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人分到了一個果子, 希爾墩兩口下了肚,泰莉亞有些遲疑,還是送到了自己的唇邊,果子的甘甜和實際的東西讓身體在恢複著力量, 隻是糖分腐蝕的嘴唇有些疼。
阿澤捧著自己的果子並未入口, 艾德南看著站在旁邊的男人, 他們的距離並不遠,卻像是劃分出了一條鴻溝。
紅玉森林的危險並不僅僅來自於魔物, 它在對身體和精神不斷的造成著打擊,其恐怖程度遠遠超過了艾德南的預料。
真的還要繼續走下去嗎?繼續走下去, 他們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 可想要回頭, 他們真的還能從來路回去嗎?
果子被掰開的聲音傳了過來, 宗闕抬手接過了那被拋過來的半個果子, 看向了那愈發落魄的男人。
“等阿澤恢複了, 還會有食物, 我們都會活下去的。”艾德南咬下了自己那半個說道。
他們是一個團隊, 想要繼續走下去, 丟下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其他人咬著果子的動作略慢了一瞬, 隨即大口的咬下, 填飽著自己的肚子, 果核同樣沒有留下。
宗闕垂眸看著那半個果子, 遞到唇邊咬下。
激動過後就是無儘的疲憊,幾個人都坐在了地上,阿澤的力量略有恢複就會驅逐果子上的魔氣,隻是水果這種東西並不裹腹,即使吃下了不少, 肚子裡仍然是嘰裡咕嚕的。
“這裡的東西即使驅逐了魔氣也不要吃太多。”宗闕吃下一個果子,靠在一旁的樹上閉目養神。
天色一直處於可視狀態,沒有明顯的白天黑夜,人的疲憊程度和精神壓力會隨之無限上升。
“那這些就帶到路上吃吧。”阿澤調息著自己的力量,將驅逐好的枚果子裝進了行囊裡,同樣靠在樹上鬆了一口氣。
周圍漸漸的有些安靜,能夠聽到叢林之中樹葉撲簌簌的聲音,以及偶爾響起的腹鳴聲,漸漸的,連這種腹鳴聲都消失了,旁邊傳來了鼾聲,這種聲音不斷持續,然後伴隨著些許悉悉索索。
宗闕睜開了眼睛,其他幾個人都不堪精神上的疲憊進入了睡眠,即使之前有人輪流守著,現在也到了極限,隻是在他們的旁邊,那原本握著狼牙錘熟睡的人正小心爬了起來,摸向了阿澤抱在懷裡的行囊。
個果子滾了出來,希爾墩的動作和呼吸都停了下來,然後將其抱起,小心的藏在了樹後,咀嚼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過是片刻,他的身影重新出現,可即使嘴上沾著汁液,他仍然四下尋覓著,然後蹲在了還未被驅逐魔氣的果子堆旁,咽著口氣伸出了手。
“沾了魔氣的果子不能吃。”宗闕說道。
希爾墩的手一頓,驀然看向他的眸中好像都染著一分赤紅:“我太餓了,我餓……”
“忍住。”宗闕說道。
“不行,真的不行,就吃一個!”希爾墩抓向了果子,一聲利刃出鞘,宗闕的劍架在他的手上道,“再吃下去會死。”
“不要阻攔我。”希爾墩看著他,宗闕的劍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壯碩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呼吸極其粗重,他的手握住了狼牙錘,宗闕驀然後退,那狼牙錘直接砸在了他麵前的地上。
地麵的震顫讓原本沉睡的人紛紛蘇醒,握住了自己的武器,而看到的卻是兩個人的爭鬥。
那一把狼牙錘不斷的揮向宗闕,即使被他一一躲過,希爾墩也對著他窮追不舍,就好像一定要他的命一樣。
“怎麼回事?!”艾德南提起了重劍,攔住了希爾墩的狼牙錘問道。
“我要吃東西,我要吃東西……”希爾頓看著他。
“冷靜下來,阿澤!”艾德南看向了阿澤。
阿澤翻著包裹,裡麵卻是空空如也的:“果子已經沒了。”
“現在力量恢複了多少?”艾德南問道。
“還能再驅逐兩個。”阿澤拾起了兩個果子,將其上的魔氣驅逐,遞給了希爾墩道,“可以吃了。”
他手上的果子幾乎是被搶了過去,希爾墩的狼牙棒落地,幾個人蹙著眉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
“到底怎麼了?”泰莉亞問道。
“不要碰沾了魔氣的果子,這是最後一次提醒。”宗闕收起了劍,走過小溪到了對岸,挑選一棵樹坐了上去。
希爾墩吃完了果子,好像鎮定了下來,艾德南按著他的肩膀道:“再忍忍,這座森林裡應該有獵物,能找到了就能填飽肚子了。”
“我知道了。”希爾墩坐在了那裡。
“抱歉。”艾德南對著宗闕的方向說道。
宗闕靠在那裡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幾個人皆是有些尷尬,也因為這一場鬨劇微微繃緊了心神。
隻是精神上的疲憊是很難阻止的,當周圍再度陷入安靜,悉悉索索的聲音再度傳來時,宗闕看向了那撿起果子狂吃的人,他之前吃東西還略有些收斂,現在卻幾乎一口一個往嘴裡填著,連本就壯碩的身體好像都在膨脹著。
隨著一枚又一枚的果子入口,他眼底最後一絲清明消失,地上的吃完了,就摘樹上的,一棵樹上的摘空了,就摘另外一棵樹上的,他的肚子越變越大,卻沒有停下來,甚至連帶著樹葉都往嘴裡送,然後順著樹的軌跡走向了叢林深處,其中傳來咀嚼的聲音,還有嘶吼咆哮的聲音。
第二重考驗,暴食。
它甚至不需要設置幻境,隻需要提供食物,就能夠讓很多人折在這一步。
驗心之事隻靠外力阻止不了。
當所有人再度醒轉的時候,已經尋覓不到希爾頓的蹤跡了,他甚至連狼牙棒都沒有帶,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希爾墩!!!”
“希爾墩你在哪裡?說話啊!”
幾個人尋找一圈,艾德南走到了宗闕的樹下問道:“你知道希爾墩去哪裡了嗎?”
“吃了染了魔氣的果實,消失在那個方向了。”宗闕睜開眼睛指道。
“你沒有阻止嗎?”艾德南的呼吸有些粗重。
“是。”宗闕說道。
“你為什麼不阻止,你可以叫醒我們,我們不是隊友嗎?”艾德南看著他,語氣中染了憤怒。
宗闕看向了他,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其中並未因為他的態度激起任何的波瀾,卻清楚的映出了他急躁狼狽的模樣。
艾德南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彆過頭道:“對,對不起……”
他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像是糾結般拽扯著:“他對我是很重要的兄弟!不能出事。”
“艾德南,我們去找他吧。”阿澤按住了他的肩膀道。
“好。”艾德南握住了他的手,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我們得找到他!”
“狄恩,你還願意跟我們一起去嗎?”阿澤抬眸詢問道。
“在這裡分開吧,找不到就回去。”宗闕扶住樹跳了下去。
他原本想著帶他們見識到了紅玉森林邊緣的危機,他們就會卻步,但他們執意踏了進來,到這種地步,他已經無能為力。
艾德南握緊了拳頭,看著他行了幾步的背影道:“你一開始就熟悉這裡的情況對嗎?”
他熟練的就像是來過這裡一樣。
“所以我一開始就讓你們回去。”宗闕沒有回頭,而是扶著劍柄走向了前方。
他們的確有一些能力,也相對而言有毅力,隻是想要通過重重考驗,不能隻靠所謂的蠻力和僥幸得來的運氣。
是他高估了他們的心性。
高大的身影緩緩消失,艾德南握緊拳頭捶向了地麵。
阿澤他們齊齊沉默,泰莉亞握緊了自己的武器,心裡卻有一些沒底,以往艾德南是他們的決策者,可是在這裡,他也會有很多疏漏的地方,而狄恩才是那個始終保持冷靜的,即使他看起來冷靜的似乎有些冷血,但他才是對的。
“接下來怎麼辦?”泰莉亞問道。
“準備食物,我們去找希爾墩,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艾德南撐住地麵站了起來,梗著脖子道。
他們的隊伍雖然偶爾有分歧,但彼此經曆過無數次生死與共,這次也不會例外。
“好吧。”泰莉亞說道。
她不是放棄希爾墩,隻是人在跟前他們都沒辦法阻止,現在這麼漫無目的的,跟送死沒有什麼區彆。
一行人收拾出發,叢林之中劍光劃過,那揮舞著利爪的惡魔直接倒在了地上,傷口處還有些灼燒的痕跡。
叢林之中悉悉索索,偶爾有紅光閃過,但仿佛被什麼東西壓製住了,一直沒有出來,宗闕收起了劍,在往前走時踩到了一根白骨和些許堅硬的東西,腳步挪開時,幾枚破舊布包中的金幣裸露在地麵上。
宗闕垂眸看了一眼,複向前行去,到這裡來算是踏出了第二重,而第二重明顯是被拉長了,它在反複消磨人的耐心和精力,反複讓人被饑餓折磨,然後對任何見到的食物都欣喜若狂。
食用驅逐過魔氣的果子就隻是果子,但沒有驅逐過的,恐怕會見到另外一些東西,直到將人變成怪物。
宗闕步伐未停,之前未見的屍骨重新出現,他們都是死在這多重考驗之中的勇士,進入的越深,能力越強,也會越富有。
金幣,寶石刀鞘,珠鏈,讓這座詭秘的叢林像是一塊藏寶的聖地,它們理所當然的出現,而探險者往往不會拒絕這樣的財富。
水鏡之前修長的手指輕托著臉頰,中指在臉頰上輕輕跳動,看著那將無數金幣視作無物的男人,眸底的水光都在漾著興味。
“第重就這樣讓他過去嗎?”旁邊的惡魔問道。
“他領取了營救公主的任務。”水鏡前的人笑道,“這些財富對比奧斯托王國的財富而言還是太少了。”
他掙脫幻境的速度太快,似乎渾身都沒有什麼弱點,美.色,食物,金銀……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礙他的腳步。
但既然來到這裡,當然是有欲.望的。
修長的手指輕動,地麵輕輕震顫,宗闕看著前方,又行了數百米後看到了那座懸崖。
懸崖兩岸相隔數百米,中間無橋,隻有一根鎖鏈連接兩岸。
而淵底有風,即使雲霧繚繞,也能夠看到崖底的金光鋪陳。
數百米的距離,隻需要一下不慎,就會跌落崖底,但想要過去,附近就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宗闕立於崖邊,從其下竄上來的風吹拂著他的發絲,這座叢林跟常理生長的叢林不同,曾經所學到的探路方法在這裡沒有任何的作用。
“那麼接下來,你要怎麼走呢?”水鏡的主人饒有興味。
走到這裡的人很多,通過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他很期待這個人的表現。
鏡麵中的人在他的視線中後退了兩步,坐在了崖邊靜靜看著那裡,沒有離開,也沒有繞路。
水鏡前的眸中劃過了一抹疑惑,宗闕則在補給著水分,吃著采集到的果子,然後將果核拋入了懸崖。
崖底很深,落物無聲,但其中的風聲輕動,有碎石緩緩滑落的聲音傳來。
【宿主,下麵有一頭很大的怪物!】1314驚歎道,【長的很醜。】
宗闕知道,因為風中不僅僅夾雜著屍體的味道,還有食肉動物口水的腥臭味。
這一根鎖鏈隻要足夠結實,在上麵稍作休息就能過去,但是無數人在這裡落下,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好像是頭龍,說不定就是惡龍抓走了公主。】1314說道,【垂涎她的美貌,想要強娶為老婆。】
宗闕:【……】
係統跟這裡的主宰者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原世界線記錄中,主角團到最後都沒有找到目的地,就永遠沉睡在了自己的夢境之中,主角團覆滅,世界線記錄宣告結束。
但如果掠走公主的是這頭惡龍,擁有這麼簡單粗暴的力量,它隻會命令那些低級的魔物肆意的攻擊闖入的人,而不是按捺住那些魔物,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人心。
與其說這是一次冒險,不如說這隻是惡魔們的一場遊戲,一場有關於生命和人性的遊戲。
遊戲方式由他們來定,甚至可以隨意改變,但通關的方式由他來定。
宗闕將雕刻好的寶石一枚又一枚的嵌上了劍鞘,然後起身走向了來路,從其中甄選著寶石和金幣。
這些財物是貨真價實的,即使處於紅玉森林之中也沒有沾染多少魔氣,即使隊伍裡帶著法師,也完全不會鑒定出任何問題。
人類的力量是有限的,但這個世界存在這樣強大的邪惡力量還能繼續存在,絕對擁有與惡魔相抗衡的力量,即使是不同世界,力量之前往往也是互通的。
金幣在地麵上畫出了紋路,擺放成陣,鐫刻上紋路的寶石被放置在了陣眼的八個方位,陣成而金光起,金色的陣法打開,在宗闕鐫刻彆的陣法時一步一步的擴大著自己的範圍。
水鏡前的人微微挑眉,湊近了些,那半圓的陣法已經鋪在了整個懸崖的上方,甚至即將蔓延到對岸。
崖底風聲越緊,隱隱傳來氣息挪動之聲,巨物動身,帶著曠古的動靜,山崖震顫,在宗闕抬眸之時,巨大的頭顱從淵底升起,漆黑的鱗甲覆蓋其頭部,隻是碰到了鎖鏈,就讓其劇烈晃動著。
頭顱還在上升,血紅的眼睛就像是一座山壁形成的鏡麵,豎瞳置於其中,清晰的映出了宗闕本人的身影,與之對比,渺小至極。
它的頭已頂住了金光,卻沒有大的動作,明顯不是飛上來的,而是身體直達淵底。
有這樣的魔龍守著,任何想要通過的人隻需要其輕輕撥動鎖鏈,就可以成為其口中之物。
這樣的生物已經超越了人類的認知,甚至即使它不撥動,隻需要在下麵看著,也會讓其上的人類驚慌失措掉下去。
宗闕與之對視,垂眸時手裡的劍刺入了陣眼之中。
金色的陣法下壓,那魔龍合了一下瞬膜,冰冷的眸中劃過了一抹不屑,直接向上頂起,可即使它的頭顱用力,卻還是在那一次又一次迸發的金光中被緩緩壓下。
“吼……”一聲曠古的聲音響徹森林,它的頭顱憤怒頂起時,周圍的整個地麵都在劇烈的震顫,巨石震蕩,在那晃動的身體中不斷砸落崖底。
然而金光越壓越低,任憑魔龍在其中如何的狂躁,也無法將那金光頂破。
宗闕拔出了劍,從腰帶中抽出細韌的繩索繞在了崖邊的鎖鏈上,踩在了上麵,朝著對麵走了過去。
魔龍在腳下掙紮,血盆大口張開,腥風席卷,帶著鎖鏈震蕩,宗闕未看下方,隻看前方,在那憤怒的嘶吼聲中已經行走過半。
鎖鏈在不斷晃動,甚至連那山風都能吹的人的身形不穩,他卻穩穩當當的走在上麵,一步都沒有打滑。
雖然有陣法能夠擋住魔龍,但是陣法可接不住人類。
水鏡前的人傾身細看,看的目不轉睛。
以往因為結果已經既定,其實沒有多少樂趣可言,但這一次連他的心都提了起來,想要看他會在哪一步掉落,又或是哪一步害怕。
可是沒有,無論那對人類而言可怖至極的魔龍如何憤怒,也沒有影響他分毫。
那條幾百米的死亡之路對他而言如履平地。
“他的力量很可能會威脅到我們。”旁邊的惡魔在看到這一幕時並不覺得興奮,反而很是忌憚。
魔龍的力量僅亞於魔王大人,它並不是完全聽話的,之所以待在那裡,是因為那裡有取之不儘的食物,而這個人類卻能夠將其壓製,那麼想要殺.戮他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我為什麼要跟他比力量呢?”座上傾身的人輕輕歪頭笑道。
簡單粗暴的力量是無趣的,不管是人類還是惡魔,又或者那條魔龍,隻要掌控了心理,不過都是玩具而已。
“是。”旁邊的惡魔低下了頭。
座上人的視線重新轉到了水鏡之上,那行走在鎖鏈上的人已經快到對岸了。
他的眸底劃過了笑意,宗闕看著不過十幾米遠的對岸,在聽到些許的嘩啦聲時手中的袖箭直接射出,沒入到了崖壁之上,在鎖鏈斷裂的一瞬抓住極細的繩索,借力直上懸崖。
而就在他跳上懸崖的那一瞬,魔龍的牙齒咬在了他之前堪堪借力的地方,將巨石崩在了牙中,仰天嘶吼著。
宗闕將繩索收回,袖箭扣好,頭也不回的走向了新露出的道路。
這一重是懶惰。
即使隻有一條鎖鏈,也無人會想要繞遠路,原世界中艾德南人繞了遠路,而那一條路整整耗費了他們一周的時間,其中也遇到了大量的惡魔,九死一生。
一樣的危險,那就沒必要繞遠道。
【宿主,我感覺那個醜醜的龍很生氣。】1314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