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1 / 2)

宋老爺擔心兒子,想過來看看,走到門口擰開門的時候,剛好聽見老妻在跟兒子說往事。

突然之間他很想聽聽自己在她心中是什麼樣的?一句句聽下來,他的心裡像是被扔進去了一塊秤砣,壓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她提起,他連老二扔角落裡了,更何況和老二說的那些話?此刻他回憶起當初,他恨爹娘逼著他娶朱家小姐,逼著他同房。沒辦法反抗爹娘,就把氣撒在她身上,自己帶著氣草草了事,而那時的她隻是一個才十八歲的小姑娘,麵對那樣的情形,她不哭不鬨,咬牙受著。哪裡是她像木頭?分明自己不是個東西。

父母不許他娶老二進門,他故意讓她撞見,她求了他父母,讓他將老二抬進了門,喝了老二進門的茶,她找了個理由回娘家,一住就是一個月,那時他滿心的都是跟父母抗爭勝利的喜悅,卻從未想過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有心,心也會疼,父母逼著他去接他回來,他卻轉頭帶著老二去了上海。

直到有一次,他聽見表妹跟一群女人在一起聊,她兒子拉的屎是什麼樣兒的。原來清冷雅致的表妹也會如此俗不可耐,年少時的那點兒喜歡一時間化成雲煙,連帶老二都不想看了。

後來父母以為他總算是懂事了,知道輕重了,知道明玉是正房太太,知道給她臉麵了,也分得清孩子的主次,對明玉生的舒彥最是疼愛,甚至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直到前幾日,他意識到自己找老三是因為老三身上有她的影子,而自己這麼多孩子裡,對舒彥特殊,並不全是因為舒彥是長子,是正房太太生的,也不全是因為他聰明,其實也有是因為舒彥是她的兒子,隻有她的兒子才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以前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父母過世之後還會按時回家,隻以為是習慣,總要回去看看,給父母的牌位磕個頭。

實際上回到家裡那一瞬間,看見她那老派的穿著,拿著一串翡翠佛珠站在那裡,就有種到家的安心之感。

回家之後,待上幾天,看著她跟木雕似的,沒什麼表情的臉。他說一句,她就答一句。翻來覆去,不是家裡幾畝地,就是他們宋家那些親眷家裡有什麼事,還有就是舒華、舒琴,舒雅……

總之,每次都是興致勃勃回去,又被她沒有表情,卻全是瑣碎的話,鬨得煩躁而離開,離開的時候,就想著以後少回去,無論從上海回寧波,還是從青島回寧波都挺麻煩的。

可偏偏,清明、中秋、新年,到了時候不用提醒,他都會往回趕,後來他把這一切總結為,思鄉之情。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是自己回去之後,看不到她的好臉色,誰天天對著一張嫌棄你的臉,會覺得舒心?所以不想在家呆著。

果然,她拜菩薩都希望他少回去。

這麼短短的時間內,宋老爺是千頭萬緒,再見她站在自己麵前,依舊是這麼一張臉,看不出悲喜,對他沒有絲毫熱情,卻因為她剛才滿臉的淚痕,他連心裡都沒辦法怪她,心裡很是愧疚,整了整心緒:“我來看看舒彥。”

“你進去吧。”宋太太往外走去,剛才她跟舒彥說的話,他是否聽了去,她並不在意。

看著老妻一扭一扭的背影,宋老爺拉開了宋舒彥的房門,

走進去,想起兒子剛才說的那些混賬話,什麼叫他想做“朱明玉先生的兒子”?說到天邊那也是他宋世範的太太。

“犯渾,犯好了?”宋老爺問兒子。

宋舒彥這些日子一直在逼自己接受這個結局,今天發泄了出來也算是真正認命了:“嗯,還能怎麼樣呢?我再強求,她也不可能回來。”

宋老爺像兒子小時候一樣,伸手揉了揉宋舒彥的腦袋:“那我就放心了!等……”

他想要跟宋舒彥說以後任由他自己看中姑娘,這話一下子說不出來。罷了!還是讓孩子自己過掉心裡的這道坎兒:“早點兒睡!”

“嗯。”

宋老爺從兒子的房間出來,回自己房間,洗過澡之後躺床上,一下子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反反複複就是結婚這麼多年,跟她相處十分有限的片段。

翻來覆去到淩晨都沒閉眼,宋老爺索性下床,去樓下櫥櫃裡拿了一瓶西洋紅酒出來,坐在沙發上,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越喝他媽的越清醒,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這些年的歲數都活在狗身上了,好好的娘子不要,搞七撚三搞了那麼多女人。把媳婦兒熬成現在這個樣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本來就有些江湖脾氣的宋老爺伸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豬都比你懂事!”

這些日子,一個人睡,那些女人就腦子裡過一過,接下去他就翻來覆去,想跟明玉說說心裡話,她怎麼就不在呢?明明她來上海了,為什麼還要住在那個死丫頭那裡?不怪罪那個丫頭已經不錯了,還這樣跟她親近做什麼?

宋老爺又開始委屈上了,他踉踉蹌蹌地往樓上走,他要跟明玉說去,跟她說不許她再搬出去住,以後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等他們父子回家,一家三口一起吃飯,一起說話。

走到樓上,他定了定,仔細辨認方向,氣死他了!他正房夫人,和他要埋一起的妻子住客房,算什麼意思?

這麼多年了,他回老宅都沒住過正房間,除了新婚第一年,他都沒睡過那張他爹娘打的紫檀床,憑什麼?彆都說他不好!但凡,她要是對他好一點,難道他們還能膩歪不上?他也不用一個換一個女人,依舊心裡空落落的。委屈!真他媽的委屈!

找到了客房,他敲門:“明玉!開門!”

宋太太淺眠,早就聽見走廊裡有聲音,睜開眼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懷表,看了一眼,這是淩晨兩點?外頭宋世範正在砸門。

這到底算是清早?還是算是深夜?發什麼瘋?就算是他聽見了她剛才說的話,也沒必要反應那麼大吧?那不都是事實?發什麼豬玀脾氣?

她站起來,打開燈,套上睡袍,走過去開門:“你乾嘛呢?”

門口宋世範滿嘴酒氣,臉頰眼睛通通紅,看見她開門,雙手搭上她的肩。

宋太太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宋世範,她也不是秦瑜,沒有什麼力氣,壓根就掙脫不了,倒黴的是,這個東西居然還一把將她抱住:“明玉,明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宋世範,你發什麼瘋?”宋太太驚恐非常。

她隻有兒子小的時候才抱過孩子,家裡父親和哥哥都不曾這樣抱過她,宋世範也不曾這樣過。

宋世範此刻滿心的愧疚在酒精的作用下放得更大,想起黃大夫說的老妻早

衰,更是滿心後悔:“明玉,苦了你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自己那幾句話,怎麼就讓這麼個東西,會發這種瘋?

她尖利地叫:“宋世範,你放開我。”

即便阿芳睡得很沉,此刻也被這麼大的動靜給吵醒了,她慌慌張張地打開門,衝過來,看見太太被老爺緊緊地抱住。

宋太太看見阿芳:“去叫舒彥!”

阿芳慌慌忙忙往樓上去,跑到少爺門口,猛拍:“少爺,少爺!救救太太!”

宋舒彥迷迷糊糊聽見求救聲,拉開燈,確認真的是芳姨的聲音,連拖鞋都顧不得穿,拉開門見阿芳臉色慘白,額頭全是汗,以為母親發了什麼病,拔腿就跑,衝到二樓的客房,到門口,卻見母親被父親抱住,父親的唇落在母親的眼上。

“明玉,不要哭!都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

“宋世範,求求你,饒了我……”

聽見母親的哀嚎,宋舒彥一把拉開父親,中年男人跟大小夥子自然沒辦法比力氣,宋舒彥擁住渾身戰栗的母親,安撫:“媽,不怕!有我在!”

“宋舒彥,我在跟你母親說話,你給我出去。”宋老爺拿出做父親的威嚴。

“您這是說話嗎?”宋舒彥拿出氣勢吼他父親。

宋舒彥就算是反抗拜堂的時候都沒這麼憤怒,要不是這是自己親爹,他能上去宰了他,自己雖然不懂怎麼才能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他在處理跟小瑜的婚姻上是做得太過於絕情。在喜歡上秦瑜之後,他是想過讓原配妻子在老家待著,可是自己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到現在他都能發誓,他若是跟小瑜在一起,一輩子都不會去搞二三四五。因為他母親受夠了這樣的苦。

“我們是夫妻!”宋老爺介於清醒和未清醒之間,他認為自己很有道理。

“二十多年不睡一張床的夫妻。”宋舒彥提醒自己父親。

在兒子憤怒的目光中,宋老爺敗下陣來,有些狼狽:“我想跟你母親好好說話。”

“這叫好好說話嗎?母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把我那幾個小媽,尤其是你那個前兒媳婦的丫頭小媽給帶上來,放在你身邊,你非不要!”母親在懷裡發抖,越發讓宋舒彥氣得腦門子青筋搏動,“實在忍不住,外頭書寓裡,有才情,能說會唱,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去泄泄火,不行嗎?”

被兒子說得如此不堪

,宋老爺想打這個逆子,看著在兒子懷裡發抖的老婆,他又沒法子動手了。

“出去啊!”宋舒彥吼他爹,“還待在這裡乾什麼?喝了點貓尿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真不是。”

“你什麼時候是假的?跟二媽在我媽麵前演春宮是假的?一砸千金,追三媽是假的,把你三姨太的丫頭拉上床,成了我四媽,也是假的?兒媳婦的貼身丫頭是自己爬上你的床的?”宋舒彥一口氣爆出他親爹的荒唐事。

被兒子這麼罵,宋老爺低頭不語。

“捉豬玀要看看豬娘,我現在是知道了,我要是小瑜我也不想嫁到這樣的人家來。有個這樣的公公,誰能保證自己的丈夫不會像他爹。換我也肯定選傅嘉樹,看看人家爸媽多恩愛?傅伯伯對傅伯母多一心一意?”宋舒彥見他還不走,把母親交給芳姨,走過去拉住他父親的胳膊往外扯,“回你房裡去,好好想想清楚。我媽不是你那些女人。你還記得黃大夫跟你說的話嗎?她再這樣下去沒幾年好活了,你讓她多活幾年。我可以不要海東,整個宋家的所有東西我都可以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媽!”

宋舒彥半是推,半是拉,把親爹塞進他的房間裡,拉上了門。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兒?他快步走到他媽那裡。

那種被男人壓製得沒辦法動彈的恐懼,被他帶著口水的唇舔上眼睛的惡心,宋太太到現在都沒緩過勁兒來,木愣愣地由著阿芳拿毛巾給她捂眼睛,看見兒子,拉住了兒子的手。

宋舒彥見母親這樣,跟阿芳說:“芳姨,給我地上鋪一條席子,我睡母親這裡。”

“哎!”阿芳給宋舒彥打了地鋪。

宋舒彥扶著母親坐在床沿:“媽,我在這裡守著。再睡一會兒,今天晚上,你就去小瑜那裡了。小瑜那麼凶,她會護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