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般弱浮屠(1)(2 / 2)

般弱不耐煩他念叨,“行,我就替你走這一遭,看那孟太傅是人是鬼!”

太子喜笑顏開,又細細囑咐她,“千萬不要開小差,孟太傅那雙眼比神鷹還厲害,你會吃手心板子的!”他又補充道,“逢恩,你可彆露餡了啊,若是孟太傅知道我們對調身份,他不把我皮扒了才怪!”

果不其然,鹹平閣內,般弱僅是打了小盹,就被嚴謹苛刻的孟太傅逮個正著。

“手伸出來。”

兩指闊麵的竹板戒尺,不近人情對著她,另一端是寬大分明的指節,瘦,硬,細長,是文臣的骨,薄的皮肉,仿佛氤氳起一片蒼青色的寂凉月光。孟太傅年近十,尚未娶親,每一寸皮肉繃得發緊,都仿佛寫著——

不近女色,寡情淡欲,你他娘的少挨老子。

般弱心癢得很,總想捉這雙握著戒尺的手去乾點壞事。

“太子殿下,您知道我規矩的,早伸晚伸,沒有任何區彆。”

對方容色平淡。

般弱頓時把手藏進更深的袖袍裡。

她眼珠也沒閒著,順著竹板戒尺往下看。

孟貞明係出名門,是大家之後,舉手投足浸染了鐘鳴鼎食的禮儀法度。你且瞧瞧這一身講究的,領襟防護得嚴實不說,直裾深衣披及腳踝,吝嗇露出半分肌體,就連雨天蹬了桐木屐,也必定著一對綿紗襪子,恥於赤足行走。

“你看什麼?”孟太傅沉聲。

“嘖。”

般弱撇嘴,真是老古板。

看他一眼能怎的,能懷孕嗎?

孟貞明長眉微皺,加重語氣,“伸手!”

般弱慢吞吞動作。

孟貞明令行禁止,哪裡容得東宮懶散輕慢,當即快抬手,擒住她腕骨,也許是在袖袍裡躲久了,肉都軟了,溫了,滑溜溜地險些脫手,孟貞明捏緊了些,豈料她不僅滑手,城府同樣很油滑,五根手指團團包裹,不肯吐露柔嫩掌心。

孟貞明深吸一口氣,一手挾著戒尺,一手去掰她手指,“攤開!休作婦人嬌態!”

東宮最近功課懶怠,不曾想性子都桀驁了,他非得扭正不可!

般弱歪了歪頭,手指靈活運轉,勾住了孟太傅的指尖,倒像是他刻意插進指縫裡。

少年儲君玉冠墨發,嬉皮笑臉,“便宜先生了,孤這手,隻在晨起手衝,可從未牽過男子。”

孟太傅愣了愣,緊接著血液直衝腦顱,整個人都震得發顫,耳畔嗡嗡直響。

什麼衝?什麼牽?

他都聽見了什麼?!

“……混賬!荒唐!聖賢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孟太傅怒意高漲,也不掰開般弱手心了,舉起戒尺就打,般弱往後直躲,他就箍住她的胳膊,往前拉扯。

般弱見逃不掉,又使壞□□起來。

“哎呀!孤疼!先生輕點兒!”

孟太傅規矩體統了十年,哪裡經過這樣胡攪蠻纏的陣仗,當場手忙腳亂捂住她的嘴,整張臉青白交加,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半個字兒。

等湯景駿換回女裝,躡手躡腳回到東宮,就見他那妹妹懶散逗弄肥肥。

湯景駿前前後後打量她,確認她沒有破一點兒油皮,頓時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幸好,孟太傅沒有為難你!”

般弱噘起紅唇,“哪裡沒為難啦?先生還要打我手心的,幸虧我反應得快,他打我一下,我叫一下床,看不羞死那老古板!哼,便宜他了,沒給錢就能聽的呢!”

湯景駿:“?”

天爺啊你真敢叫啊那是你哥哥的臉啊!!!

以後我還怎麼在東宮混啊!!!

湯景駿羞憤欲死。

湯景駿心儀孟太傅的侄女,為此不得不親自下場收拾爛攤子,“東宮絕對沒有很奇怪的聲音,青瑤你要信我,我們湯氏都是祖傳的癡情種,此生絕不納二色,不信你可以問逢恩!我絕對沒有胡搞亂搞!”

太子殿下又想起,他妹妹八歲的時候就得了青瑤的初吻,十二歲倆人還膩在一張繡塌吃喝,酸得他麵目全非。

孟青瑤奇怪瞧他,“什麼很奇怪的聲音?怎麼,逢恩不養肥肥,改養耗子了?”

她的閨中密友想法稀奇古怪的,養耗子當寵物絕對能做得出來。

湯景駿:“?!”

湯景駿小心翼翼地探她口風,“孟太傅沒對你說什麼嗎?”

“說什麼啊?小叔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重規矩禮製,衣帶多繞幾圈都被他說不尊先賢,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可不敢跟他親近,平日裡被訓得狗血淋頭也就罷了,哪裡還敢湊上去挨罵啊!”

孟青瑤忽然想起什麼,有些幸災樂禍,“怎麼,你又惹小叔生氣了?習慣就好,往後你加入這個家,咱們一起挨小叔的罵,總不寂寞的。”

湯景駿:“……”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對這個孟家女一見鐘情!

次日,湯景駿去了鹹平閣,見了孟太傅,整顆心提到半空,七上八下,沒有著落。

孟太傅一如既往的鎮定,抽背的抽背,教授的教授,看不出半點端倪,應該暫時不會追究他。

湯景駿昨日瘋玩,心神放鬆之際,困得以頭撞案。

“咚——”

湯景駿一個激靈,正好對上了孟太傅那雙深邃黑玉的眼眸。

孟太傅抽出戒尺。

湯景駿頭皮發麻,翻出了手心。

訓誡遲遲未落。

湯景駿不由得抬頭,慣常嚴肅正直的孟太傅麵皮發窘,借著更衣的由頭,避他如洪水猛獸。

湯景駿:“?”

般弱鬆快沒幾日,她的廢物哥哥又哭喪著臉,抱著她的大腿,淒淒切切哭嚎起來,“逢恩啊,看在咱們同年同日生,同年同日又尿床的份上,這回你一定要救哥哥,得罪了孟太傅,我就更娶不著青瑤了!”

般弱踢他,“好呀,那我替你娶啊,反正咱們生得差不多,青瑤肯定不介意。”

太子哭得更大聲了。

事情是怎樣的呢?

孟太傅這幾日避著湯景駿,功課都寬和了許多,湯景駿得意忘形,不小心弄破了一件八棱淨水秘色瓷瓶,那是孟太傅每日淨手所用,宮婢太監碰一碰,他都要皺眉半天,可想而知,湯景駿覺得自己活不過明日。

般弱被哭得腦殼疼,扔了一卷畫軸給他,“喏,你丟進瓷瓶裡,孟貞明定不會追究。”

湯景駿不嚎了,好奇地擺動畫卷。

“這是什麼?菩薩像嗎?能鎮得住孟太傅嗎?”

般弱瞟他,“你要是看了,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可彆怪我。”

湯景駿連忙攏緊,“不看了哥哥不看了!”

開玩笑,上回那個奇怪的聲音,就讓他快抬不起頭了,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這日,孟太傅到鹹平閣,折開雙袖,欲要傾倒瓷瓶淨手。

“……嗯?”

瓷瓶不知何時破了個裂口,他情緒翻湧,含了一絲怒氣,正要問責宮人,卻見瓶口斜插了一卷畫軸。

孟太傅凝眉沉思,隨後抽出來,緩緩攤開,那絹畫上的青綠淨瓶碎裂在地,衝出了瓶裡的男人,他未著絲縷,烏發濕漓漓披在腰後,玉口銜著一塊碧綠碎片,淌出明澈清亮的溪水。

孟太傅燙手般扔出畫軸。

“嘭!!!”

淨瓶隨之遭殃。

湯景駿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

待他進去之後,孟太傅竭力維持平靜,閉口不提淨瓶之事。

湯景駿暗呼好險,又逃過一劫!

也不知湯逢恩那小菩薩,哪裡修煉的神通,竟讓古板嚴謹的孟太傅都拿她毫無章法!自此之後,湯景駿仿佛通順了任督二脈,時不時就跟雙胞胎妹妹互換身份,反正王朝是他家,他跟妹妹輪流坐龍椅,怎樣都不算虧。

這正中般弱下懷。

湯景駿根本沒想到,他這一手瞞天過海徹底坑慘了孟太傅。

在孟貞明看來,少年東宮性情多變,古怪莫測,前一刻還對你恭恭敬敬慫得要死,後一刻就將孟家罪行甩你頭臉,一副置人於死地的模樣。

“孟錫真,孟家大房的嫡子,也是你寄予厚望的大侄子吧?”少年東宮笑意吟吟,“這小子可了不得,他醉酒吐真言,說什麼,等孟青瑤入主東宮,誕下龍子,到時母憑子貴,天下就是你孟家的後院了,先生,你以為呢?”

孟貞明眼皮狠狠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每次東宮口喚先生,都會比往常要邪佞得多。

孟貞明折落雙袖,跪伏在地。

“殿下明鑒,我孟家自開朝起,就忠心耿耿——”

少年東宮的足尖裹著綿紗輕襪,頂了頂他下頜。

孟貞明如觸毒蛇,駭然避退。

少年東宮又笑了笑,“先生怕什麼?你十歲,我才十六,我這小胳膊小腿的,還不及先生高,先生若不願意,孤還能強淩先生不成?”

他彈著腰間的瑜玉,紅汪汪的,好似純真無辜的兔瞳。

“至於先生說的忠心嘛。”他拉長了腔調,“這玩意兒都長在你們的胸肉裡,孤又不忍心挖出來瞧一瞧成色,哪裡知道它是什麼質地呢?”

孟貞明澀聲,“殿下,想要我孟家如何做?”

大房妄議天家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太子肯不肯重拿輕放。

“先生怎麼怕成這樣子?先前打我板子的威風哪兒去了?”少年東宮半跪下來,他解開了那一塊鮮紅佩玉,衝著他無害笑著,“先生博聞多識,可知道美人養玉?越美的人,養出越水潤的玉,我這一方太子佩玉,就勞先生養著一段時日了。”

隻是盤玉。

孟貞明略微釋然,後脊一軟,發現濕了半身。

“啊,對了,先生。”少年東宮促狹淺笑,“我那玉挑地兒,就養在先生禁庭吧。聽說先生小名潤哥,可不要讓孤失望哪。”

刹那,孟貞明臉龐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湯景駿覺得孟太傅有些奇怪,可他又說不出怪異之處。

孟太傅如常教導他,聲音是時時刻刻環繞耳畔,但湯景駿鮮少跟孟太傅對上眼。授課途中,孟太傅跪坐青席,膝蓋並攏得很緊,腳跟也是嚴實抵合,起身時姿勢怪異,頗為痛楚皺了下眉,湯景駿連忙起身相扶,被孟太傅受驚甩開。

湯景駿納悶不已。

又一日,湯景駿入鹹平閣,孟太傅直勾勾盯著他腰間的玉,恍神之後,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

他沒有戴那塊被他養過的瑜玉。

湯景駿:“???”

他又錯過了什麼嗎?

孟太傅受了要挾之後,底線一次又一次被東宮冒犯。

當少年東宮說,“先生,這可如何是好,你二房的侄子又是不長進的。”

孟貞明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他閉了閉眼,“孟守瑞又做了什麼混賬事?”

“也沒什麼。”少年東宮越過桌案,膽大包天抽了戒尺,壓住先生的薄唇,“他呀,也就放了京債,借著一些官員的便利,插手了一些不該插手的事,若是計較起來,整個孟家都脫不了乾係。先生,你說他們捅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窟窿,誰能給他們補上呢?”

“啊,聽說,孟守瑞明年才娶親是不是?嘖,還是個少年郎呢,沒什麼世間好滋味都沒嘗過。”

孟貞明不太適應偏過了頭,“還請殿下明示。”

四月底,黃梅輕熟,陰雨連綿,走廊邊放了一對典雅微舊的桐木屐,根底突出兩齒浸泡了梅雨,變得又黑又亮。

屏風邊,辰光黤黤,嚴峻剛正的孟太傅半坐著,伸臂環住東宮的纖細肩頸,斷斷續續地喚名,急水漩渦幾乎將他淹沒,頃刻迎來沒頂之災,逼得他雙眼溢出綿綿雨水。孟貞明死了一般,氣息急促,軟爛倒在般弱身上。

般弱像個衣冠禽獸,抬手撫他後背,順氣輕哄道,“先生,先生慢點。”

孟貞明埋在她衣領間,羞恥、崩潰、絕望、麻木。

跌落深淵後,久久無法平靜。

若此事暴露,他會身敗名裂,被天下人唾罵,即便他解釋是東宮步步緊逼,他投鼠忌器,誰也不會信。

是啊。

誰會信一個風華正茂的年少儲君放著美腰女子不要,會引誘一個十歲不懂風情的古板老男人?

但他需要保住孟家。

跟平常一樣,般弱手指摸上了他頸,略微轉動,就瞧見了孟太傅那漲潮後的臉,鹹浸浸的,淚水洗得格外紅潤,又有些欲。

她湊過去,還未親到,孟太傅就放開了那條幽深唇縫,他昏昏沉沉的,身體也依著本能辦事,舌尖無力抵擋她的侵襲,隻能一次又一次潰敗。

翌日,湯景駿神色怪異,他那最守舊迂腐的孟太傅,竟然穿了重衣!

這重衣怎麼穿出來的呢?

每穿一件,都要放低領口,營造重重疊疊、堆雲砌霧的美感,他記得太傅前一陣還訓斥過,說是蓄意引誘,有傷風化。

您前腳剛說的,後腳怎麼穿了呢?

湯景駿不敢說,也不敢問,等到這一日授課結束,他才跟孟太傅分享自己的喜悅,“太傅,咳,小叔,從今兒個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少年得意炫耀,“青瑤答應嫁給我了!我明日便讓父皇賜婚!”

孟貞明臉色煞白,如同萬箭穿心。

昨夜裡,他還在他身體裡躲雨,今日卻要另娶他人?

那他呢?他算得了什麼?隻是東宮的床事啟蒙?

“……你,你跟青瑤?”

“是啊,我跟青瑤都說好了。”湯景駿挺著胸膛,“我隻娶她一人,也隻愛她一人!”

話音未落,孟太傅舉袖揚手,摑了他一個耳光。

湯景駿:“???”

湯景駿發懵看著孟太傅轉身離開,若是他看的沒錯,孟太傅好像是紅了眼眶?

這、這難道是老父親般的心態,覺得他不厚道,挖了他家的小白菜?

湯景駿有些心虛愧疚,也不敢追問太傅,揉了揉臉頰,跑到妹妹宮裡抱怨,“孟太傅這一嘴捶也太狠了吧,他看著纖纖細細的,手勁可真大啊!”

般弱:“他為什麼打你?你動他哪裡了?”

太子:“?”

般弱:“湯景駿,我男人你也敢染指,你不想活了?”

太子:“??”

般弱這個暴脾氣的,哪裡容忍得了彆人覬覦她的小師哥,當場也送了他一個嘴捶,正好兩邊對稱。

太子:“???”

“不是,什麼你男人?”太子都顧不得疼,瞪直了眼,“湯逢恩,你這麼禽獸的嗎,那可是我的夫子,他比你大十多歲,跟父皇是同一輩兒的!你,你竟敢打青瑤小叔的主意,孟家人不得把我撕了呀!”

湯景駿更不敢追究那一巴掌了。

他越想越有些害怕!

東宮大婚,舉國歡祝。

孟太傅不沾一滴酒水,今夜破天荒破了例,喝得酩酊大醉,被扶入側殿休息。

渾渾噩噩之際,有人滑開他的深衣領襟,熱烘烘鑽進頸窩,這氣息他分外熟悉,又依戀又憎恨,他支起病骨,冰冷推她下床,“殿下,您早已做出了選擇不是麼?這合床之禮,恕臣不能相從,殿下若還有一份良心,就請回吧!”

對方熟路輕轍,銀香球滾了進去,致使他高高拱著腰承歡。

他根本無力掙脫。

孟太傅被擺開雙腿,屈辱萬分,失聲痛哭。

“殿下,是不是臣死了,你才肯放過臣,臣究竟做錯了什麼,您要這般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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