沒有和俄羅斯結盟,我們先將他擊潰。若是此刻退了,隻怕真讓噶爾丹騙來俄羅斯的軍隊。”
隆科多說完,皇上和幾個大臣點了點頭。
隆科多轉身指著輿圖說道:“皇上和諸位大人請看,這裡大約是噶爾丹的駐地,我們此時在這裡,西路大軍從歸化城出發,按照費揚古將軍三月份的奏報,他們預計會在四月二十七日到達噶爾丹的駐地。
奴才雖以為俄羅斯的軍隊不會來,但我們還是要提前做好萬全準備。西路費揚古將軍應儘快趕往克魯倫河,壓製敵人,西路的孫思克將軍,應前往色楞格斯克方向,阻斷噶爾丹的退路,不能使噶爾丹逃竄,不能給他一絲一毫逃竄的機會!”
皇上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我也正有此意!噶爾丹狡詐,像蒼蠅一樣討人厭,揮手趕走了,過一會兒又圍了上來。俄羅斯不一定會派兵,我們不要因為一點傳言就亂了陣腳。就算他派兵又怎樣,這不能動搖我鏟除噶爾丹的決心!”
眾大臣明白了,皇上決意出戰,萬萬不可能回轉。他們低頭讚頌皇上聖明,不敢再提退回京城這種話。
隆科多接著說道:“皇上,如今中路大軍離噶爾丹更近,噶爾丹肯定想不到您會派兵穿越沙海來到這裡,我們中路大軍以突襲為主,為的是打噶爾丹一個措手不及,借皇上天威震懾噶爾丹。
奴才以為,現在應暫緩中路大軍的行軍速度,等待西路大軍的到來。不然我中路大軍提前抵達,到時候是打還是不打呢?打的話,沒有西路大軍牽製噶爾丹,中路大軍就失去了突襲的意義,即便勝了,沒有西路大軍阻攔,也可能放跑噶爾丹。若是不打,噶爾丹很可能會畏懼皇上威嚴,逃竄到俄羅斯,再想抓就難了。
而且西路大軍與我中路大軍已經中斷聯係半月有餘,奴才以為,應該派人往西路送些糧草,稍稍接應一下,儘早恢複兩路大軍的聯絡。”
佟國維看了兒子一眼,這輿圖畫的不錯,講的也有理有據,但他不能讓這小子太得意。
佟國維說道:“行軍途中,中斷通信是常有的事,不過是半個月沒有聯係,實屬正常。如果暫緩中路大軍的行軍速度,糧草方麵肯定會造成更大的負擔,哪有餘糧去接應西路大軍?
派出接應隊伍,又該往哪裡送?現在誰也不知道西路大軍走到哪兒了,接應糧草的隊伍很可能與大軍錯過。”
隆科多說道:“按照原定計劃,西路大軍一定會先到達土拉,再前往克魯倫河。接應隊伍可以直接西去,在土拉等待。
奴才建議皇上接應西路大軍是有根據的,皇上和諸位大人請看。這是喀爾喀一些部落送到京城的奏報。”
輿圖旁寫著某年某月,喀爾喀哪個部落因為什麼事情上奏。有的是喀爾喀部落遭災,請求皇上賞賜;有的是進貢獻禮的折子,偶然間提一嘴今年的天氣狀況。
“從這些奏報中可以看出,漠西蒙古氣候與京城不同,四月份也會遭受大風雨雪。費揚古將軍遲遲不與中路大軍聯絡,很可能是遭遇了嚴酷的天氣狀況。在荒漠之中,馬疲糧儘是很危險的事情,若是無人接應,他們很可能凍死餓死在荒漠裡。”
皇上眉頭緊皺,其他人也低聲商量起來。
隆科多把那幅圖交給梁九功,梁九功將圖紙鋪在桌上,請皇上細看。
有人問隆科多,“都統大人好記性,這喀爾喀曆年的奏報,你怎麼知道呢?”
隆科多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剛才隻顧著高興,想著如何在皇上麵前表現了,他忘了這一茬,實在大意了。
皇上笑道:“是我找給他看的,表弟在出發前特意找我要這些折子,裡麵沒有什麼機密,我就給他看了。沒想到他這樣細心,把這些細微小事都記在了心裡,正好這時候用上了。”
隆科多後背都是汗,“皇上過譽了,不過是一點小心思,不敢當皇上誇獎。這幅圖不是我一個人畫的,是我營裡的一個士兵幫著弄的。”
“哦?看來你火器營人才濟濟啊!”
隆科多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話。
皇上看完這幅圖,又和大臣們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分出糧草,送往土拉接應西路大軍。中路軍延緩行程,走一天歇一天。
聖旨一下,眾人領命而去,皇上讓隆科多留下。
佟國維路過兒子身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有長進了!”
隆科多尷尬地笑了笑,長進的哪是我啊!是你外孫女!
帳篷裡沒有彆人了,皇上拍了拍桌上的圖,“表弟,這裡沒有彆人,你說實話,這是誰畫的?”
聽話聽音,隆科多琢磨著皇上應該是看出什麼了。
他乾笑兩聲,“這個嘛……畫圖的人不許我說,她說如果我敢出賣她,她就要打我呢!”
皇上笑了,“是雅利奇的作風,動不動就打人。”
隆科多笑道:“這是皇上您猜出來的,可不是我告密!如果公主追究起來,皇上可得為我做主!”
皇上撿起桌上的一根筆往隆科多身上砸,“你包庇雅利奇,還敢讓我為你做主,你想得倒美。”
隆科多手忙腳亂地接住筆,他愁眉苦臉地說道:“皇上,我真冤枉!我不知道公主出宮了,更不知道她就藏在我的火器營裡,我要是知道了,我早來告密了。皇上,您是怎麼看出這東西是五公主畫的?她說她改了字跡。”
皇上點頭,抬手摸了摸輿圖旁寫的字,“她確實改了字,不過喀爾喀各部的奏報,隻有她潛心看過,隻有她知道喀爾喀哪年哪月下了暴雪。”
隆科多把筆放回桌上,“嘖!公主還讓我瞞著您,結果你們父女倆自有默契,就把我當傻小子糊弄呢!”
皇上笑道:“我想,她也不願意寫這個暴露自己的,隻是不寫就不能說服我往西路送糧草,她不得不寫上。換了字跡也是為了糊弄一下吧!萬一就把我糊弄過去了呢!”
隆科多自然地拍皇上馬屁,“薑還是老的辣,公主這點小伎倆還是瞞不過您的!”
皇上仔細把這幅圖疊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好。
“你看雅利奇過得如何?她是不是瘦了?”
隆科多說道:“我之前許久沒見過公主了,不知道她在宮裡是什麼模樣,所以也看不出她是瘦是胖。
我看公主精神極好,胃口也好,很精壯的模樣。就是臉蛋曬得黑不溜秋,不像公主,像草原這邊的放羊娃。”
皇上搖頭失笑,“這孩子啊!”
隆科多問道:“皇上,等我回去就把她送到您這來吧!您這裡是最安全的,條件也比我那強點。”
皇上頗為意動,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先讓她跟在你身邊吧!我這裡人多眼雜,皇子們經常過來請安,被人識破她的身份就不好了。”
“好,都聽皇上的!”隆科多向皇上保證,“您放心,我一定保護好公主。”
皇上笑道:“算了吧!讓她保護好你吧!”
隆科多回到自己的火器營,雅利奇剛睡了一覺爬起來。
“三舅,你回來啦!”雅利奇迷迷瞪瞪地打了個哈欠,“怎麼樣?皇阿瑪誇你了嗎?那些大人們是不是都為你的才華而傾倒?”
隆科多沒好氣地說道:“得了吧!還傾倒呢!皇上一下子就看出來那圖不是我畫的,你完了,皇上認出你了!”
“嘁!”雅利奇不甘心地說道,“我還以為能瞞過皇阿瑪呢!”
“你也不想想,那些奏報能有幾個人看過,看過了又有幾個人能記住,就這一點就露了馬腳了!你明知道你自己可能會暴露,你還讓我幫你瞞著。皇上問我的時候,我是咬死了不說,皇上把我痛打一頓,你說我冤不冤?”
雅利奇不屑極了,“三舅舅,我可不是八歲小孩兒了,你彆想騙我。你這人最滑頭,隻要皇阿瑪一皺眉,你馬上就能把我賣了!”
“外甥女,你真誤會我了,我哪是那樣的人啊!”
雅利奇懶得跟他犟這個,她問道:“皇阿瑪認出了我,他怎麼說?讓我去他身邊嗎?”
“沒!皇上讓你先在我身邊待著,他說他那裡什麼人都有,你去了恐怕不方便。”
雅利奇是無所謂的,對她來說,在哪裡待著都一樣,她現在就是個小兵嘛!
“行!我繼續做舅舅的軍師,舅舅收了軍報及時來跟我探討,保證讓你在皇上和各位大臣麵前出風頭!”
隆科多也不覺得靠著雅利奇有哪裡不對,他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好好好,舅舅升官就靠你了!雅利奇你要爭氣啊!”
甥舅兩人商量好,一起做著升官的夢。
隆科多給雅利奇找了身護衛的衣服穿上,並告訴大家,這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的智囊軍師,讓火器營的人見了雅利奇要尊敬。
護衛的衣裳有點大,雅利奇討來針線,給自己改小衣服,湊合著穿上。
第二日她又往蘇泰和他們那裡去了一趟,跟他們報個平安,讓他們都放心。
懷德看雅利奇跟著隆科多,他心裡是高興的。跟著都統大人比跟著他們混要強,最起碼生活條件能好一點。
同時他心裡又有些失落,這一路上,他和雅利奇從沒有分開過。雅利奇走了,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麵。
雅利奇不知道懷德的心思,她安心做一個小小護衛。如果來了軍報,她就和隆科多一起琢磨,若沒有軍報,她連話都懶得說,她實在是餓。
大軍放緩前進的速度,因為分出去一部分糧草,每個人的口糧再次削減,將士們心情不佳,整個軍隊的氣氛又變得低迷。後方已經派人再送糧草了,現在應該在路上,但京城距離此地路途遙遠,新送的糧草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到。
十日後,隆科多拿著軍報來找雅利奇。
他激動地抓住雅利奇的肩膀晃了晃,“雅利奇!你太神了!真的被你料中了,西路大軍受阻,他們要比原定計劃晚一個月才能到達目的地。”
雅利奇接過軍報仔細地看了一遍,她把軍報遞給隆科多,手捏著下巴慢慢思索。
隆科多不敢打擾她,他坐在旁邊,安靜地等著雅利奇說話。
過了許久,雅利奇歎了口氣,“現在有一點點麻煩,中路派去的接應隊伍確實幫到了西路大軍,但是孫思克將軍那支隊伍如今隻剩兩千人,加上費揚古將軍的部隊,總共才一萬兩千人,這跟皇阿瑪預計的兵力差太多。”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孫將軍也不想隻帶兩千人啊!可是他們陷在大漠裡,馬被凍死了,人也快活不成了,他沒辦法,隻能讓大部分人退回去,隻帶兩千人急行軍。如果他堅持讓所有人一起往前走,那不等打仗就得先死一半的人。”
雅利奇說道:“孫將軍做的對,隻是西路軍太少,恐怕達不到圍堵噶爾丹的目的。而且我們中路軍太往前了,雖然已經放慢腳步,但西路軍大概還要一個月才能到達這邊,咱們總不能停下來等他們吧!”
隆科多附和道:“這話很是,原地停下來不太可行。咱們這麼多人,又有這麼多戰馬,必須得找一個水源充足的地方駐紮,小河小溝都不夠咱們這麼些人喝水的!附近最好的駐紮地就是克魯倫河附近了,那不是直接跟噶爾丹對上了。”
“唉,說的就是啊!”
隆科多問雅利奇,“依你的意思看,這場仗該怎麼打?”
雅利奇說道:“依我看,要做好兩手準備。我們照著現在的行軍速度慢慢趕路,能等西路軍多久咱們就等多久,西路軍是必不可少的。
同時中路軍也要做好戰鬥準備,越往前走,越容易暴露。噶爾丹不可能老老實實在克魯倫河邊待著。這樣一個常年征戰的人,他的警惕心是很強的,他必定會時常派人在附近偵查,以防有人來到克魯倫河泄露他的蹤跡。
若是被噶爾丹發現,咱們也不必等西路軍了,直接打吧!讓東路軍從下遊逆流而上,和中路大軍一起痛擊噶爾丹。”
隆科多說道:“隻有東路大軍和中路大軍,就怕噶爾丹會從西邊跑掉!”
“到那時就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中路大軍的優勢就是突襲,一定要趁著噶爾丹不防備,先消耗掉他的兵力。等他往西逃竄,咱們再追不遲。”
隆科多歎了口氣,“隻盼著西路大軍快點來,能讓我們三路大軍合圍噶爾丹。若是到了你說那個地步,恐怕又要留下許多後患。”
“沒有辦法,已經是四月天,江南的花都謝了,誰想到草原的草剛冒芽。沒有水沒有草,人喝什麼,馬兒吃什麼,大軍不可能在一個地方長時間駐紮。幾萬的人馬,行動起來真不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