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踩了半天, 六哥似乎沒有反應。
她不由得低頭。
濃密的烏發束在輕盈透氣的紗罩裡,鬢角刀裁般利落整齊,隱隱帶著鋒芒, 六哥的骨相卻是天生的濃豔美人,眼窩深, 鼻梁挺拔,於是那一管玉頸在花枝盤領裡生得風姿綽約,細細淡淡的血筋蜿蜒著,又透著惹眼的粉。
般弱:“?”
我踩你手指你興奮個什麼勁兒!
你倒是罵我呀不然怎麼演出陣營分裂的感覺?
般弱很是頭禿。
她老爹就混在人群裡, 見到這一幕險些昏迷過去。
由於事情發生過於離譜, 周圍靜了好一會,不僅是告狀的老頭傻了, 天子以及一眾宮妃大臣也愣在原地。
有多久了?
閣臣恍惚地想,自從張狗上位,二十四衙門也成了他的爪牙,這股勢力無孔不入,將皇城滲透得跟篩子一樣, 他們但凡有個風吹草動, 就會被張狗毫不留情地除掉。
之前首輔跟大伴還能壓得張狗兩三分,隨著大伴被處死,首輔改革漕運失敗,內閣的話語權持續下跌,甚至有時候連六部都不如。
般弱移開了鞋底, 六哥眉梢微動, 垂下睫毛。
他撿了起來,吹了吹金簪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以弓腰的姿勢, 雙手捧著,獻上了鳳鳥簪。
“有勞內相了。”
般弱這話一聽就沒什麼誠意。
萬老爹捂著發緊的胸口。
他這吏部侍郎的官兒算是做到頭了!
張狗咬字清晰,麵帶笑容刺了一句,“既然是聖人所賜,貴人,要更加愛惜才是。”
般弱感受到四麵八方的目光,感覺自己身上貼了個標簽:馴獸勇士,離死不遠。
在場眾人都莫名鬆了口氣。
還好。
這還是他們陰陽怪氣的內相,方才他不聲不響的,像極了邪祟入體!
不過想想也是,內相恐怕自己也沒料到,他權勢滔天,竟會被一個小宮妃踩了手指,愣住是情有可原。
都不用般弱動手,那簪子椒鹽就給收著了,看樣子是不會再戴。
般弱又朝著天子行禮,“聖人,既然有冤,不如徹查一番,是血口噴人,還是確有其事,行得正坐得端又怕什麼?內相操辦萬蟹宴,勞苦功高,怎麼能容他人侮辱內相的清名呢?”
眾人:好家夥!這是反向挑撥!
般弱說了一大段,自己口乾舌燥,而對方莫得回應,她悄悄抬了眼,天子正目不轉睛盯著她,喉結微微聳動。
般弱:?
般弱:霧草這抖M他絕逼是在激動!
綠茶的腳有點抖,她心裡苦哇。
天知道,她就是覺得踹屁股太傻了,隨便一個即興發揮,結果抖S興奮了,抖M也激動起來了!
“萬歲爺,貴人等您呢。”
旁邊的小太監小聲提醒。
“哦,這件事……”
朱解厄回過神,有些遲疑。
他是當中最清楚整件事來龍去脈的人,畢竟那筆橫財不偏不倚,掉進了他的私庫,隻有暗冊記錄在案,他吃了人家的東西,轉頭就要罰人家,這不太好吧?不過眾目睽睽之下,朱解厄也不好說出那筆錢財的去向,隻能讓張六背了這個蓄意斂財的罵名。
朱解厄一邊寬解吐血老頭,一邊板著臉,暫時停了張六的職,並讓北鎮撫司接管這件事,鬨得沸沸揚揚的紅蟹案算是告了一段落。
“元翁,這事情不太對。”
回去的路上,首輔門生壓低聲音。
“這張狗斂了巨利,惹了眾怒,苦主都鬨到了延年園了,聖人竟然隻是不痛不癢,讓錦衣衛來抓張狗!”
這相當於越過了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他娘的直接把張六扔進他老巢了!
現在誰不知道東廠跟錦衣衛好得能同穿一條褲子的?聖人竟然還能偏心這個程度!
門生麵皮漲紅,很不甘心,他們就差那麼一步,就能讓張狗入獄,而不是隻在北鎮撫司接受那些不痛不癢的“審查”!
首輔也麵容沉凝。
“此事的確蹊蹺,你不覺得鬨起來太過順利了嗎?”
雖說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可是人混進了萬蟹宴,司禮監掌印竟然沒有一點覺察之心?
他何時變得如此遲鈍了?
門生湊近首輔,小聲地說,“您還不知道吧,最近張狗心思不在這上,聽說他頻頻出入某宮妃的偏殿,就是今日咱們在宴會上見到的萬貴人,好像是張狗起了色心,但貴人不從,可不就在宮宴上爭鋒相對起來?而且張狗竟然還沒有太發作,想必那貴人手裡捏著張狗的某些把柄。”
首輔一驚,“竟是如此?”
他們內閣也使出了不少美人計,但每次都收效甚微,特彆是去暗殺的那幾位,皮被完整剝下來,送到內閣的辦事處,那一日所有的同僚吃不下飯,嘔得膽汁都出來了,此後他們就再也沒用過美人計了。
“嘿嘿,誰知道呢,這張狗不愛國色天香,倒是中意胖菩薩模樣的姑娘。”
“咳,不可妄言貴人。”
門生說了聲是,又道,“元翁,依學生之見,這位貴人或許是扳倒張狗的突破口!”
般弱一踩成名,成為各大勢力的拉攏對象,可惜後宮規矩甚嚴,不是他們想進就能進的,一時半會他們也見不著般弱的麵兒。
那小綠茶在乾什麼呢?
她爽死了。
狂徒張六去了北鎮撫司,估計得有半個多月都回不來,沒了他的不定時騷擾,般弱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容光煥發,和鬆花蛋同時長了一斤肉。
還有一件事就是,她又升級了!
因為她在萬蟹宴上進言有功,感動了萬歲爺跟諸大臣,他們扒拉著,就把般弱扒拉成了昭儀,正好穩穩壓了蘇嫻兒一頭。般弱要不是防著她那係統冷不丁使壞,都想跑到她門口溜達炫耀一圈,看見沒,姐也升了!
般弱還等著抖M上門呢,沒想到對方被小妖精纏住,又把她忘在腦後了。
嘖。
般弱巴不得他被小妖精吸乾,自己喬裝打扮了一番,快快樂樂出了宮。
她可是要乾大事的女人!
般弱從馬車換到了牛車,又從牛車換到了驢車,終於在傍晚時分,來到了一處山好水好的田莊。
“咚咚咚——”
她敲響了一處院子的大門。
沒人來開。
般弱知道會這樣,也不著急,她對著門縫說,“老祖宗今日不見我沒關係,不過明日見的是人還是鬼,妾身可就沒法保證了。”
沉默。
“吱呀——”
門栓被抽掉了,露出了一張蒼白陰柔的麵孔,聲音仿佛被特意弄啞過一樣,難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進來吧,萬昭儀,咱家久候多時了。”
般弱輕笑,“看來老祖宗雖不在江湖,還是對江湖了若指掌。”
前任老祖宗徐羨麵無表情,“咱家不愛廢話,你既然能找到此處來,想必不會打算空手回去。”
倆人來到了一處前廳,收拾得很乾淨,沒有一絲灰塵,般弱猜想太監可能都有潔癖共通點。
徐羨給般弱倒了一碗水,她沒動。
徐羨牽起淡紫色的嘴唇,細看唇形是很漂亮的,“貴人無需如此警惕,咱家雖不是什麼好人,最是懂得憐香惜玉,似昭儀這般的美人兒,咱家可舍不得一下子就弄死了。”他舔了舔唇,“要說昭儀如此年輕,何必要去跟一個不解風情的張剝皮,他那雙手除了會殺人還能乾什麼?”
“哦,這個。”般弱板起手指頭給他數,“他還會寫字、念詩、剝核桃小棗、喂飯、夾菜、洗頭、洗腳、掏耳朵……”
關於風騷張狗會的東西,般弱一口氣都說不完。
最不老實的,就是老摸她,戳她。
徐羨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
“是他伺候的您?”
“那當然呀。”般弱回道,“要我伺候他,我肯定不乾的。”
徐羨打量了她半天,“咱家可否問昭儀一個冒犯的問題?”
“你問吧。”
般弱痛快得很,談生意最忌諱就是遮遮掩掩的。
“昭儀失身給張剝皮了嗎?是用手還是彆的玩意兒?您也彆用這個眼神看咱家,咱家如今已入窮巷,也無法掉頭,自然要清楚,托付的人值不值得。”
徐羨又咳嗽了聲,身體孱弱,然而那眼裡的光透著狠勁,“咱家得知道,您在張澗月,咱們逢朝的十六歲狀元郎的心裡,有多少分量。”
般弱凜然。
這老祖宗知道得不少啊。
“沒有。”她認真地回答,“六哥沒強迫我。”
最多就貼著她的耳朵,恐嚇她幾句。
“他倒是能忍。”徐羨嗓子又啞又尖,仿佛破碎的瓷片劃著喉嚨,透出一股陰沉的怪異,“難不成姓張的轉了性子,還真成了菩薩了。”
他又問,“那他得不到昭儀,又怎樣紓解呢?”
般弱:“……”
過分了。
徐羨笑道,“這是最後一個問題,還請昭儀如實回答。”
他自小便是閹人,或許不精通文墨,但人心這方麵,他自認不輸張澗月。
般弱歎了口氣,含糊道,“他要了我的洗澡水,我在裡麵加了點動情粉,他應該……在水裡解決罷,反正沒到我麵前問我討要。”說是狂徒之名,六哥還挺克製的,就是騷話跟小動作有點多。
徐羨猛地看她。
般弱無辜臉,“怎麼,有人規定洗澡不能加點料嗎?”身邊擺了這麼一個性熱烈的太監,她不得做點什麼?
徐羨平複心中驚瀾,“是咱家小看昭儀了。”
般弱點頭,深以為然,“是這樣才好,你們聰明人打得半死,我在後頭好撿漏。”
前大太監被她的直白噎了半天,沒好氣地說,“昭儀這嘴兒可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