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告彆(1 / 2)

()祁無過始終坐在床邊,看著段戾的表情變化。

現在的段戾,還完全不是臉上表情始終波瀾不清,很難看清他心思的人。

祁無過甚至能從對方的表情變化,讀出對方在想些什麼。

他抬手,卻又收了回去。

段戾的五感很敏銳,剛才祁無過情不自禁碰觸對方一下,他就醒了過來。

對於現在的段戾來講,讓他對其他事情產生懷疑並沒有什麼好處。

段戾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桌旁,開始研究軍務,如同之前的每一天那樣。

***

自那天以後,祁無過就一直跟在段戾的身邊,看他征戰天下,看他一步一步成長起來。

所謂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見慣了生死的段戾,也慢慢變成了祁無過所熟悉的那個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段戾。

又是一場大戰結束,祁無過站在距離戰場有些距離的地方,看著下方那些小兵在打掃戰場。

段戾用兵如神,此戰大勝。

即便如此,傷亡依舊是不可避免的。

這種時刻,祁無過一般是站在視線極好的地方看著下方的戰場。

此時,戰場之上又是虛影重重,那些隻有祁無過能聽到的,或是痛苦或是仇恨的聲音,響徹天空。

他手掌一翻,無名琴便在手中成型。

這是每一次在大戰結束之後,祁無過都會做的事情。

一曲鎮魂曲,安撫這些痛苦徘徊的靈魂,讓他們平靜下來,等著勾魂鬼差的到來。

曾經的那個自己,在每一場大戰結束之後,都是這麼做的。

祁無過始終沒能想起來那段記憶中的情感,天道抹去的東西,想不起來也是尋常。隻是在這段時間跟著段戾經曆一切,即便沒有想起來,他也知道了當時自己的心情。

另一邊,段戾對身邊副將吩咐完一些事情,突然停了下來。

他向著某個方向看了過去,表情有些奇怪。

副將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段戾微微搖頭,問道:“你聽到了嗎?”

副將聞言,側耳聽了過去:“沒有,是有埋伏?”

段戾看他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擺了擺手說道:“你去吧。”

副將領命而去,段戾卻始終站在那處,看著山坡的方向。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有人坐在樹下彈琴。

段戾看不清那人的麵貌,他閉上眼睛,卻能在腦中描摹出熟悉的麵容來。

每次大戰結束之後,他都能聽到這個聲音,悠遠的琴聲。

這曲子很特彆。

段戾知道自己的弱點,雖說他表麵上看來似乎從來不為外物所動,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到他堅如磐石的內心。

在戰場之上,他會被衝天戾氣所影響,那些殺意那些銳氣,總會勾起段戾壓在心底最為嗜血的一麵。

這是他的本性。

當年段戾回到安北王府的時候,他的舅舅把母親的遺物交給他之後,他在其中發現了一紙批命。

幼年的他當時並不太明白裡麵的意思,隻是粗略看了一眼,就被發現疏忽趕過來的舅舅收走了。

後來段戾回想,那紙批命上的意思是說他天生戾氣極重,乃是破軍之相,最終將嗜殺成性,為天道所滅。

每次能聽到這曲子之後,段戾能在第一時間恢複清明,那些在靈魂之中肆意衝撞的戾氣就這麼平複下來。

他沒有走上那批命之上的道路,並未嗜殺成性。

一曲既終,段戾又睜眼向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果然,樹下的人已經消失。

他笑了笑,有些嘲諷:“先生明明已經死了,你不是那個軟弱的孩子了。“

段戾上馬,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祁無過站在樹下,看著段戾的身影,並沒有跟上去。

過幾天,大軍便會從此處路過,屆時他在跟上也是一樣的。

段戾不是那個時時刻刻都需要人照顧的二寶,祁無過自然也不會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

**

又是數月過去。

這夜,段戾的大軍,駐紮在距離京師百裡之外。

大戰一觸即發。

這場戰役地勝敗幾乎是已成定軍的事情,皇帝昏庸,奸臣當道,現在的京師防務,已經幾乎是個空殼子。

眾人都以為安北王是衝著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而去的,畢竟天下無人能經得住那滔天權勢的誘惑。對於安北王來說,那位置幾乎是唾手可得。

祁無過卻知道段戾並沒有稱帝的打算,他的誌向從來就不在那朝堂之上。

段戾知道自己並不適合當皇帝,他早已經和因被奸臣所害而被貶為庶人的廢太子取得了聯係。

段戾率大軍打入京城的目的,一是清君側殺佞臣,二則是逼皇帝禪位給廢太子。

這位廢太子在被廢之前,聲望極高,做了不少有利天下的事。有利於民,便會觸犯朝堂之上某些人的利益,其中便有現在權勢滔天的右相。

最終,在把控朝政的右相運作之下,太子府中搜出了龍袍。

太子被廢,所有站在太子那邊的臣子幾乎都被抄家。朝中所有人都認為,被圈的太子從此就這麼了卻一生。

祁無過看事情的角度自然是不一樣的,他知道廢太子的身份,便是那紫薇帝星轉世。

段戾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紫薇帝星掃清前路而已。

除去這些已經成為曆史的過往之外,有一些事情,祁無過覺得愈發的奇怪起來。他才進入這個鬼域小空間的時候,就有一些感覺。

在鬼域小空間裡發生的有些事情,並不純粹是段戾的記憶,而是祁無過角度的記憶。

這些連祁無過自己都不曾記得的記憶,段戾為何會知道。

鬼差對於魂魄極為了解,祁無過更是如此,可以說在這天上地下,沒有任何人對於魂魄之事的了解能夠超過他。

地府鬼差封存記憶的法子,就是祁無過想出來的。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法門屬於私用的,並沒有透露出去。

鬼差們封存後的記憶,會如同一個分門彆類的大倉庫一般,遇到相關的人或者事便會想起來。

祁無過私底下則是還有一套把記憶提取出來,隨後共享給他人的方法。

這隻是他研究用來沒有靈感之時,可以的翻閱自己的記憶,之後用來畫畫而已。他知道,這法門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便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從這鬼域小空間的情況看來,當初他的記憶應當是共享給了段戾,這才會出現那些和鬼差有關的記憶。

如此說來,整個鬼域小空間的構建原理似乎和他的記憶共享法門有關,所有鬼域小空間,都是基於那些boss記憶的再創造。

看來,當年自己的確是把這些悉數教給了段戾。

祁無過看了一眼前麵段戾的背影,歎了口氣。

沒錯,他正在搭段戾的順風馬。

反正他也沒有重量,對這段戾的戰馬並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祁無過直接忽略掉前麵戰馬因為動物敏銳知覺而不時不安擺動的耳朵。

段戾見馬似乎有些不安,抬手撫了撫黑色駿馬的鬃毛,說道:“你也感受到這裡的的不同嗎?以前這裡並不是這幅模樣。“

祁無過本在沉思之中,聽到段戾這句話之時,才回過神來。

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又極為熟悉。

原來段戾要去往的地方,正是他們共同生活過好幾年的村莊。

想來也是,這個村子本來就在京城附近,當年王妃才會帶著二寶逃到了這個村子附近。

段戾抬手,示意跟在後麵的親兵停下來:“你們在這等著,前麵就不要過去了。”

“可是……”

這個地方著實不太安全,其中一個親兵試圖阻止他們主帥的危險行為。

段戾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便聽那些親兵齊聲說道:“是,將軍。”

祁無過倒是不擔心段戾,在這個時期破軍星君可以說是受上天道庇護,沒有任何人或者鬼要得了段戾的性命。

至於之後……

祁無過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在心裡比了一根手指。

段戾就這麼騎著馬沿著熟悉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獨處的時候,他的話反而比在人前要更多一些。

他說道:“這些樹,倒是和十幾年前沒有什麼區彆。”

祁無過說道:“十幾年的時光,對於這些樹木來說,算不得太長。對於我們來說,更是彈指一揮間。”

他知道段戾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這些年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即便現在段戾聽不到,在從這個鬼域小空間出去之後,對方的記憶中會存在這些片段。

段戾向前走去,轉過茂密的草叢之後,見到了他要找的那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