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的,阿芳是你的貼心人。放在老家就那點子事,老二又不信任她。肯定要讓她回來。”
小二過來上菜,先是四個冷碟。宋老爺跟太太說:“這個花雕醉雞很入味,你試試。”
宋太太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吃了一口,放下筷子:“但是,我怕老二剛開始管家做得不周到,所以隻能有勞大姐幫忙看著。”
“這樣也好,大姐是董家的管家太太,她最是重規矩。”宋老爺想了想,“你出來了,剩下那幾個一個月用不了那麼多錢吧?一個月的供給降兩百,變成八百大洋?”
一千大洋,自己的開銷都不在裡麵,她還在被說小氣,現在八百?宋太太想要跟他解釋,隻怕是他又要說:“在上海,一個工人一天乾十二個小時,一個人一個月就十五塊錢,加上三塊錢的夥食就是十八塊。傭人包吃住的,一個月就給四五塊,我給你算算……”
宋太太索性說:“你比照上海這裡辦。鄉間總歸不像上海這麼花銷大。上海能開銷,鄉間總歸也夠了的。”
“嗯。”
宋太太又說,“我出來了,舒華也大了娶了媳婦兒,又娶了姨奶奶。我想著舒彥也不可能回去常住,就是回去住,那也有新宅子。所以我就做主,讓老二帶著舒華一家子搬進正院。我把我那些東西,趁著這次傅家幫忙,全搬來了上海。”
宋老爺聽見這個,皺眉:“還沒定怎麼分家,你這樣要讓老二以為自己就能繼承老家的財產。不太合適。”
他果然沒有在意自己說的東西都搬來上海了,宋太太順著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不合適,可總不能我走了,讓小六一個人留在正院?再說了,這麼多子孫了。就這麼一個宅子,也確實不夠了。你可以考慮一下,老家是不是要擴建了。或者給舒華也像舒彥一樣建一個宅子,不就好了?”
聽老妻這麼說,想想確實各個姨太太總歸要有各自的院子,老宅現在已經局促了,宋老爺說道:“等這陣我忙完,回去一趟,給老二也建個宅子。”
“還有一件事,那天我請了年太太和方太太許太太來家裡打牌,趁著這個機會,跟她們說了,是舒彥把小瑜當成妹妹看,沒辦法做夫妻……”宋太太把找的說辭講給宋老爺聽,“這樣一來,兩家人麵子上也好看,也不要讓外頭的人亂嚼舌根。你說呢?”
“這樣很好。”熱菜上來,宋老爺拆開了酥爛的走油蹄髈,夾了一塊帶筋的肉給老妻,“嘗嘗。”
宋太太低頭吃肉,宋老爺看著她花白的頭發,看看老家這麼點破事兒,就讓她操心成這樣,其實她做得偏差些,難道自己會埋怨她?她啊!就是瞎操心。以後在上海了,讓她少操心,多帶她出來吃吃飯看看戲,宋老爺暗自下了決定。
吃過飯,兩人下樓,走到門口,卻見張媽和阿芳帶著一輛黃包車在門口,阿芳一見太太出來,立馬跑過來:“太太累了吧?我們上車。”
張媽跟宋老爺解釋:“太太是小腳,走不得遠路。阿芳問了我地方,叫了黃包車等著。”
宋老爺看著阿芳扶著太太,這才想起,剛剛坐下的時候,老妻拿著帕子皺眉擦額頭,看著手裡裝風度的手杖,埋怨:“明玉,你怎麼不說呢?”
“不妨事。”宋太太上了車子。
阿芳和張媽跟在車子後,宋老爺略微愣神之後,落在了後麵。
張媽笑著跟阿芳說:“我就說你太著急了吧?太太不是沒事嗎?老爺一個大男人,想不了這麼細。”
阿芳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回來的路上,但凡略微長一點兒的路,傅二少爺必然是會叫黃包車跟著。聽太太說去的時候,傅二少爺還叫了黃包車,兩位太太坐在車上,這是太太這輩子第一次好好逛西湖,夜裡她跟我說了,她看到了白娘娘和許仙見麵的斷橋了。”
聽到這裡宋老爺低頭,他的女人中,就老妻一個是小腳,跟著他常年在上海的老三和老四,一直到這家飯店吃飯,她們走路一直利索,自己太大意了。傅家那個小子,也太會拍馬屁了。
回到家裡,因為阿芳急著出來找太太,沒吃東西,張媽讓人給下了餛飩,兩人一起去吃東西了。
宋老爺見太太今天倒是不著急去副樓房間,他陪著她一起坐在客廳:“這下把老家的事都卸下了,是不是心裡寬鬆了?”
“是啊!”宋太太回答,“老爺,雖然說你這次沒讓小六過來,不過你總歸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想來不用兩三個月,還會有新的姨太太進來。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在老家不管這些事兒了,也不想來上海再操心這些。原本我打算要租一套房子住。小瑜說她那裡房子大,就她一個人住著,讓我搬過去跟她住。我等下就搬過去了,我們娘倆互相照應著,你們父子倆也不用替我擔心。”
“誰跟你說會有新的姨太太?”宋老爺聲音提高問老妻。
宋太太一臉奇怪:“不是……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什麼時候沒女人?”
“你不是我的女人?”
簡直不可理喻!宋太太沒好氣:“老爺,你這就是蠻不講理了。我說的女人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我回來是跟你說一下,老家的情況,把底兒交給您了。等下金師傅過來接我,我還得去小瑜那裡點收老家過來的東西。”
阿芳和張媽吃過餛飩出來,宋太太跟張媽說:“阿英,我帶著阿芳去跟小瑜住,你這些年一直伺候老爺和少爺,加上你男人也在這裡,就不用跟過去了。”
其實,宋太太在路上是考慮過的,兩人都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出身,要不要都跟在自己身邊,考慮到阿英有家有口,而且剛才坐黃包車的時候,阿英替老爺說話,跟誰時間久了,心裡向著誰,也正常。
“是。”
宋老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他想跟老妻辯駁,說自己不是那種一天沒有女人就活不下的,可這種辯駁顯得多麼蒼白無力,而且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要辯駁?自己身邊有姨太太不是很正常?
有了姨太太會影響到她嗎?轉念她若不是這般敏感,怎麼可能把自己身子糟蹋成這樣?罷了!罷了!她覺得哪裡舒服,就讓她去哪裡待著吧!
不一會兒,傅家的車子進來,開到門前,傅嘉樹和秦瑜從車上下來。
宋太太出去:“怎麼是你們倆?”
“嘉樹兄帶我去訂了一輛車,我們雇一個司機,接送我上下班,平時在家裡,您出行也方便些。”秦瑜跟宋太太說。
“你這孩子,怎麼也不說?這不是你伯母要用的車嗎?我也想去訂車呢!車子多少錢?司機我安排人找?錢我來出。”宋老爺走過去說。
“不用。才這點錢。再說我也要用的呀!”秦瑜跟宋太太說,“嬸子,我們上車。”
宋老爺看著老妻帶著阿芳上了車子,秦瑜和傅嘉樹,倒是一個叫他“伯伯”,一個叫他“叔叔”,跟他說“再會。”老妻壓根沒有側頭,任由車子帶著她走了。
老宋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