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感覺大清早在看鬼故事, 尾椎骨流竄寒意,嚇得他一個激靈,半坐起來。
女孩子的手從胸膛滑到腰間。
周仙仙從森森地獄蕩回了美好人間。
濃黑發茬的耳根紅了起來。
他將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挪開, 旋即目光僵硬凝在了另一邊的床頭櫃。
那裡也有一部手機。
好像是他的。
好吧,自信點,去掉“好像”, 那就是他的。
周璨木訥低下頭。
握在掌中的手機被他翻了個兒。
周璨跟般弱是一個機型的。
他表白失敗的那天, 喪屍似的,恍恍惚惚, 手機泡在浴缸裡,遊了一晚上, 死了。
第二天他鬼使神差買了台新的,跟她是一模一樣的型號。
周璨是個重度戰爭遊戲控, 所以欲蓋彌彰地挑了一款畫風暗黑的手機殼,試圖粉飾著他的不甘心。
而現在映入眼中的, 同是一片純粹的黑, 上麵張牙舞爪貼著六個白漆大字:一條道走到黑。
這個“黑”字深深刺痛了周璨的眼。
他又將手機翻到正麵。
屏幕熄了, 被人用力摁亮。
屏幕鎖需要輸入密碼。
周璨麵無表情輸入那串數字。
開鎖了。
他點進個人圍脖。
最上方懸著一張個人頭像,清淡簡素的手繪風,畫著一根細竹竿捕網,樹上潛伏著一隻黑蟬, 頗有夏日炎炎蟬聲不絕的意境。
然而這隻蟬是“他”。
【抓個知了炸著吃】注冊時間是去年的6月3號。
那天剛好高考結束。
那天她剛好發了第一條杠他的圍脖。
那天他剛好也覺得有點兒意思,下場跟黑粉互動, 從而創造了明星黑粉共上熱搜的奇跡。
金頌機場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周璨至今也忘不了自己被粉絲叫“兒子”的深刻陰影。
那一回頭, 是他淪陷的開端。
她個子小小的,臉很白,頭發也軟, 他尤其喜歡那雙眼睛,璀璨狡黠,有一股奶凶的氣場。
周璨想起了金頌獎當夜,她蹲在草叢的一次。
當時他以為對方是真愛粉,少女千裡追星,深夜不懈蹲守,這多美好的情節啊,他完全能腦補出一部不下百萬字的纏綿悱惻愛情。
她將他的好感咻咻往上刷著。
現在仔細想想,她估計是想偷拍他的黑料吧。
畢竟他衝人豎了中指,放在公共場合,這是一個極其不文明的手勢。
之前的日料店也是。
她露出的那一絲馬腳,被嫻熟地遮掩過去——以係紐扣來轉移他的轉移力。
虧他被撩得浮想聯翩,心裡那頭小鹿刹蹄失靈,一頭撞死在她眼波裡。
周璨冷笑。
結果呢,都是蓄意圖謀。
好一個黑粉小姐姐,他被徹徹底底玩弄在股掌之上了呢。
般弱一覺睡到大中午。
她懶洋洋睜開眼。
媽呀好大一隻黑蜘蛛!
她一腳踹了出去。
嘭。
她踹到硬邦邦的物體上。
是八塊腹肌。
“大清早的姐姐真有興致啊。”
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腳踝,蛇一樣的觸感。
弟弟今天換了一身嘻哈風格,上身套了件暗紅色帽衫,雪白蛛網中爬行一隻黑蜘蛛,冷不防一瞧,還挺瘮人的。
般弱沒被撩到,關注點直接跑偏,“你一大早的跑出去外麵買衣服啊?”
行李箱是兩人共用的,周璨弟弟給她買了不少好看的小裙子,蘿莉風的,禦姐風的,中性風的,都有。不過般弱覺得長度太拖,行動不方便,又挑了幾條水洗牛仔短褲湊合著穿。至於男孩子的衣物,才占了不到行李箱五分之一的空間。
內褲倒是挺多的,花花綠綠,款型都不一樣。
花裡胡哨,像搞批發。
般弱重點嘲笑弟弟的奇葩審美,還把人惹毛了。
所以這件沒見過的蜘蛛帽衫,絕對是新鮮出爐的。
周璨噢了一聲,指尖掠著她腳踝的血管,蜿蜒爬上,慢條斯理地說,“我今天早上在看動物世界,有一種蜘蛛叫黑寡婦,當雌蜘蛛□□之後,就把小丈夫變成了盤中餐。”
般弱:“?”
好端端給她提這個乾什麼?
難道想邀請她一起看動物世界?
男孩子的示愛行為都這麼硬核了嗎?
般弱滿腦子小問號,又用自己的姐姐思路想了一下,深刻剖析人物行為怪異的動機。
最終,她從被窩裡伸出一隻爪子。
扯得老高,終於摸到了對方的腦殼子。
周璨指尖動了動,難道,她終於有了一點點的良心發現?!
般弱興致勃勃跟他說,“你看的動物世界太少啦,這點算什麼啊,還有掏肛的!”
周璨:“???”
倆人就動物世界的奇葩行為杠了一個多小時,中途般弱完成了刷牙打卡、洗臉打卡、穿衣打卡和吃午餐打卡。
弟弟敗在了般弱“啥都能說”的沒臉沒皮下,忍不住身體力行堵住她的嘴。
這人可算是消停了。
等過了下午最炎熱的時間段,小情侶收拾一下,又準備去下個地點玩了。
昨天他們鬨出的動靜太大,今天頗有自知之明,遠遠繞開了粉絲蹲守的泡桐大道,去了一家3D全景鬼屋。
這家鬼屋好評多,但比較冷門偏僻,據說是太燒錢了,門票又貴,本地人天天都說老板跑路了,快要倒閉了,趁它還活著的時候多看兩眼,結果鬼屋它堅強存活了一年又一年,還活了雲海市十大奇跡之一。
鬼屋養出了一批忠誠粉絲,每到熱辣辣的夏天,一群穿著花褲衩的老大爺們就搬了張小凳子,搖著蒲扇,姿態閒適,靠“鬼氣”納涼。
“喲,來了一對兒小鴛鴦。”
“那小姑娘好生俊俏。”
“哎喲,男人怎麼能白成這樣呢,太娘們了。”
老大爺們對倆人品頭論足,尤其是周璨,因為皮膚太白,遭受了最多的攻擊。
弟弟隻是冷冷一笑,摘了帽子,捋了捋他濃密的黑茬,發際線相當優秀。
地中海聯盟的老大爺們:“……”
現在的小年輕真是太不懂事兒了!
鬼屋門票要三百塊一張。
般弱第一個想法是,老板可能是姓煤的,有錢,定價也任性。
第二個想法是,好的,再見吧朋友,她不玩了,休想從她口袋騙出一分錢!
當般弱提出要走的建議,弟弟撈起了那張鬼屋傳單,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玩吧。”
周璨斜了她一眼,“有個地獄套餐,還挺有趣的,試試。”
“放心,哭鼻子就抱住我。”
般弱:“……”
實不相瞞,姐也是混地獄的,雖然沒能混到編製崗位,但好歹也是個正正經經的小老板,她難道還會怕鬼嗎!
弟弟掏出手機,懶懶道,“給我兩張,成人票,謝謝。”
他咬字格外含糊,般弱總懷疑他在偷偷開車。
然而一看,對方又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好像是她想多了。
地獄鬼屋的第一層是“拔舌地獄”。
這個副本的設計者很有心機準備了情侶套餐,設置了一個“謊言箱”,誰的“謊言”越多,誰受的“懲罰”越多。
“嗬。”
般弱敏感察覺到了弟弟發出一聲冷嗤。
周璨轉過盯住她,幽幽地說,“姐姐應該不會瞞著我吧。”
般弱異常淡定,“都是一個被窩裡的,我能瞞你什麼呀。”
周璨被她熱烈的表白驚住,筆啪的一下掉地上。
他卻沒來得及撿,連忙捂住般弱口無遮攔的嘴。
弟弟聲音更像貓的叫喚,尖利的,羞恥的,又軟成一團水,“在外邊呢,注意點影響兒!”
一群偷聽的“鬼”:“……”
他們已經被影響了。
綠茶精有點兒奇怪,瞅著他,“你啥時候變這麼純情了。”
沒在一起的時候,儘乾一些小畜生的事兒,喪儘天良,為所欲為,死性不改。要不是昨晚又莽又澀的表現,般弱還真懷疑他是個又烈又欲的小海王。
般弱細數小畜生樁樁件件的罪名,“之前不還拿著那破喇叭,故意擴大影響嗎。”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周璨手心滾燙,惱怒道,“好好玩你的遊戲,你管我純不純情呢!”
般弱噢了一聲。
小情侶把鬼屋所有的項目都光顧了一遍,最後意猶未儘地出來。
而鬼屋裡的工作人員早就被玩趴下了。
太強了,這倆人又賤又強,雙賤合璧,天下無敵。
從3D鬼屋出去已經是傍晚五點了,天邊彌漫起一層柑橘色的晚霞。般弱跟她的小男友去吃了當地的特色小吃,散著步消食,正好路過一間寺廟,鐘聲杳杳,孤鴻清鳴,縈繞著祥和安神的氛圍。
般弱很快收回來了視線,誰知被人拖著進去了。
“你乾嘛呀?”
周璨皮笑肉不笑,“我們不是去鬼屋玩了嗎,寒氣重,驅一下。”
般弱:“……”
弟弟都什麼年代了你還信這個。
行吧,為了哄人她也就去溜達一圈了。
正中央的是大雄寶殿,檀香繚繞,供奉著佛祖,兩旁擺放著十八羅漢,莊嚴肅穆。
般弱正逛著,冷不防耳邊響起一句,像是出沒的鬼魅,“你對佛祖就沒什麼要說的?”
比如說懺悔一類?
般弱陷入了沉思。
周璨認真看著她的表情,不放過一分一毫的“懺悔跡象”,他心道,誰年輕還沒有過黑曆史呢,隻要她誠心悔過,他就——
般弱:“祝它今年香油錢多又滿,功德箱大又寬?”
弟弟一噎。
……這女人沒救了!!!
這一天遊玩下來,般弱沒心沒肺的,該吃吃該喝喝,該走走該看看,玩得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