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川菜, 想必絕大部分人的反應都是一樣,麻辣二字立刻如火花般在腦海中迸現,口水也開始分泌起來。即使是在窮鄉僻壤的山區或者天遙地遠的異國, 當地人也能隨口說出幾道川菜的名號,諸如魚香肉絲、毛血旺、辣子雞丁、麻婆豆腐等等, 由此可見川菜在中華料理中的地位。
身為遠月學園的學生, 熟悉世界各地料理的特色是烹飪的學業基礎, 幸平純對川菜自然不會陌生。而回鍋肉,正是她最為拿手的菜品之一, 就算與地道川菜館的老師傅相比, 也絲毫不顯遜色。
不過,鑒於後麵這句話是從幸平創真的嘴中說出來的, 可信度大概是要打個折扣的……
“唔……肉的話, 還是用五花肉吧。”幸平純蹲下身子, 從冰箱裡取出了一大塊連皮帶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那一層白膘間又夾著一層紅粉的瘦肉, 一層嵌一層,像是淺草寺的五層寶塔,正是上好的群馬縣的土豬肉。
幸平純曾見食譜上記載,傳統的回鍋肉用的是豬臀側的後腿肉,這個部位的豬肉肥瘦對半,肉質緊實, 相對於普通的五花肉沒有那麼油膩。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豬肉品種的原因, 她之前買回來的後腿肉的皮質都太過厚實, 以至於炒好的回鍋肉的酥皮咬都咬不斷,跟牛皮糖似的,因此就用五花肉代替了。
一想到這裡,她感歎似的說了一句:“還好現在的土豬肉都沒那麼肥了。”
似乎是因為城市人口高血脂高血壓的情況日益嚴重,近幾年的日本土豬都經過了一定程度的品種改良,飼養方法也有所改進,不再刻意地追求重量,而是在肉質上下了一番功夫。肉塊變得不再那麼鬆散,就算用五花肉來做回鍋肉,口感也是很令人滿意的。
“就是每天早晨都得一大早在訂貨網站上搶購挺麻煩的……”幸平純一邊嘟囔著,一邊往燉鍋裡摻水,再把豬肉一整塊丟下去,同時還不忘往裡邊添些彆的香辛料。
素白的小手盈盈一握,十餘粒花椒便如中空的枯石一般拿捏在手中,往鍋裡輕輕一撒,再放兩片薑片在水麵上沉浮著,如此燉煮出來的五花肉便少卻了那股天然的腥味。自此之後,不論怎麼炒,隻要火候不過頭,滋味大抵都不會差。而那些味道不好的回鍋肉,除了調味與刀工方麵的原因以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省卻了這一步。
大火煮沸,然後蓋上鍋蓋轉成小火繼續,與此同時,幸平純也不忘準備配菜。回鍋肉的做法千奇百怪,隨口一說便能說出許多種:香乾回鍋肉、青椒回鍋肉、連山回鍋肉……隨便去幾家川菜菜館,就能見識到幾種不同的做法,而幸平純所做的則是最為經典的蒜苗回鍋肉。
豬肉的脂肪含量相比牛肉與羊肉偏高,即使是用後腿肉做成的回鍋肉也很油膩,更彆提五花肉了,而加入其中的蒜苗夾雜在其中的一抹清香,剛好就能起到解膩的作用。
蒜苗的粗細是關鍵問題,太細容易炒老,太粗則不入味。幸平純把白綠色的苗梗斜切成段,墨青色的苗葉則直刀切成條,那大小均一近乎一致的梗與葉鋪在瓷白的盤中,煞是好看。
“先放梗,再放葉……”幸平純在油鍋裡稍稍炒了一下就把蒜苗鏟了出來,放在一旁備用,然後去照料還在燉鍋中沐浴的五花肉。
五花肉煮的時間也算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時間短了肉還沒斷生,按在手下跟泥鰍似的,稍不留神就切到了彆處,煮的時間長了又會讓瘦肉變得很柴,嚼起來跟嚼紙殼箱子沒什麼兩樣,咬都咬不動。以幸平純買的這種豬肉的時間來算,水開之後燜在鍋裡煮十二分鐘正好,肉還沒有全熟,中間還有些粉嫩,大約是八成熟的程度。
“麻煩問一下,我點的東西還有多久啊?”在幸平純端著天婦羅出去的時候,酷拉皮卡這樣問道。
“馬上,馬上就好!”幸平純躬身道歉,“請再等一會。”
煮熟的五花肉要涼了之後才能動刀,尋常的菜館裡大多用涼水衝洗,來達到降低溫度的目的。可那樣做的話,豬肉被冷水一激,口感就會變得綿軟而缺乏彈性,因此幸平純寧願多等一會兒,等到自然晾涼之後才開始動手。
隻是這樣一來,客人要等的時間就變長了,所以說啊,在貓屋如果要急著吃飯的話,可要點些能快點端出來的料理才行,比如青椒土豆絲之類的。
“好了,動作要快點才行。”
切五花肉的時候,肉片的厚度要把握到兩到三毫米以內,太薄的話下鍋一炒,油分溢了出去,肉片就成了乾硬的油渣,而太厚的話,這麼肥的五花肉切成的厚片,不用想就知道吃起來就會很膩。
肥而不膩,這個詞在美食描述的時候很容易見到,實際操作時卻絕非易事,需要方方麵麵的充分考慮才能實現。不過煮熟的五花肉切起來倒不是很難,如果實在把握不好厚度,那就靜下心來慢慢切,總是能成功的。
幸平純手上廚刃的鋒芒從五花肉的表麵由外入內,隨著她輕柔的動作一寸寸陷了下去,而半掌大小的肉片就這樣從從整塊豬肉上分離。看似緩慢的如同電影慢鏡頭播放的動作,實則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令人賞心悅目。
提到日清集團的時候,人們總會想起日清牌方便麵,但其實日清旗下的食用油在日本也占據著相當的份額。貓屋裡所用的菜籽油就是日清牌的,色澤清淡,澄清透亮,用來炒菜是再好不過。
“油得少加一點。”
幸平純在鐵鍋裡用菜籽油勻了個底,然後扭動著天然氣灶的旋鈕。畢竟五花肉的油脂也會被煎出來混在一起,如果油放得太多就會變成油炸了。
“嗯,肉片該下鍋了。”
鍋裡的油略有青煙浮出的時候,差不多就有四五成熱了,幸平純迅速將切好的肉片推了下去開始翻炒。剛剛還肥肥嫩嫩的五花肉,這會兒像在監牢裡被屈打成招似的,一五一十地將肚子裡的油水都吐了出來,變得微微卷曲了起來,顏色也開始泛黃。
因為一會兒還得回鍋再炒,所以肉片炒成這樣就差不多了,幸平純把鍋裡的五花肉片撈了起來,再將剁細了的豆瓣醬拿了過來。
在川菜裡邊,豆瓣醬堪稱是靈魂之味,是神一般的存在,不論是做菜、火鍋、調味,哪哪都離不開它。貓屋以前用的都是郫縣豆瓣,不過今年八月份的時候,幸平創真給店裡送來了一壇據說是他的一位學長自製的豆瓣醬。雖然看著顏色偏暗,賣相一般,但是幸平純試著用它做了兩道菜,味道著實不錯,也就一直用著了。
假如久我照紀知道自己的得意之作被幸平純這麼對待,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真是香啊……”
豆瓣醬一放進去,裡麵的辣椒油就漸漸漫了出來,連鍋裡的油都被染得一片通紅,而彌漫在空氣中那種特有的豆瓣醬炒過之後的辣香簡直揮之不去,撲鼻的香氣就連在鍋邊站著的幸平純都有些招架不住。
在回鍋的肉片浸潤到一片紅色中去之後,砂糖、豆豉與醬油也陸陸續續被加了進來,之前準備的蒜苗當然也逃脫不了必然的命運,一盤鮮潤香辣的回鍋肉,就這樣新鮮出鍋了。
“您的回鍋肉好了,請慢用。”
“這就是回鍋肉?”金發的少年微微低頭凝視著眼前的料理,恬靜的側臉融入上方投下的光線中,明晰的五官顯得乾淨而美好,“看上去有些油啊……”
碧綠的蒜苗襯托著亮紅色的肉片,色相俱全,而剛炒好的回鍋肉香氣是最濃的時候,蒜苗的鮮味跟著五花肉的肉香夾著豆瓣的香氣一起往外滾滾流動著,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聞得一清二楚,而距離這盤回鍋肉最近的酷拉皮卡,則毫無防備地被這樣的香味侵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