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鐘鳴鼎食之家,家裡世代經商,生活富足。父親是家裡長房的嫡子,繼承家業之後就娶了同樣門當戶對的母親。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因為自小便出生在經商世家,母親的脾性有幾分厲害,但絕不是什麼蠻不講理之人,正好父親的性格溫吞,也愛受著母親偶爾的強橫,兩人的性格倒可以說是相得益彰。
隻是他們成親兩年都未曾有孩子,父親倒一直沒說什麼,母親卻是有些急了,各種珍貴藥材都用遍了,也不見得有動靜。偌大的家業都握在父親手中,總歸不能沒有個後,此遭連祖母都急了,好生勸慰母親後,做主朝父親房裡收了幾個丫鬟。母親嘴上雖不說什麼,可心裡到底是有些難過的,父親礙於母親的心情,也一直沒動那幾個丫鬟。
隻是沒想到就在這時一個長得有幾分姿色的丫鬟趁父親喝醉爬上了他的床,那日母親正巧在忙外頭生意的事,等得了消息回家便瞧見了這一幕。那丫鬟神色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求母親,父親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垂著頭不敢看母親,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丫鬟從地上拉了起來,並讓父親收了她做小。
後來沒想到這丫鬟就懷了孕,母親雖然心裡更加難受,但還是因為這是父親的骨血,命人好生伺候著那丫鬟。沒多久,那丫鬟就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就是寧修。
可我以前卻是沒見過寧修的,那丫鬟雖有了父親的孩子,卻因為當初耍了手段,一直遭受父親冷遇。當初她使了媚藥才順利爬上了父親的床,後來即使有了孩子,卻也一直不遭受父親待見,甚至連孩子都被送到母親那邊去撫養。
母親待寧修始終有幾分冷淡,卻不曾讓下人克扣了他的任何分例,她從來沒有過一顆害人之心,隻是一直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關。她儘職儘守地扮演著一個好主母的角色,殊不知這個孩子將來會給我家帶來多大的禍端。
後來寧修的娘實在受不了這淒冷境遇,卷了銀子跟府上的車夫跑了。我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帶走了尚且年幼的寧修,或許是自私惡毒地想叫寧家斷了後,又或許是不願意讓自己生的孩子落於他人之手。總之她就這樣將寧修拋在了冰天雪地裡,也埋下了他一生的畸形與怨恨。
母親當初知道了寧修失蹤還很著急,畢竟那是父親唯一的血脈,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帶走了也說不過去。她派了很多人去尋寧修和他娘,卻始終不得其果,後來還是父親寬慰她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寧修的娘帶走了那麼多錢財,總歸不會讓寧修餓死的,這孩子和他們有緣無分,如此便讓他親娘養著他吧。
母親始終不太能寬心,而且她的肚子也一直沒有動靜,就在父親打算從旁支中過繼一個孩子之時,母親突然懷上了我。
他們都欣喜若狂,知道我有多麼來之不易。自我出生後他們就小心疼愛著我,將各種旁人難以觸及的奇珍異寶小心翼翼地捧來我跟前,打小我便知道我是這方圓幾裡之外最金尊玉貴的小少爺。父親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我們一家生活得合樂安穩,我曾經以為,這一輩子我都會這樣生活下去。
可就在這時,寧修回來了,那個男人帶著滿身煞氣惡鬼一般想要毀掉一切。他將母親用殘忍的手段折磨致死,將父親的筋骨敲斷然後關了起來,將我丟到最臟汙的地方任低賤之人侮辱了三天三夜。
他甚至堵住我的嘴,讓我連死都不能,他在我身上將所有的汙穢和殘忍都試驗了一遍,甚至還以父親的性命作為威脅讓我待在豔樓楚館裡,我從高高在上的小少爺變成了需要出賣自己身體才能苟活的下賤人,那個男人殘忍而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一切,似乎這是這世上最精彩的表演。
我也漸漸從剛開始的不聽馴服,變得聽見寧修的名字就膽戰心驚,他一步步控製了我,讓我的身心都漸漸受他支配,聽他使喚,一不聽話他就用各種可怕的手段折磨我,我不得不拋卻所有的自尊,為了自己和父親的性命,變成了跪伏在他腳底下的一條狗。
他對我的順從麻木感到滿意,後來使了手段讓我去刺殺大夏皇帝,他許諾我,若是事成便放了我和父親。我在心裡苦笑,怎麼可能還會事成,這場刺殺注定是有去無回的。隻是在他麵前我從來就沒有選擇,就算丟掉我自己的性命來換父親安享晚年也是值得的,反正我已經一身臟汙,這條賤命也沒什麼值得珍惜的了。
隻是沒想到我的目的,還是被那個女子給識破了,我對她一直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我知道她是寧修的心上人,我一直覺得寧修喜歡的人定和他一樣,是個潑辣惡毒的女子,隻是沒想到他喜歡的人,居然是這麼貌若天仙溫柔和氣的模樣。
自從見了她後,我就對她有些同情,要知道被寧修看上可不是什麼好事,他這麼心腸扭曲的人,對喜歡的人也毫不憐惜地利用傷害,我甚至覺得他看上的隻有她美麗的軀殼,像他這種人,怎麼配得上談及愛。
像我這種人居然還有心思同情彆人,可真是稀罕事。
可當她神情悲憫地從地上拉起我,問我會不會背叛她之時,我心裡竟然忍不住地動搖了。我看著她那雙澄澈美麗的眼睛,“不會”兩個字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我知道她也許並非真心實意地想留下我,她隻是在用她的手段來保護她心愛的男人,可即使這樣,我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發燙了。
這麼幾年來,我過慣了臟汙不堪的日子,連一顆心也在寧修的手段下變得麻木不仁,我不知道自己每天行屍走肉地活著是為了什麼,我已經習慣了麵不改色地撒謊,來回挑撥,也習慣了出賣自己的身體,順理成章地做供他人取樂的小倌。可這一刻我長期沉睡的心突然蘇醒了,我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她,年輕女子傾國傾城的姝麗宛若無所不在的霧氣一般罩住了我,我的心裡突然腫痛不堪,我暗暗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傷害她,若是傷害了她,那我和寧修有什麼區彆?
她就像她事先說過的那樣,每日嚴厲地監督著我重新做回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我過慣了牲畜一般沒有尊嚴的日子,她卻從來不提及過去的事分毫,漸漸的連我都忘了那幾年低賤汙.濁的日子,隨著身體上的傷口漸漸好轉,我的心也日複一日地重新活了過來。
這是我人生之中的最後一段好日子,其實就算她對我很好,我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了,我不住地咳血,然後將沾了血跡的帕子偷偷藏在床榻底下。我自打出生身子便有些虛弱,那幾年寧修所帶來的羞辱更是將我整個人都狠狠搓碎,我的身子早就殘破不堪,我知道她也心知肚明,所以每日都請太醫來為我看診。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已經無力回天了,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我一直執著地渴望著死亡,那些慘痛的舊事怎麼忘都忘掉,而死亡…似乎是洗淨它們的唯一辦法。
隻是…有些舍不得她。
也許是對我的憐憫,她漸漸不像一開始這麼防著我,她會趁那個男人不在之時,將我叫過來教我讀書寫字。其實那些東西我早就會了,但我還是裝作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由著她教。
我從來沒想過要欺騙她,我隻是…想跟她多待一會兒,隻是看著她的笑容,我就覺得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暖了回來。
後來大夏皇帝失蹤,她身懷六甲卻依舊以女子的堅毅穩固住了朝堂,我看著她,心裡覺得既心疼又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