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2 / 2)

他怎麼敢有意見啊,打架打不過大哥,學習比不過大哥,連來這個家的時間都比不過大哥。

他認輸!

蘇瑜看著顧南風被顧東籬壓得死死的,心裡好笑。

四個孩子裡最不好管的就是這個顧南風了,人機靈卻沒啥是非觀。嘴巴毒又心思活,還有過心理創傷,蘇瑜不敢下狠手管教,往往麵對他都有種無處下手的無力感。

如今雖然這些毛病仍舊沒有改,但至少會去克製這方麵的脾氣,沒有過於激烈的反彈,是好事一樁。

她突然想到白天的那個人,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孩子們的爹,失憶了的爹,他們能接受嗎?

要是不能接受,會不會又是一番波折?

蘇瑜皺眉,有些神思不屬。

而另一邊的顧瑀,果真去了報社,找之前采訪過自己的主編。

前些天食品廠廠長救了自己的事,先是上了廠內小報,隨後傳出去,就有當地報社的人過來采訪廠長,當做一樁優秀事跡宣揚報道,當時還把他也采訪了一遍。

那時候他渾渾噩噩地剛剛清醒,還沒太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之乎者也地說了許多,讓喜好古文的主編大為驚喜,直把他引為知己。

也是通過這名主編,他才弄明白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和情況,自此努力想要融入這個比他以前所處環境好了太多的地方。

他覺得,這大概就是莊周夢蝶,浮生若夢的故事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他曾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甚至連想都未曾能夠想到的神奇的事情,都能夠呈現在眼前,真是不可思議啊!

好生珍惜這段經曆,才不枉此生。

於是他一邊小心翼翼地生活,一邊小心翼翼地去學習探索。

奈何,有些東西實在是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頗多。

比如當時主編采訪他時用的紙筆,竟然不需要磨墨;比如能夠留下人樣貌的機器,按一下,閃一下,就比研究畫工幾十載的畫師畫出來還像;還比如廠子裡的那個叫機器的東西,為什麼會自己動呢?

他實在是不明白。

好在他這段時間學會了一件事情,不明白的事情不能貿然問出口。他因此學會了默默觀察,用心去記憶周圍的人的做事說話。

到了報社,他很快就見到了那名主編。

主編人姓陶,叫陶聞道,年紀四十多歲,為人很是熱情,“顧瑀同誌,久違久違。”

兩個人寒暄片刻,陶聞道問:“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可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顧瑀躊躇了下,才道:“我從食品廠出來了,然而實在想不起家在哪裡,我是何人,因此來投奔聞道兄,想問問,不知你是否知道,可有什麼活計是我能做的?”

“哈哈,這事兒啊。”陶聞道笑眯眯地看著顧瑀,就像是狼外婆看著一塊肥肉,“這事兒先不急,你先來幫我看看,我這副字怎麼樣?”

陶聞道拉著顧瑀到書桌前,向他展示了一副自己前兩天剛寫的毛筆字。

上麵寫著一句出自陸遊的關於端午的詩詞。

粽包分兩髻,艾束著危冠。

顧瑀掃了一眼,先是讚歎,“聞道兄好字。”隨後才提出他的意見,“聞道兄筆力雄渾,下筆有神,奈何寫到此處時略有猶豫,停頓過久,所以……”

有誇有讚又提出意見後,惋惜道:“可惜這紙這筆普通了些,不然還能更上一層樓。”

陶聞道一臉覓得知音的表情,激動地跟一年沒沾葷腥,好不容易見著紅燒肉了似得。

“哈哈哈,好好好,來,顧瑀同誌,我這裡剛好有一件事適合你來做。”他從抽屜裡掏出一套文房,“端午節時我們報社要刊登報道,需要題一幅字來印刷,本來這件事情是交給我來做的,可我寫的時候就想到了你,覺得你必然是會寫的。來來來,你試試看。”

不過是寫一副字,顧瑀沒有當成什麼大事。

雖然為了科考,他練習的多是館閣體,但寫大字這種事情也是必備技能。而且,他是真沒想到,在已經有了那麼方便的紙筆的情況下,還會需要用到文房四寶寫大字,驚喜!

因此他沒有拒絕,甚至有些顫抖地接過了紙筆硯台。

他沒有寫陶聞道之前的那一句,而是換了一副對聯。

去穢除邪,千戶門前懸虎艾

尊賢吊古,萬人江岸喝龍舟

看的陶聞道讚歎連連。

“顧瑀兄弟啊,你不然試試給我們報社供稿吧?每期我們會有個小欄目是刊登群眾投稿的,你可以寫著試試,投了不一定采納,但是也有機會。一但采納了,會有稿費給你。”陶聞道給顧瑀出主意,“其實最好還是去派出所查一查,派出所有戶口備案,說不準就查到了呐?”

“如此謝過陶兄!”顧瑀知道他喜歡這種禮節,於是拱手謝過陶聞道。不過對於去派出所的事情,他婉拒,“暫時先不了,我什麼都沒想起來,查起來多麻煩,而且家裡人要是知道我什麼都忘了,會難過的吧。說不定我再過一段時間,就想起來了呢?”

他聽著派出所是出自這世界官府的時候,就比較抵觸,不是很願意去。他也不太理解這邊的人為什麼那麼願意去跟官府打交道,他以前的地方,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報官的。

不過民眾能夠有這樣的意識,證明這裡的官府應該是很好的官府吧?

而他不去的理由也並不是不願意接受這些,而是他有些怕。

自己一縷幽魂占據了彆人的身體,派出所查問的時候會不會看出來?

要是被知道了,會不會把他打死?會不會認為他是妖魔鬼怪?

除此之外,他目前沒有關於這具身體太多的記憶,對這個世界也太過陌生,他還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才能承擔得起這具身體養家糊口的責任。

以前的世界,他年幼失牯,祖父母辛苦的養育他和年幼的妹妹。他十幾歲就考中了秀才,之後一邊教書養家一邊苦讀備考,直到二十多歲都未成婚。

深深明白養家的不易。

他不願成為家庭的拖累。

如今這具身體呢,是否成婚了?他要怎麼麵對這具身體的家人?

這些問題他都還沒有考慮好。

如果他找到了這具身體的家人,要怎麼去解釋自己與原主的完全不同之處呢?

所以他想先緩緩,適應一下這個世界的生活。

陶聞道也沒有勉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行,你這副字應該能用,明天上午就能送審,等費用下來了,我拿給你。你今天是不是沒地方住?我們報社有招待所,你今天先在這兒落個腳,然後想想稿子的事情。”

顧瑀在陶聞道的幫助下落了腳,住了招待所的小單間。

住下之後,他在寂靜地房間裡鬆了口氣,自蘇醒後就有些緊繃的神經鬆了鬆。

終於,沒有人圍著他一直問想沒想起來自己是誰,自己住哪兒,多大了之類的問題了。

神經一放鬆,他就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男人,那男人日複一日地在跑跑跳跳,在木板上攀爬,在泥溝裡打滾,還有一堆按一下就會砰砰想的小鐵疙瘩。

那個男人還跟著許多人在林子裡麵又跑又藏,耳邊各種砰砰聲響個不停。還有人跑著跑著,栽倒地上再也沒爬起來過。

在夢裡,他仿佛也跟著這個人一直跑啊跑,跑啊跑,卻怎麼也跑不動,連醒都醒不來。

而且,夢裡仿佛一直有人在喊那人。那聲音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地,離耳邊很近,卻聽不清楚。

他費力掙紮,終於在睜眼的那一秒聽到,有人喊他,顧瑀。

顧瑀從床上坐起來,呼呼地喘著氣,心跳個不停。

他覺得頭有點疼,有什麼想要鑽出來,卻一直出不來的樣子,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