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九州月(2 / 2)

般弱膝行,爬到他的身上,也不用仰著頭,哥哥早就低下臉,等候她的一吻。病公子手指纏繞同心結,解開腰間的鮮紅絲絛,隨後雙肩聳動,輕盈滑開了喜服領子,露出大片潔白似玉的胸膛,瑪瑙籽鮮紅欲滴。

倪佳明籠著她的蓬蓬烏發,手指插入其中,把她押到胸前。

牆角一眾偷聽的。

“怎麼回事?裡麵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王該不會是不懂吧?”

“不可能,大王都娶了十七個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大王不跟他們過夜的啊!”

眾人悄悄撐起窗戶叉竿。

且讓我等窺一窺!

紅燭嗶剝燃著,室內籠罩在昏暗的紅霞中,便見那明公子懶懶靠在海棠圍廊邊,支起了一條長腿,他紅衣鬆鬆垮垮的,要掉不掉似的,簇簇豔光墜在了腰邊,如同一尊陷入情海的白玉觀音。另一隻手則是用力抓著床沿,頭顱往後高高仰著,纖細脖頸顯出一兩道猙獰的青筋。

眼尾紅得妖異如血,仿佛燒了起來。

而他們的小寨主呢,黑幽幽的小腦袋正臥在人家的胸前,鉚足勁兒呢。

“大王這不是挺會的嘛,瞎擔心了。”

當家欣慰無比。

“誰?!”

般弱聽到動靜,立馬回頭。

“管他們的呢,你吃你的。”

倪佳明把她的臉撥了回去,他雙指夾住那一枚鈴鐺,隨手拋出去,啪的一聲,叉竿滑落,窗戶重新閉合。

眾人作鳥獸狀散開。

散了散了。

再待下去,寨主夫人得要她們的命!

次日,倪佳明一身正紅,坐在正廳主座,不緊不慢喝著茶,底下是般弱的十七房男妾,烏泱泱的一片,看著般弱都發慌,她狂使眼色。

都學乖點!

彆惹小明!

老娘昨晚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才安撫住人的!

豈料眾男從未與她洞房花燭過,俱是拈酸吃醋。

“哥哥真是威風,上來便自薦枕席做了正房!”

“是啊,早知如此,我等做什麼矜持姿態,白被他人撿了便宜!”

“哥哥這身子瞧著虛弱,可彆過度操勞,大王有我們伺候就夠了!”

般弱頂不住了,悄悄溜向牆根。

“大王,急著走做什麼?”

倪佳明支著臉,似笑非笑。

“弟弟們對你一往情深,可彆辜負他們的情意,今晚我們一道伺候你,如何?”

般弱:“草。”

明哥:“……嗯?”

般弱:“我是說,草長得很好,我割一點喂豬!”

明哥:“乖。”

當天,般弱的十七房小妾被正妻哥哥雷厲風行遣散,他們將跟著鏢車入城,各奔前程。

鏢頭欲言又止。

“公子,您不跟我們去京師了嗎?”

該走的不走,還要留下來當黑寨夫人,你說這是什麼事兒?

“不了,我讓陸鹽帶個信,信到了,他們自會知曉我的心意。”

公子一襲紅衣,素手籠著寒雪,雖然是病骨支離,弱得下一刻好像就被風吹跑似的,但當他開口,事情就成了定局。

鏢頭隻好歎氣,“來啊,把小陸鹽捆了,若是再逃了,我們可就難向貴人交代了!”

陸鹽:“?!”

般弱眼淚汪汪揮著小皮鞭,目送這一群國色天香跟著鏢隊遠走。

“看來你真舍不得他們。”

倪佳明從後頭將她攬入貂裘裡,冰涼的手指捏著她的腕骨,“要不將他們叫回來?”

般弱撇嘴。

“叫回來又怎樣,隻能看又不能吃!”

倪佳明眯起丹鳳眼,模樣清清淡淡,沒有一絲火氣,“……哦?”

“咳,我是說,大家都有光明的前程!”般弱連忙改口,“我有你一個就很滿足了,就彆耽誤人家終生了,多了我也吃不消!”

“果真?”

般弱點頭如搗蒜。

佳明哥哥風輕雲淡,“那便信你,若有下回,那緬鈴麼,試試也無妨。”

“……”

你應該改名叫狠明!

於是沒過多久,附近的人都知道,嫁夢寨多了一位寨主夫人,白衣貂裘,看著病病殃殃,出手卻狠辣異常,令當地州牧忌憚不已。

正值亂世,朝野動蕩,狼煙四起,生靈塗炭。

寨子的外來訪客就更多了。

來人痛心疾首勸誡。

“祭酒,國將不國,廣廈傾頹,您難道當真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嗎?!”

春日花影綽綽,年輕祭酒褪下了那厚重的皮裘,長發高束,黑眸沉靜,雙鶴黃彩細絲絛係著身腰,他專注燒灼著竹條,待它略微彎曲後,他試了試軟硬程度,滿意頷首,飛快紮成蝴蝶的骨架。

“祭酒!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做這無用的紙鳶!”

來人生氣抓起來蝴蝶竹架,扔到腳邊。

祭酒淡聲,“撿起來,我姑娘的紙鳶,你撒什麼氣。”

“……”

許久,蝴蝶骨架重新放到桌案,隻是經過這一場無妄之災,絲線斷裂,架子早就散開了。

來人澀然道,“學生失態了,還望祭酒海涵。”

祭酒輕勾著裂開的絲線,攤開自己的掌心,骨節分明,伏著淡青色的筋脈,指尖染著一點美人祭,“清焰,你看我這雙手,養尊處優,全是軟肉,可給我姑娘梳頭,更衣,煮茶,溫酒,陪她染鳳仙,草長鶯飛時節,再糊一糊紙鳶,餘生清平,如此而已。”

“可你卻想我這雙手,染儘天下血腥。”

“我姑娘萬一嫌我太腥,不願近我之身,那當如何?”

“祭酒——”

祭酒語氣清淡似水,“你回去罷,不必再勸,也不必再來,世上已無扶明月,我一介病書生,實在擔當不起帝師之責,此生也隻在一寨一人身邊終老,再不踏出此界半步。”

又一隊人馬失魂落魄離開。

般弱吃著燒雞,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男人。

“欸,你跟他又說了什麼,怎麼一副失戀的鬼樣子?這已經是本月第八個被你搞失戀的男人了吧?”

倪佳明:“???”

般弱當晚腳踝被係了一對鈴鐺,月明皎皎,春海起浪,響得她好幾天都沒敢走出屋子。

太羞恥了!

小明他變壞了!

又過一年,州牧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派遣下屬來招安嫁夢寨,否則放火燒山,斬草除根。

般弱聽到這個消息,一口軟酥險些卡在喉嚨裡。

你說你活著不好嗎?

惹你爹生氣乾什麼!

“大王,夫人,彆管我們了,我們女子招安,定會被他們折辱,你們……你們還是快逃吧!”

寨子姐妹情深,並不想受人擺布。

“不急。”

倪佳明折起帕子,拍掉般弱嘴邊的碎屑,“你喝口水,我去看看。”

“早點回來,給你燉了鴿子湯!”

般弱揮了揮爪子,小明同學是要給人當爹去了。

山腳,旌旗獵獵,氣勢如虹。

“下來了!有人下來了!”

“咦?是個書生?”

州牧鷹犬叫囂不已,“喂,你小子不會就是那壓寨夫人吧?”

眾兵哄笑。

“看起來,的確貌美,這小腰嘛,倒是可以讓爺玩一玩。”

書生寬袖束腰,唇邊橫笛。

“來者是客,那便,好好玩一玩吧。”

笛音穿腸,無一活口。

倪佳明輕盈如燕,又飄然回到了寨子裡,喝了一碗鴿子湯,才摸著般弱的腦殼,絨絨的小孩胎發總是讓他愛不釋手,“哥哥要出去辦點事,你就在這裡待著?”

般弱問他,“多久回來?”

“五年必回。”

“好。”

他們的默契是深入骨血裡的。

她湊過去,親了親天道哥哥的柔軟雙唇,“等你回來,咱們放風箏去!”

次日天明,倪佳明吻了吻小孩熟睡的臉龐,穿戴衣裳,策馬離開。

——帝師扶明月歸京!

天子迎出千裡,王侯公卿莫不俯首。

“老師,您,您終於回來了,學生與社稷久候了!”

天子難掩激動,作揖下拜。

“久等了。”

萬裡穹頂無雲,帝師長發飄渺,係著一條女子喜愛的榴火絲絛,卻無人敢譏笑。

他丹鳳眼淡淡掃過百官。

“令諸位見笑,本想與我姑娘隱居,但世無太平,我姑娘也睡不安穩,因而我便來——”

用這雙捉蝴蝶的手,定一定山河太平。

明月帝師入京,天下局勢頃刻風起雲湧。

對內,誅王侯,廢內相,幽囚太後,統攝朝政,定天下紫微。對外,懸旌萬裡,屍山血海,罷天下諸郡。

九州升起一輪染血明月。

四年之後,天下初定。

帝王霸業功成之日,欲要大封功臣,問及帝師,後者已經換了一襲發舊的白衣,騎著那匹來時的駿馬,溫和笑道,“那便為我姑娘,討一座城,永不封侯,也不稱臣,做我們的世外桃源,陛下以為如何?”

如此大逆不道之語,滿朝公卿深深埋首,無人敢駁斥。

天子同樣不敢攖其鋒芒,拱手應諾。

“帝師……堪為千秋明月,吾等恭送!”

寨子落完最後一場雪,迎來了風和日暖的日子。

般弱抱著長胖了不少的白皮小豬崽,沉甸甸得她胸口發悶,在暖風中昏昏欲睡。

“回來了!夫人回來了!”

不知是誰嚷了一嗓子,般弱從夢中驚醒,她連鞋襪也來不及穿,跳了出去。

寨外,駿馬側係著一隻蝴蝶風箏,色彩斑斕,春影深深。

那人衣擺如雪,唇卻灼灼欲燃。

“弱弱,哥哥回來了。”

她像一隻小蝴蝶似的,羽翼幼嫩,卻撲棱棱撞進他的懷中,鼻尖重新聞到了熟悉的冷香,清淡又綿長,比佛香更讓人安定。

般弱狠狠狂吸。

“外麵好玩嗎?有人欺負你嗎?”

她盤在他的腰上,親親熱熱貼著他,沒有半點生疏跟冷落。

“不好玩,他們不敢。”

“那下次咱們不去了!”

“嗯,不去了。”

倪佳明拍著她腳心的雪沫,藏進袖兜裡,輕輕吻了她額頭,“不過我給你掙了一座城,以後呢,咱們就關起門來養豬豬,好不好?”

“哇——”

她高興得瘋了,“那以後我就是騎豬上班的城主了!”

倪佳明煞有其事點頭,“很威風,很彆致。”

她軟軟摟住他,“小明呀,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呢?”

倪佳明失笑,將紙鳶取下來,放到她懷裡,語氣一貫溫柔寵溺。

“這點就好嗎?我還覺得不夠呢。”

曾經的少年沉在深海的暗夜裡,被你濕漉漉地撈了起來,你竟給了他一個纏綿悱惻的吻。

所以,舊歲,新歲,今朝,明朝。

無數個篇章傳說。

我要你每一片天光,見我皆明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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