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內儘是白茫茫一片, 最遠處的天際線與森林的邊際連在一起,看不真切。世界近乎是靜止而孤寂的,但深埋在這白雪下的事物又充滿著壯然的生機, 隻等來年春暖花開之際,仿若間有種破繭成蝶的真諦。
兩側的鬆柏隻隱約露出一點蒼綠色的邊角, 那點深沉的綠色就如同呱太郎的眼睛一樣, 在稀疏的灰白色空枝的照映下顯得格外好看。
“好了, 就是這裡。”夏目貴誌的腳步一頓,輕聲說道。
“哇……”呱太郎呆呆地張大了嘴, 一時不知道如何發出感慨。
就如同童話故事裡的小精靈所居住的地方一樣,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幢披冰浴雪的樹屋, 其上不見絲毫刀砍斧鑿的痕跡, 恍如渾然天成。當清風拂過臉頰的時候, 則會帶來片刻果木的清香, 山林植被的清新氣息近在咫尺。
而一扇繪著貓咪圖案的木門就這樣安放在樹屋的正中間, 那鎏金色的把手上綴著一層白霜,令人很想看看這扇門之後是什麼樣子的。
“跟我進去吧。”
“嗯!”
夏目貴誌的手覆上門把,儘管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被那鑽入手心的冰涼凍得打了個寒戰。
“叮鈴叮鈴——”
迎客鈴的聲音清靈作響,呱太郎用好奇的目光看了那雪白的貓鈴一眼,隨後腳底在門口的門墊上小心地蹭了蹭, 將外麵的雪水留在了上邊, 才跟著夏目貴誌向前走去。
店裡的小鳥吊燈正散發著光芒, 雖然不算明亮,但卻給他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被阿媽的目光注視著一樣。
此時離正午的飯點已過了一段時間,貓屋裡的客人不多,小狐狸本來坐在櫃台邊上,不知道跟幸平純在說些什麼,見到夏目貴誌之後立刻蹦起身來,欣喜地跑了過來:“呀!是夏目大人!歡迎光臨!這位是……?”
“這位是呱太郎,剛剛在路上碰見的。”
“客人你好,歡迎光臨!”小狐狸熱情地打著招呼,即使不用夏目貴誌多言,他也自然感受到了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淡淡妖氣。
“你好。”呱太郎禮貌地微微頷首。
“喵?”見到小狐狸忽略了自己,貓咪老師不滿地叫了一聲。
“哦,原來還有你啊,貓咪老師……”小狐狸的語氣突然就低沉了下來,這隻又蠢又饞的大懶貓怎麼又來了呀!
興許是他臉上的嫌棄之色太過明顯,在夏目貴誌將趴在肩上的貓咪老師放下來之後,立刻吃了一招貓咪壓頂。
“放手……你放手啊!”小狐狸奮力地想將死死抱住他腦袋的貓咪老師拔下來。
“你們兩個,怎麼每次見麵都要打架啊……”夏目貴誌有些苦惱地笑了笑,隨後又向那邊問道,“店長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啊?”雙手各自拿著一根木色的竹針的幸平純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解釋道,“在織東西呢。”
“織什麼?手套還是圍巾啊?”夏目貴誌稍稍有些在意地問道。
手織圍巾或手套送給中意的人,大概已經成了中學時期女生之間約定俗成的傳統,像是夏目貴誌同桌的那位姑娘,最近就在織一條絨藍色的圍巾準備送給隔壁班的班長。
難道店長有喜歡的人了嗎?
“不是啦。”幸平純的語調悠然,“我在給卡魯賓和小橘織衣服呢。”
北海道的氣溫已降到了零下十度,而近來東京的天氣也愈發寒涼,讓幸平純有些擔心身上的毛還比較短淺的小橘會不會受凍,因此打算織一件針織線衣給它穿上。一件是織,兩件也是織,她就順帶著也給卡魯賓織了一件。
“昨天還是我陪店長去買的毛線球呢!”小狐狸插嘴道,“小橘,你過來幫幫我!”
“這樣啊……”夏目貴誌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店長還真是好心呢。”
“貓咪老師要不要也來一件啊?”幸平純將針線擱在一邊站起身來,走出櫃台,偏頭望著正被小橘追趕著的貓咪老師。
“咪!”小橘團子自從見到同類過來,就異常親熱地貼了上去,貓咪老師可不想每次都被它蹭一身毛,趕緊跑開,誰知道這小家夥竟然還窮追不舍。
“不用了吧。”夏目貴誌擺了擺手,“反正它身上的脂肪也夠過冬了……”
“喵!”貓咪老師回頭怒瞪他一眼,彆以為現在忙著收拾這小毛球就聽不見他說的壞話。
“好了,兩位客人要點些什麼呢。”幸平純扭了扭有些泛酸的手腕,開口問道。
“我的話,來一份蛋包飯吧。”對貓屋的料理了如指掌的夏目貴誌隨口說道,今天的話,有些想吃甜一點的東西呢,“呱太郎呢?”
“我……”呱太郎睜著大眼睛有些迷茫地望了望,與他之前所見的餐廳不太一樣,店內的牆上並沒有貼著寫滿料理名字的黑板,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幸平純拍了拍腦袋,眼前的小客人第一次來怎麼會知道要點什麼呢,“小狐,你拿份菜單過來。”
“好的!”
“那兩位就先隨便找個地方坐吧。”幸平純輕聲說道,“我先去廚房了。”
“嗯。”
“要吃什麼好呢……”將荷葉帽與小包袱放在一旁之後,抱著那本菜單的蛙太郎目光深沉,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而眉頭則皺成了小小的一團。假如麵前放的不是一本繪著插畫的菜單而是一本高等數學的話,想必這樣的表情會更加傳神。
“有這麼糾結嗎?”坐在他對麵的夏目貴誌不解地問道,“點喜歡吃的料理就好了吧?”
“我……”呱太郎想了想之後說道,“我不喜歡吃熱的東西。”
“噢?”夏目貴誌愣了一下,不喜歡吃熱的東西?是因為冷血動物的緣故嗎?
“唔……”苦思冥想半天的呱太郎終於想好了自己要吃什麼,他喚住從旁邊經過的小狐狸,“麻煩給我來份「中華冷麵」。”
“冷麵?這麼冷的天氣還吃冷麵啊?”小狐狸將夏目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要不考慮點彆的料理吧?”
“不了,我就要這個。”呱太郎堅定地說道。
“那好吧。”小狐狸攤了攤手。
雖然名為中華冷麵,但實際上幸平純也不知道這道料理究竟原型出自哪裡,又與中華料理有著何種關係。漂洋過海來到日本的中華料理,大多經過改良變得貼近日本人的口味,以至於來到日本的中國人走進中餐館都會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店裡的中華涼麵、天津飯、中華丼這些料理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過在幸平純看來,也沒有必要深究中華冷麵到底是不是中華料理,反正隻要美味,一切都不是問題,不是嗎?
“兩位的蛋包飯和中華冷麵好了,請慢用。”少女輕輕將托盤上的料理放到呱太郎與夏目貴誌的麵前,“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就叫小狐吧,我繼續織毛衣了。”
“好的,店長去忙吧。”夏目貴誌目送著幸平純的背影遠去,然後又看向呱太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點這道料理呢,看上去好像很好吃啊。”
中華冷麵大多是夏季時的熱門料理,秋冬時罕見,甚至有的店鋪會在秋冬季時暫停這道料理的出售,不過仔細一想,寒天凍地時還在外邊蹦躂的小青蛙,恐怕更為罕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