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峸鴻用這種眼神盯著看, 岐南覺得有點不自在, 本能的就想說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說實話, 活了四百年多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年幼時什麼都不懂, 等稍微大了點, 又開始要為活下去耗儘心力；等安定在了墨行宗，他又專注於修煉以期早日進入內門；後來墨行宗分崩離析, 他的命運也跟著變得顛沛流離……
岐南從來沒有把精力花費在感情問題上過。
他不太分得清楚自己目前對峸鴻是哪種感情，但至少有一點是能確定的——峸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而且這大少爺也實在是可愛。
岐南走神了一會兒，斜瞥了峸鴻劍君一眼，果然看到這人還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岐南越發不自在，悄悄更正了一下想法。
這大少爺，可愛得過分了。
他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居然會用這種詞來形容一個在源界公認冷酷強硬的劍修, 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沒上過學堂所以開始亂用詞語了。
岐南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 莫名奇妙想起了某隻老烏雞。
那老烏雞總是和逐光劍君黏黏糊糊粘在一塊兒, 去哪兒都在一起，上次去時居然還往人衣服裡鑽。雖然他自稱是隻墨羽燕隼……但就那副雞樣兒, 誰信。
莫非感情好的道侶都是這副模樣？
他想到這下意識往峸鴻的衣襟處看了一眼。
不行。
峸鴻是大荒洲的人, 這劍意法袍沒有南天洲常見的交領，想鑽也鑽不進去。
……等等，他到底在想什麼？
岐南猛地回神一抬眼，果然對上了峸鴻劍君疑惑的目光。
岐南頭皮一麻, 瞬間脫口而出：“說起來你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
峸鴻：“……道心的指引。”
岐南：“你猜我信不信。”
峸鴻張了張嘴, 又閉上：“……”
岐南下意識說完後終於冷靜了一點, 有些微的懊惱。
怎麼他又沒控製住嘴, 本來不想問這個問題的。之前他問峸鴻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的時候就獲得了這個回答，乍一聽起來是沒有問題，但是事後仔細想想，他就回過味來了。
道心的指引是不假，但——如果連自己的心是什麼都看不透徹，峸鴻他還配當一個源境劍修？
更何況，他不認為皇天劍門的少主會像那些情愛話本的主角一樣，任由自己莫名奇妙的愛上誰還不探究理由。
畢竟修真界有幻術那種東西存在，要是真像那些凡人話本中說的一樣整天嚷嚷著“真愛是沒有理由的”，那這個修士估計早被坑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所以這個順序理當是“峸鴻從他身上發現了某種特質”後“對他生出好感”，再然後才會出現“道心的指引”並付諸行動。
峸鴻的確沒有騙他，但這大少爺……畢竟可是能眨眼就想到怎麼讓他把鍋甩給歸元、並且還在皇天劍門掌權了數百年的人啊。
糊弄人的手段可是一點都不比他差。
不過岐南很清楚，峸鴻待他向來真誠，若非實在不能說，是不會這樣敷衍他的。
所以這事兒吧，多半和皇天劍門的秘傳有關。
他好歹也加入過一次門派，對這門派的規矩有所了解。一般而言，門派的核心傳承是必須要保密的，不光是具體參悟修煉方法，就連原理和效果都不能對外明說——這種保證，厲害些的宗門甚至會以靈源契約的方式來達成。
而岐南如今尚未加入皇天劍門，自然也算不得無需保密的門派中人。
即使問出口了，峸鴻多半也回答不了。
隻不過他耗費如此多精力製作的銘身紋，居然半點都沒有在峸鴻這裡起效，讓他實在是不甘心。即使這銘身紋原本是該放到他突破源境後使用的，那會兒他本身實力強了，偽裝也更難窺破但……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峸鴻終於再次開口了。
“你是左利手。”峸鴻低聲道。
岐南聞言一愣。
“或許你沒有察覺，但你不經意間露出的態度中對高境界的修士缺乏敬畏，雖然看著恭敬，眼神裡卻有種藏得很深的桀驁。”
“從六十年前便是如此，在我與你第二次相遇時，這種感覺越發明顯。”峸鴻用淺灰色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慢慢說道，“加上喜歡在頸項上係帶、是個出色的丹修、出身南天洲、多半是散修出身、擅長以低階靈植搭配煉製高階丹藥……這一切都讓我覺得‘行墨客’就是你。”
峸鴻說到這裡時微微垂下眼：“而且我承認我之前讓玄鏡宗為我問靈，得知了你的大致方位。”
“當然，最終確定你的身份，是在你麵對那數百名源境時……”峸鴻低聲道，“我動用了皇天劍門秘傳，但是這個暫時不能告訴你原理，抱歉。”
岐南愣愣地聽他說完。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峸鴻對他的了解可能比他自己以為的多得多。
這大少爺早就看穿他了，就是一直悶著不說破。
如果換成彆的什麼人來和他這麼說，岐南覺得自己可能都已經在考慮該怎麼殺人滅口了。
但換成峸鴻劍君……他卻生不起半點敵意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