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京城相府。

太夫人撥弄著手裡的珠串, 半垂著眼,貌似隨意地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金恒的意思?”

坐在下首的婦人是金府的當家主母塗氏, 同太夫人年歲相當, 渾身上下一絲不苟,麵上的皺紋很深,嘴角兩旁垂得厲害,看得出是慣常板著臉的。

此刻對著太夫人,塗氏卻是陪著笑的,隻是笑容有些僵:“其實都是誤會,恒兒他一直當雲丫頭是妹妹, 心悅的是文丫頭,是我這個當母親的弄錯了,恒兒他又孝順, 也怕損了雲丫頭的聲譽,所以便一直沒提。”

“那怎的現在又提了?”

塗氏看著太夫人的神色,斟酌著道:“是我看恒兒茶飯不思,瘦的厲害,幾番逼問,他才說的。我想著,感情這事慣來沒有道理, 總不能明知不喜還要勉強。趁著尚未成親,還有回旋的餘地,若就這麼糊裡糊塗成了親, 萬一將來成了怨偶,姐姐你我豈不要後悔莫及!”

太夫人笑了一聲,淡淡道:“那確實是會後悔莫及。”

塗氏心下稍安,暗想自己先前也是多慮了,畢竟不是嫡親的孫女兒,再疼愛又能如何?區區一個農家女,哪裡配得上他們金家!

“得虧你今兒來了,否則我還真看不清你們母子,來日糊裡糊塗把雲兒嫁過去,豈不真要後悔莫及?”

塗氏麵上的笑容未變,唇角卻漸漸抿緊了:“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太夫人抬眼,斂了笑:“莫要再叫我姐姐,我擔不起!”

塗氏在金家當家做主幾十年,到底也是被人捧慣了的,被太夫人當眾落了麵子,也掛不住笑了:“這是何意?”

“你分明是看雲兒非我相府嫡女,看不上她了,才來退的這親。”太夫人扔了手裡的珠串:“你若直說,念在相識幾十年的份上,我還當你是姐妹。你卻偏要打著什麼心悅的幌子?金恒寫給雲兒的書信,一封封一件件都在她閨房裡擺著,需要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姐姐既然明白,為何還要如此?”塗氏道:“我是見你心疼雲兒,怕壞了她名譽,才把錯處都攬到自己身上,你不念好便罷了,還來怪我?”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

塗氏道:“我知姐姐惱我,可我不得不這麼做,金家世代書香門第,若是娶一個農家女為主母,豈不是要成為笑柄?”

“這門親,你要退,那便退。若非多年姐妹,就憑你家金恒,還不配娶相府女兒,更莫說雲兒。”太夫人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塗氏:“你我姐妹,今日一刀兩斷。”

塗氏萬萬沒料到太夫人會這般翻臉無情,赫然起身:“你竟然要為了一個農家女與我斷義?”

“雲兒是我相府的姑娘,是我蘇石氏的孫女兒,從前是,以後亦是!”太夫人拂袖而去:“送客!”

一直坐在旁邊的諸葛氏還是頭一回見到太夫人當眾發怒,雖然也惱怒塗氏視蘇靜雲為笑柄,卻不能如太夫人那般視而不見。金家雖不及相府,卻也是書香門第之家,不宜結仇:“太夫人她近些時日身子骨兒不大好,難免氣性大,您多多見諒。”

塗氏氣得滿臉通紅:“我是為她好,她卻不領情!將恒兒與雲兒的親事,改成文兒,傳出去,兩家依然結了親,相府也不至於擔個被退親的名聲,我們金家也不必娶個農家女,如此兩全其美,非但不成全,還要來怪我?”

諸葛氏心底冷笑,麵上笑得和善,隻是隻字不接腔,任憑塗氏如何拐彎抹角地解釋,都隻不輕不重地帶過去,說話滴水不漏,叫塗氏氣得牙癢癢,這諸葛氏不愧是諸葛家出來的,都是滑不溜秋的笑麵虎!

……

酒樓裡,人聲鼎沸。

蘇立秋興衝衝跑到後廚:“二姐!前麵來了好多客人,一層都快坐滿啦!”

“我們早就知道了!”青檸眼睛辣的淚汪汪,臉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她指著旁邊一排鴛鴦鍋:“你看!”

蘇立秋嘿嘿笑了兩聲:“你去外頭歇會兒,我不怕辣,我來幫二姐!”

蘇靜雲的鼻尖也有些紅,額上掛著晶瑩的汗珠,聞言點頭道:“青檸去歇會兒,立秋來舀湯,配料我來。”

到了此刻,蘇靜雲才切實體會到開火鍋店的好處,隻有湯底是需要她親自熬製,其他配菜都可以交給彆人洗淨切片就好。否則,若是換了旁的菜肴,光憑她一個人,可應付不來這許多的客人。

說到配菜,蘇靜雲對陳河倒是真心佩服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招來的人,片肉的師傅,那手藝比起何柚青也差不了多少;擺盤的師傅,擺出來的菜品就跟畫兒一般,叫人都舍不得動筷子;就連洗菜的嬸嬸,都是眼明手快,不放過一隻青蟲!相比起來,柳氏簡直就像是養尊處優從沒乾過活兒一般。

等到了飯點兒的時候,酒樓三層居然全部都坐滿了!這下子,連陳河都驚住了,他萬萬沒想到,隻是隨口一句賬目免兩成,居然能引來這麼多人!

言明笑得意味深長,開業大酬賓什麼的,那可是經曆過時間考驗、最高效快捷吸引顧客人流的手段了。

元寶擔憂地看向六皇子:“公子,要不咱們去旁邊兒那家酒樓吧。”

六皇子整張臉連帶眼睛都紅了,噴嚏一個接一個,無論如何都壓不住,哪裡還有往日的神仙氣兒!

看著六皇子雙目含淚的可憐模樣,言明哈哈大笑:“我就說你不行,你非要來!”

六皇子冷冷地看著言明,目光帶著十足的警告,奈何配上一張大紅臉,著實沒有半分殺傷力。

蘇靜雲剛從廚房出來,正在用冷水敷麵,聽到言明這話,捂在帕子裡的唇角不由彎起,卻不知藏得住嘴角,卻藏不住含著笑意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