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白月光(13)(1 / 2)

“世子爺, 您接旨吧。”

太監尖細的嗓音回蕩在黑暗囚牢裡。

“哦,不對,咱家口誤了, 應該罪奴景鯉。”

太監露出了倨傲之色,居高臨下俯視著一身囚服的少年。

他被兩個孔武有力的獄卒一左一右擒著胳膊, 強行按壓在地,滿是血汙的臉貼著暗黃色的蓬草,一雙清淩淩的貓眼失去了往日的驕矜靈動,甚至滑下了鮮紅的痕跡。半個時辰前, 他剛受了一場鞭刑,被刑官逼問他們一家的去向。

景鯉決意入宮後,景王爺當機立斷,攜帶家眷部下轉移陣地,至今不知所蹤。

這位刑官跟王府的關係很是親厚,逢年過節必登門送禮, 甚至有意與王府結為姻親。

一朝宮變,君臣顛倒。

拍著他肩頭親熱喚著賢侄的官員轉眼翻臉無情, 咄咄逼人,動輒用刑。

景鯉在他手裡待了三個月, 身上鞭痕數百, 血肉模糊。最嚴重的一次, 他像乞兒一樣, 拖著殘軀,蹬著腿,爬回了牢門,引起眾獄卒的哄笑嬉鬨。

他們甚至當著他的麵打賭,細皮嫩肉的世子爺能活多久。

一天, 兩天,三天……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他傷口越來越多,脊骨越來越硬。

漂亮天真的貓眼燃著一簇猩紅的火,令人望之生寒。

景鯉跟一些世家公子關在一起,有宰相家的,也有鎮國公府的。

這群膏粱子弟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突遭大難,惶然不安,整天嚷著要見家人離開此地,換得獄吏一陣冷笑。如今新帝門庭正忙著大清算,一刀一個大官,你們這些享受著父輩蔭庇的廢物還想安然無恙?

還不如做夢罷!

“罪奴景鯉,此乃皇後娘娘予你的恩典,你可要好好領著。”太監冷笑,“若是生出旁的什麼心思,惹怒陛下,這天牢,你怕是一輩子都要待著了。”

地上的少年一動不動。

又因為按壓過於用力,他身上的血水蔓延開來,滿是沉厚腥氣。

太監嫌棄皺了下眉,對獄吏說,“明天咱家過來提人。”

這潛台詞是,上頭要人,你們注意點分寸,彆把人弄死了,不然追究下來,你我都得吃掛落。

獄吏諾諾稱是。

於是今晚的牢飯多加了一頭焦紅燒鵝。

儘管那燒鵝放得冷了,結了一層油垢,淪為階下之囚的公子們仍舊瘋狂咽了口水。

做人上人之時,他們什麼珍饈美味沒嘗過?

但被關進這暗無天日的天牢裡,吃得都是餿味,能裹腹就不錯了。先前眾人還矜持著,放言不吃狗食,結果餓了幾天,餓得頭昏眼花一腳栽倒。很快,有人吃了第一口,大家也紛紛拋棄原則。到了飯點,他們瘋狂湧上,就為多爭一口糧食。

王府潛逃,世子爺是重點拷問對象,每次拖了血淋淋的身軀回來,留給他的隻有空碗。

他傷得極重,又沒有力氣,躺在枯草堆裡,冷冷看著他們將自己的份量分而食之。

眾人被他盯得多了,愧疚之心蕩然無存。

他們在想,你有什麼可傲氣的,你家倒了,你爹娘跑了,妻子又找了新的靠山,說不定你這個前任良人還是新帝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時日無多的家夥,怎敢在他們麵前擺威風?

然而,第三天,他們照例吃景鯉的份,木魚般的人突然一個暴起,掄起他們的腦袋就往飯碗上砸。

瓦碗碎裂,人也被砸得滿臉是血,昏迷不醒。

他們被嚇傻了,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罪魁禍首的胳膊脫力,手指還在抖著,他費勁拿起那筷子,低著頭,一粒一粒,和著血,慢慢撿著地上的飯菜吃。

自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搶世子爺的飯食。

而這一刻,一隻肥美的燒鵝又勾起了眾人的欲望。

他們小聲商量著。

“他剛受了刑,肯定沒有力氣,不如這隻鵝我們分了吧,我就不信他還能弄死我們。”

“可萬一他要是得了翻身機會……”

“多慮了,你們聽那聖旨,是故意折辱呢,絕無出頭機會!”

“就是,哪個男人會那麼大度,寬恕情敵……”

他們很快就說服了自己,窺了一下死狗般的少年。

眾人自覺時機已到,一哄而上,將燒鵝據為己有,這個要了條鵝腿,那個要隻鵝翅,吃得滿嘴油光。

“……滋味如何?”

“妙極妙極!”

“嘭——”

灰磚上又蜿蜒了一道新血。

“殺、殺人了!殺人了!大爺救命啊!!!”

混亂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獄卒不得不出動,鎮壓禍害頭子,綁住了他的雙手。

“你們安分點!”

等人走了後,哭聲又爆發了。

“這個狗崽子竟敢折我的手,我,我跟他拚了!”

宰相府的小公子雙眼赤紅,趁著景鯉失去行動能力,勢要報複回去。他抓起對方的頭發,如法炮製往牆上轟,反被他一口咬住了手腕的血管。

“啊啊啊!放手!!!”

小公子驚恐萬分,無論怎麼拽也拽不動,反而是他失血過多。

他終於怕了,不敢再招惹這瘋子,哭著向其他人求救。

眾人又踹又拉,才把小公子拽了回來。

大家離他遠遠的,如避瘟神。

景鯉雙手被麻繩反綁在腰後,他靠著牆,披頭散發,口中含血,白色囚服染成赤色,散著一股惡臭的腥味。

“呸。”

他麵無表情吐出嘴裡的血水。

少年的目光落到那一堆鵝骨上,被啃得乾乾淨淨,一絲肉絲也沒留下。

眾人莫名感到發寒。

第二日,果真有人來提景鯉出去。

他被壓著到了一處滿是馨香的房間,幾名女婢欲要替他搓澡。

少年眼珠子泛著紅,如同野獸。

她們害怕退了出去。

浴桶的水染成了血河。

少年洗去血垢,又換上鮮紅錦袍,配白玉,著烏靴,眸似烈火,宛如一副熠熠生輝的煙霞華章,那滿身斑駁的燈火都化作了杏花疏影。

金質玉相,鳳表龍姿。

婢女們目眩神迷,生出一絲春色,卻在看到他眉骨下一道血痕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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