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神明按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 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神明。
人, 即是神;神,即是人。
人是孤獨的, 那麼, 理所當然, 從人類的願望中誕生出來的神也是孑然一身的。他們如人類一樣, 也會歡笑落淚,欣喜憂愁, 渴望安定,憂懼死亡。
從這一點上來說,人類與神明, 似乎又沒有區彆。
無論是山川河流,執掌一方的土地神, 還是吸收天地精華、積聚願念的物件化成的付喪神, 世間萬物, 俯仰之間皆有神靈。
但就如人類社會一樣, 即使是神明也有高低之分。信仰乃神明存在的意義,香火鼎盛之神為萬人景仰,即使消亡也會世代更替,而無名之神,一旦被最後一位信徒遺忘就會徹底消失, 就如墮化成妖的一目連一樣。
擁有自己的信徒、神社甚至宗教, 神名流傳於千秋萬代, 這是高天原上每一位神明都無法抗拒的誘惑。但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會用紅漆在電線杆、停車場、水泥板像辦證刻章一樣四處刷小廣告的家夥,大概也是八百萬神明中異類中的異類了。
夜色所彙集的冷,清光所聚積的寒,薄如雲煙的晨霧在樓宇間漂浮著,又漸漸被上升的日光催促著緩緩消融,一切逐漸變得明晰起來,行人與車輛的影子在地上不斷交錯著。
“總感覺東京的天氣還真是乾燥……雪音,是這裡吧?”元氣滿滿的少年音在商業街邊上的一家店鋪前響起,騎著板車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繪著貓咪圖案的門,然後回頭問道,“貓屋餐廳……那位大叔說的就是這兒沒錯吧?”
“我不知道!”戴著毛線帽的金發正太氣鼓鼓地坐在板車上,他的頭都快被成堆的蔬菜和亂七八糟的箱子淹沒了,“我隻想知道一件事——我們為什麼淪落到通下水道和送菜的地步了啊!”
幫人尋找貓咪、調查婚外情、調解校園欺淩也就罷了,如今這跟快遞一樣的送貨上門服務到底是在鬨什麼啊!身為神明的尊嚴呢?究竟到哪裡去了?
等等,之前那些事情好像也挺沒尊嚴的……
“沒辦法。”夜鬥攤著手,無可奈何道,“最近生意都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偵探社給搶走了啊,而且委托這種事情,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反正每次的收費也隻是五日元而已,送貨也好,殺人也好,都是如此。
“唉……”
“你就多忍耐一下吧。”夜鬥拍了拍雪音的頭,老生常談地念叨,“再等等吧,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坐擁一億兩千萬信徒的偉大神明,神社遍布全國各地……“
“現在日本的總人口已經快一億三千萬了。”雪音提醒了一下。
“那就一億三千萬!”夜鬥直接改口,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經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的時刻,“總之,到那時候,你就是我手下統率所有神器的道標!名字也會與我一同在眾人的口中傳誦……”
但是這樣的空中畫餡餅,毫無疑問已經無法對他手下的神器產生任何影響了。而且話說回來,抱著這樣不純目的的家夥,真的能成為名揚天下的偉大神明嗎?
“哦。”已經對夜鬥的幻想見怪不怪的雪音跳下車來,翻了個白眼,“那你這個混蛋倒是先把我這個月兼職的工資結了啊!”
彆的神明家的神器,不僅包吃包住休假給薪,逢年過節還有公費旅行,到了他這裡,就變成了全年無休無薪,而且兼職的工資都會被貪汙的慘烈地步。
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這種事……有話好商量嘛……”口中含糊著想把話題岔過去的夜鬥從座椅上跳起,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姑且算是帥氣地落地了,“好了,跟我進去吧。”
“唉……”雪音再次歎了口氣,彆人家的神器可都有帶薪休假,為什麼到他這裡就成了全年無休還日常被克扣工資了?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叮鈴叮鈴——”
推開那扇黑漆漆的門,夜鬥邁步走了進去,而迎客鈴則歡快地響動著。
“嗯?”他怔在了門口。
“怎麼了?”雪音抬頭問道。
“沒事。”夜鬥擺了擺手。
入門時是他的錯覺嗎?好像有種時空扭曲的感覺……
“好香啊……嗯,是高湯的味道。”剛走進門就飄過來一陣迷人的香氣,夜鬥的鼻子忍不住嗅了嗅,神明雖然不能感受到飽腹感,但是卻能享受美食所帶來的樂趣。
但令他感到驚異的,還是另外一點。
“好濃厚的願力啊……”
走道上……餐桌上……椅子上……吊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