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九千歲白月光(9)(1 / 2)

“不敢進來?”

六哥似笑非笑。

“怎麼, 咱家這裡是龍潭虎穴,會生吃活人的嗎?”

那可不。

般弱心道,我怕被你剝皮吃了呀。

時值五月, 節日氣氛濃厚, 內臣宮眷應著時令,掛天師吊屏,染五色菖蒲, 還從頭到腳換了一身五毒吉服。張夙生作為頭號寵臣,禦賜的吉服自然也是豔壓滿朝文武, 大紅五毒, 雙纏身蟒,織繡簇錦的粼粼華彩,當朝首輔也沒有這等風光。

“你進不進來?”

他放下濕漉漉的紙船, 隻朝她促狹揚著眉梢。

“還是說, 想六哥抱你進來?”

張六長身鶴立, 眉目含情,當銅佛縷起細煙,那風流的身腰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腕間纏著金栗壽紋佛珠, 雲紋透玉的墜腳輕輕搖擺, 又被他慢條斯理撥了回去, 宛若一尊皮相豔麗、通身清冷的佛。

般弱硬著頭皮走進來。

他麵頰帶笑,“勞駕祖宗, 關好房門。”

般弱:“……”

祖宗可以跑的吧?

般弱被人壓進了玫瑰椅裡,他那雙冰白的手掌在麵前晃動,輕輕剝開了那條濡濕的小船,裡頭的字跡被暈開了些許, 張六語氣輕飄飄的,“來,六哥今日有空得很,妹妹可以一個字一個字狡辯給我聽。”

綠茶垂死掙紮,“六哥,你誤會了,這真不是我寫的!”

牢底坐穿,也死不承認!

張六噢了一聲。

他慢悠悠地說,“好像是九歲的時候,有人為了出門,故意模仿我的字跡寫了邀帖……”

般弱:“……”

青梅竹馬真是太討厭了!

你的黑曆史對方都一清二楚,就像是佛祖手裡的小猴兒,怎麼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般弱嘴硬,“六哥你怎麼能這麼冤枉人呢?我早就洗心革麵,當一個文靜含蓄的好姑娘了。”

“哦,好姑娘。”

張夙生謀算人心,顯然對般弱的反應了若指掌,也不硬著定她的罪,而是抽出了一疊灑金箋,給她遞了一支兔毫,“那好姑娘就證一下清白,寫它個千百來張的。嘴會說謊,但字如其人,再怎麼騙,也是有蛛絲馬跡的。”

般弱頓感窒息。

這死太監是有什麼變態牛逼症嗎?

上次逼她修金鑲玉,現在又逼她寫淫詞!

垃圾!不可回收的古代垃圾!

般弱狠狠抓起筆,“寫就寫,我問心無愧!”

她不住強調,“反正不是我乾的!你不能仗勢欺人!”

張夙生啼笑皆非。

進了東廠的,都喜歡罵他閹狗,罵他狗仗人勢,來的時候是氣勢高漲的,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到了最後呢?爬得可真叫一個漂亮,他一腳踩下去,哢嚓,整個骨架子四分五裂,那聲音脆響又好聽。

“寫吧。”他含笑,“好歹是你六哥,再怎麼欺負彆人,也不會拿你出氣。”

就這麼一具玲瓏身架子,胳膊腿兒俱是纖細的,他伸手一掰就要碎了,哪裡經得住他的一腳。

般弱嘟囔,“那可未必。”

張夙生當聽不見,他隨手挪來一張太師椅,靠著她坐。般弱正奮筆疾書,鼻尖一股甜香,她被塞了半顆小棗,對方給她剝了小核,指尖還纏著絲絲縷縷的金色糖絲。

“新貢的金絲小棗,滋味可好?”

般弱咽下去,正要回話,卻見他舔著指尖,舌尖吞吐著紅花,直勾勾瞧著自己。

般弱立馬低頭,裝乖乖女。

騷不過騷不過。

他輕輕笑罵,“敢寫不敢做,什麼膽量。”

般弱過了水深火熱的半個時辰,她寫得手腕發抖,鼻尖冒汗,偏偏旁邊還有一個乾擾選項,不是喂她吃小棗,就是玩她頭發,後來矯正她坐姿跟筆法。

般弱被迫上了一門古代高級書法課。

教導者頗為嚴厲,“寫這麼快做什麼?趕著投胎麼?你看看你的收尾,你是想養一窩老鼠嗎?”

般弱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很不服氣,軟軟頂他一句,“我又不用考狀元!”

陡然,她頸邊氣息一重,筆尖壓出一筆重鋒,扭曲成墨色災禍。

……完了!

踩雷了!

十六歲的紅衣狀元郎,跨馬遊街,何等的風流富貴氣象,就在他風光最盛的這一年,張家滿門抄斬,前途遠大的狀元郎也折了滿身的才氣與傲氣,成了他最不屑的、最輕慢、又最不入流的閹狗。

放逐理想,隻為複仇。

般弱立即意識到她說了禁忌,是足以置她於死地的。

張夙生的笑容緩緩收斂,變得陰沉冰冷,隻是還沒等他鬆開手,懷裡就撞入了一團鮮豔的嫣紅,她握著筆,小臂環他的腰,迭聲認錯與討好,“是我嘴賤!哥哥莫要與小蠢貨生氣!再也沒有比哥哥更俊美、更聰明的少年狀元了!”

他幽幽道,“五花肉,六哥疼你,你怎麼能這麼傷六哥的心。”

五花肉可憐兮兮,“肉肉知錯了!六哥儘管罰我!”

先苟再說。

他手指插入她的鬢發,挑鬆了一縷,又環過耳廓,頂起她的臉。

“肉肉真認罰?”

般弱連忙點頭。

他折過腰,端來了一碗顏色澄亮的朱砂酒。

般弱:“!!!”

臥槽!朱砂!有毒的!

張夙生遞到般弱的眼前,般弱默念“不談劑量都是耍流氓”,正要一口悶時,他忽然移開了手,般弱的腦殼就撞到他的玉帶上。

“……嗷。”

“嘖,小蠢貨。”

他低低笑了一聲,手指浸入朱砂酒裡,沾了一抹微紅,在她的紅彤彤的額心畫了一個王字的虎紋。

這還是他第一次給他的青梅畫小老虎。

當初年少時,喝的第一口朱砂酒,是什麼滋味呢?他有沒有給她畫驅邪小老虎?帶她去看龍船了嗎?他已不記得了,那個鮮衣怒馬、想著仗劍天涯的少年,早就死在三年前,如今不過是一個滿手鮮血的閻羅爺,人人畏他,懼他,恨他入骨。

他也有意遺忘張澗月,舍棄過去的一切。

但她卻開始清晰起來,像小老虎一樣,在他眼底,在他心裡,活潑好動到不行,天天吵著他。他擔心她吃多,擔心她得罪人,又擔心她跟彆人太好,轉頭就攀了高枝,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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