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老板本就是來看看宋老爺是個什麼反應,此刻見他外強中乾,還硬生生瘦了這麼多,就知道他這段時間焦慮非常了,這下魯老板放心了,他站起來:“諸位,魯某人隻是按照商業規則辦事,但是諸位將魯某人說成叛徒,魯某人也無話可說。就此告辭!商場相見,必不會留情麵,各位珍重!”
魯老板帶著得意的笑容拉開門離開,看著門關上,裡麵的老板們心內暗自歎息,經曆過那一波,誰也都知道,沒有魯老板確實還會有其他人,而且也不能排除東洋人自己下場來乾。反正橫豎這都是他們要麵對的。
商量來商量去,對策還是開源節流的,開源麵臨的是東洋布的圍堵,節流上哪兒去節流?怎麼討論都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連吃飯都沒心思吃了,隻能自求多福了。
宋老爺往樓下走去,侯老板滿臉愁容,他過去拍了拍侯老板的肩:“我們老兄弟倆一起去吃個飯,說說話?”
“行啊!”侯老板點頭應下。
兩人找了家酒樓一起坐下,宋老爺點了五六個菜,要了一壺花雕酒,拿出煙鬥點了,抽了起來:“老弟,你是個什麼打算?”
“難啊!申明才這麼點規模,怎麼能扛得住,現在廠子裡兩百多工人,裡麵四五十的有一半,都是跟著我父親,從十多歲進廠乾到現在的,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狠狠心把廠子給轉了。隻是這些老工人,而且這個廠子是我父親畢生的心血了。”
“申明是上海灘最早的印染廠之一,我跟侯老爺也相交多年,那一年黃河奪淮入海,江北泛濫成災,你們家的老工人大多是那個時候被你父親收留的。”
“是啊!我要是這個時候轉了,怎麼能跟父親交代?”侯老板想到這裡眼眶裡含著淚,“隻是,即便我願意撐著,又能撐多久呢?”
“這是我的想法。有些話呢!有點兒不好聽,並非我故意貶低申明,而是確實申明也是存在一些問題。我就事論事,好伐?你要聽,就聽聽看!要是不想聽,我們兄弟倆今天吃個飯閒聊兩句。”宋老爺給侯老板倒酒。
“老哥哥有什麼話不能說?我聽著呢!”
“申明廠的印花圖案確實不新鮮,這一點,你承認吧?”
“認。”
“所以哪怕布料確實耐用,但是印花布講的就是新鮮,姑娘大姐穿身上漂漂亮亮的才好,你說呢?”
“是,我們製版師傅,確實是老師傅了。”
“還有,你們廠裡管理還是老一套,你父親傳下來了,東家和長工之間管理法子,對吧?”
侯老板搖頭:“我也想改,隻是你知道這麼多年的老工人……”
“老工人以廠為家是申明好的地方,也是申明如今效率不高的緣故。這樣的話,申明就沒辦法躲過這一場禍事了。”
“確實啊!隻是這個一下子很難改觀。”
“我跟你簽個合約,我們以兩年為限,我來租用你的工廠,我給你供應海東的白坯布,我帶幾個製版師和管理人員進你的廠裡,我來管,我來染,染出來的布,進海東的倉庫,作為海東的布料投放到是市場上,你若是要保留申明這個牌子,那就海東八成,申明兩成量。我可以跟你保證八成的老工人我會留用,你兩年收租金如何?避過這兩年,一切都會好轉。”
“老哥哥,你這是何意?難道?”
“怎麼說呢?兒子是有本事,但是也是個一根筋的,非要鬨什麼工人權益,這個時候搞這麼大,東洋人趁著海東亂,要海東的命啊!我不能看著我的心血毀在他的手裡,但是現在你知道的,外頭把他捧成這樣。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封建思想,都是不進步。我隻能另辟蹊徑,給海東保留一點實力,這樣做,海東至少還有一部分成本便宜的布料可以供應市場,你說是不是?”
聽宋老板這麼說,侯老板搖頭:“我呢,實在太一成不變了,隻能守著父親的這點子家業。令公子是太激進了。”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讓他折騰,他也買不來教訓。”宋老爺長歎一聲,“你回去考慮考慮,這事兒,對你對我都有利。”
“多謝老兄!不管是什麼決定,我明天去海東廠找你。”
跟侯老板吃過飯,宋老爺讓老唐開著他去靜安寺路上的姮娥,車子停在姮娥公司門口馬路上。
透過櫥窗玻璃,宋老爺看見老妻穿的還是老家那種香雲紗的夏日圓領襖裙,隻是發型變了,不再是規規矩矩地在腦後盤了一個發髻,而是上海灘上富太太的時髦發型,耳朵上垂墜下來一顆珍珠,修長的脖子可以看得出頸紋,正在繡繃前一邊說一邊做示範,教幾個繡娘。
她臉上帶著溫潤而愉悅的笑容,她似乎發現了他,往他這裡看來,看到他之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又換上了在老家那一副嚴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