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南從深穀離開, 貼心地幫榮綺丹師將防護禁製重新開啟,而後才掐算了一下源靈星位,向自己記憶中鴻羽商會在大荒洲的分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當然沒真對榮綺怎麼樣,且不提其他因素, 即使隻是看在峸鴻的麵子上……他也不能真對這位皇天劍門的客卿長老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而隻要不動她, 以源境修士的體質,“木頭人”至多能起效十日便會解除。
不過從這次“請教”中,他至少確定了一件事。
在大荒洲,公認應對心魔劫最好的辦法就隻有“心魔幻境”, 而其餘的,估計也就是眾所周知的那些外物輔助種類。
岐南想到這裡心情有些糟糕。
他本來隻想按照計劃老老實實請教一遍渡劫準備事項, 用來當作白令憴所說的補充與佐證。誰知那女修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這麼找他麻煩。
白白浪費他兩份丹藥。
岐南輕呼了口氣平穩心緒,取出飛舟開始趕路。
大荒洲的麵積是南天洲的近百倍,不過再怎樣龐大也還是遠遠比不得兩洲之間那漫長的虛空距離的。
大約耗費三日, 岐南便趕到了大荒的中部高地。
鴻羽商會發跡於南天洲, 而後才逐漸將勢力擴散到其餘十洲, 然由於早有同類型的天寶門壓製,鴻羽商會一直顯得弱勢。
直到大約兩百年前,鴻羽與“行墨客”第一次接觸並嘗到了甜頭, 才終於漸漸轉型崛起——他們繞開了天寶門對實體物件寄賣、出售的霸主地位, 轉向了更容易傳輸售賣的“秘籍”與“修真界大事動向”方麵。
天寶門當然不會坐看鴻羽崛起, 當即著手再次侵占市場, 鴻羽商會不堪重負, 幸而就在此時,“行墨客”再次出現,並將他那本震動了整個修真界的《教你用三秒山寨一款靈藥》全權交予鴻羽售賣,這才徹底一舉錘定了鴻羽在十二洲的地位。
而鴻羽也因此徹底被拉上了行墨客的“賊船”,不得不力挺這位門派公敵,和他一起一路走到黑。
由於門派主要便是靠修真界秘聞與典籍為商品,鴻羽已經將他們在十一大洲的門派位置全都遷移到了中部高地——儘管這裡的靈力濃度較低,但至少收集情報與典籍的地理位置最優。
岐南此時正控製飛舟懸浮在鴻羽商會外圍,有些意外地感受了一下周圍的靈力濃度。
出乎意料,他原先以為大荒涅槃劫將至,中部高地的靈力濃度會很低,卻沒想到隻比南天洲的中部高地稍微稀薄兩分。
想想也是,大荒這次要曆的是源靈衰亡之劫,也沒人規定小涅槃劫的周期一定會與大涅槃劫撞上。
岐南思索了一會兒,直接下了飛舟以本來麵目向鴻羽商會飛去。
這鴻羽商會的總部實在是不愧它門派的姓名。
看著就像個標準的超大號修真者集市。
嗡——
在穿過一層宛如粘稠膠質般的無形屏障後,岐南感覺身上一重,一層看不見的枷鎖套在了他的身周。
禁空秘紋……好像還疊加了一點靈力限製有關的秘紋法陣。
不過級彆不高,感覺上隻要修為在出竅期巔峰之上就可以掙開束縛了。
岐南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又看了看周圍大多在地麵活動的諸多修士,也不想惹人矚目,徑直往中心處那棟最高的白塔走去。最初,道路兩旁是一些簡陋的攤位,而後逐漸出現裝修精致的店鋪,越往裡走,掛著鴻羽標識的商鋪數量便越多。
當深入到某個位置時,岐南感覺到了又一層無形的屏障擋在了麵前。
限製進入者的修為嗎。
岐南若有所思,稍微調動了一點靈力,輕鬆突破了這層屏障。
而後又是接連三次屏障阻擋出現在麵前的終於是一群穿著秘紋重甲的鴻羽護衛。領頭的黑甲護衛看見岐南靠近,立刻迎上前,沉聲道:“此地外人免入。這位道友,不知你為何來此?”
岐南衝他笑了笑,道:“在下願付出一千七轉靈石,希望能夠進入貴商會名下的小世界一觀,不知可否?”
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提這種要求,黑甲護衛明顯頓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這……恐怕……”
事實上各大正道門派會對麾下小世界進行庇護,一般而言都是為了在那些小世界中選拔忠心可靠的人才;而對於資源的獲取,他們更樂意將之放到麵積較小、且方便控製的秘境裡。
畢竟大多數小世界,對於有能力占據它的門派勢力而言都沒有太大開采天然資源的價值,還不如就留給小世界的土著生靈讓他們自然發展。
岐南見他好像想拒絕,立刻又道:“在下是一名煉道散修,隻是對機械流有些興趣,絕不會擾亂小世界的秩序的。”
說完他又摸出來大約十枚八轉靈石,不動聲色塞給護衛頭領,傳音道:“勞煩道友替我通稟一聲,若實在不行,在下也不會強求。”
黑甲修士被他的大手筆打動了。
一般正常的大乘期修士,身家也就在一千八轉靈石左右,這還是包括法寶、符籙、丹藥……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的價值,可不隻是靈石而已。
他收起靈石,乾脆轉了口風:“那道友你隨我去側廳稍坐片刻吧,我遣人去替你問問。”
岐南點頭,同時心裡暗忖:要是不行隻能再拿出那枚令牌了。
隻是這個身份用得太頻繁終歸不好。
************
另一邊,榮綺花費三天終於成功衝破了“木頭人”的封印,重新恢複了行動能力。
她心有餘悸地從軟榻上支起身子,回憶起岐南那半隱在黑暗中的笑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該死的,那小子、那小子竟掌握著那麼可怕的丹藥!無形無色無味,她一個源境,居然根本沒察覺到異常就被封禁住了!那絕不是正常的大乘期散修能做到的事情!
榮綺暗自咬牙,纖細的手指嵌入了軟榻的實木床麵中。
她敢肯定,那個叫岐南的家夥,絕對有煉製源境丹藥的實力。煉道修士善用自己所煉之物,而同樣的丹藥若是給旁人使用,往往難以如此靈活從容,很容易反傷己身。
而她又是煉丹師,本就精通此道——居然還會中招!
真是太可怕了!
榮綺從軟榻上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恢複了原形。她有些懊惱地用妖修秘術將下半身的蛇尾變回雙腿,仔細回憶之前的場景。
那個大乘期有至少七成的可能性就是傳說中行蹤詭秘的行墨客!
可是……
榮綺咬牙切齒,她之前忌憚岐南向峸鴻劍君告狀,也簽了靈源契約,根本沒辦法將這個消息告訴彆人!
峸鴻少主知道這件事嗎?不,少主他肯定不知道,不然怎麼可能會對這個該死的門派公敵這麼好!不行,她一定要提醒少主,讓少主從那個家夥的蠱惑中清醒過來!
而且必須要快,要是那個賤人先她一步和少主說了什麼,那就糟糕了!
榮綺嬌俏的麵龐因為嫉妒和恐懼而扭曲,她顧不上做彆的,立即從儲物袋中翻出了回宗的千裡瞬身符,以神識激活來到了皇天劍門的護山大陣外,又急匆匆的趕往了宗門內部。
此時皇天慶典尚未結束,宗門內還有不少其他宗派的弟子長老,而他們的主事人此時則彙聚在最核心的地區商議十年後大涅槃劫的應對方法。
而那個地方,她一個客卿長老是進不去的!
榮綺瞪著麵前阻攔自己的人,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她好說歹說半天,麵前的源境劍修就是不鬆口,最後隻能拿出傳訊玉簡,嘗試與峸鴻劍君聯係。
不出所料,傳訊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回應。
榮綺差點沒哭出來。
她就知道,在商議大事的時候,峸鴻少主肯定不會把私人傳訊玉簡拿出來!
……
“具體應對事項已定,請諸位嚴格遵守。”峸鴻收起剛簽訂的靈源契約,抬目掃視周圍形貌各異的數百位宗派掌門、長老,“諸位若無事,便散了吧。”
絕大多數宗派的代表人物逐一告退,而坐於最前方的六大宗門代表人中卻有人留了下來。
這是一位頗為貌美的人類女修,身著輕紗,眉心一點朱砂痣豔紅而魅惑,身上還帶著縹緲的冷香。她看著上首位眉目冷然的峸鴻劍君,掩口嬌笑:“哎,峸鴻啊,皇天劍君怎麼又沒來?”
峸鴻抬眼看她,道:“皇天劍門的門主乃是虛職,一向不管事。”
女修一笑:“呀,但是奴家記得上一任皇天劍君不是這樣的呀。”
峸鴻沉默。
女修見峸鴻沉默,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她慫恿峸鴻:“峸鴻劍君,你未至源境之前便有能力擊敗源境修士,如今怕是離源神也不遠了吧?你準備什麼時候挑戰皇天劍君,奪走他的稱號呀。”
峸鴻麵無表情:“凝香閣主請勿要開玩笑。”
女修眨巴了一下眼睛,哀怨道:“不要這麼生疏嘛,三百年前奴家還給過你糖吃呢。”
峸鴻:“……”
眼前女子正是如今大荒洲六大宗門之一,凝香閣的閣主,時年一萬零八百一十七歲,曾經受邀參加過峸鴻的生辰宴。
當然這事,峸鴻本人已經不記得了。
他目前對凝香閣這一宗門最深的印象就是男修少、女修多、雙修功法特彆多。
實際上,將凝香閣推上六大霸主勢力這一地位的……的確就是她們源界第一的雙修功法。
雖然雙修的本質其實隻是借對方的靈力打熬刺激自身靈力,以達到精純、加速消化靈力的效果,但由於高階修士的身體基本上就完全是由靈力構成的,加之這種行為又實在是親密——
反正最後絕大多數修士雙修著雙修著就到床上去了。
也因此,大荒洲絕大多數修士得知此人來自凝香閣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床”。
凝香閣主見峸鴻還是這副沉默冷酷的樣子,覺得他一點都不好逗,撇嘴道:“好吧,那說說彆的呀。奴家的弟子托奴家替她問問,你為什麼要拒絕和她結為道侶呀?”
峸鴻:“心有所屬。”
凝香閣主聞言一愣。
她下意識坐直身體,瞪大眼睛追問:“你已經有道侶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是私下結契了嗎,怎麼還沒舉行道侶大典?”
峸鴻:“……”
峸鴻冷著臉不想說話。
然而凝香閣主臉皮厚,不斷像個催婚的長輩一樣問個沒完,峸鴻想直接施展劍遁走人,又實在不好如此對待人家一個老牌源神。他終於不耐煩,語氣生硬道:“還沒結契。”
凝香閣主用不讚同的眼神看著他:“呀,峸鴻劍君你也太渣了吧?乾什麼非要拖著人家考驗呀?人家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你,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嗎?”
峸鴻:“……”
峸鴻委屈。
他一甩袖,冷冰冰道:“您逾越了。”說罷轉身撕裂虛空一步踏出,消失在議事堂內。
留下凝香閣主獨自懵逼,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生氣了。
峸鴻憋著口氣出了議事堂,外邊同時舉行的皇天慶典此時還沒結束。他站在山頂上垂眸看了一會兒那熱鬨的場景,想要傳訊給岐南問問他來了沒。
結果剛把傳訊玉簡從儲物手鐲中拿出來,就是接連十幾道神念猛地灌入玉簡,讓玉簡瘋狂跳動起來。峸鴻一怔,將這一堆神念展開一看:
【皇天劍門·榮綺:峸鴻少主!奴家有要事相稟!】
【皇天劍門·榮綺:少主,那個岐南大有問題啊!您不要相信他!】
【皇天劍門·榮綺:岐南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散修,您千萬不能相信他的謊言啊少主!】
【皇天劍門·榮綺:奴家……】
峸鴻匆匆掃了一眼,眉頭頓時皺起。他灰色的眼瞳中泛起一層金色,迅速鎖定了被攔在議事堂所在山腳下的榮綺。
一閃身來到榮綺身側,還未來得及開口,榮綺便梨花帶雨地撲了上來:“少主!您不要聽那個散修胡說,您聽奴家解釋!”
峸鴻眼疾手快地用劍鞘格住了這位丹師,按耐住煩躁,沉聲道:“說。”
女修抽噎了一聲,委委屈屈欲語還休:“奴家千年前便加入皇天劍門了,這些年一直對皇天忠心耿耿,勞心勞力,宗門但有吩咐無不聽從,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萬萬不該聽信一個外人的挑撥……”
其實岐南根本沒有和他說什麼,隻有這個女修一個人在那兒莫名奇妙的唧唧歪歪。她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峸鴻隻隱約聽出來她似乎是和岐南起了衝突,頓時麵色沉了下來,嗬道:“閉嘴。”
榮綺的話瞬間憋回了肚子裡,驚恐地看著他。
皇天劍門明麵上的門主還是皇天劍君,然峸鴻十歲開始接觸宗門事物,至如今已經徹底接手宗門大權。即使不靠他那對源神父母撐腰,光憑這些年展露的天賦與能力,皇天劍門內也無人不服峸鴻劍君。
峸鴻略微沉默幾秒,再次看向榮綺,平靜道:“從頭到尾說一遍。”
榮綺原本已經被焦急衝昏了頭腦,此時被峸鴻劍君的灰眸注視著,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便再次悄然蔓延,仿佛將她嫉妒的醜惡嘴臉全部剖開展露在眾人眼前。
她害怕了,幾度張口,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之前她訂靈源契約時隻想著約束岐南,所以寫的寬泛。沒想到這會兒卻反過來扼住了她自己的口舌。
那個家夥、那個家夥早就算到這一幕了!
榮綺心中發出悲鳴,不甘與怨憤在胸腔中翻湧,最後卻隻能再次說道:“那個大乘期,他、他根本不是正常的散修!”
峸鴻蹙眉看著她。
榮綺焦急,努力思考該怎麼繞過契約內容,卻聽峸鴻壓抑著怒氣的低沉聲音響起:“靈源契約。”
榮綺悚然一驚。
峸鴻看見她的反應,眸色越發深沉。他手上長劍一震,將榮綺震出數十米開外,用帶著殺氣的目光盯著她看了數十秒,才再次開口:“因一己私欲為門派樹敵,違反皇天門規第三序列第六百七十一條。罰,冬晝淵禁閉百年。念你初犯,酌情減去十年。”
說完他不再去看掙紮的榮綺,轉身禦劍向門派外飛去。
皇天慶典尚未結束,本來他理應留下來監督收尾,此時卻顧不得那麼多了,拿出傳訊玉簡想要聯係幽玨師叔將此事拜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