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全校那麼多人,他就懷疑自己啊。
……想到這裡,譚冥冥放下了心,對,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他可能就隻是對自己態度冷淡罷了。
他對誰都態度冷淡。
但對自己好像格外冷淡?難道是上次升旗,見到自己低血糖暈倒,覺得自己是個弱雞?
譚冥冥也猜不透,杭祁總是冷著一張臉,誰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啊,算了算了,不想了。
……
今天上午第一節課是化學課,化學是譚冥冥最弱的一科,卻是任栗最好的一科,下周馬上就要考化學考試了,譚冥冥想像上次那樣考出個巨高分,讓爸媽高興一下。
於是她翻出幾個不懂的知識點,扭過頭去,戳了戳正補作業的任栗:“任栗,有空嗎,給我補補知識點唄。”
全班倒是還有化學成績比任栗好的,比如說學習委員,她化學就比任栗好,可奈何隻在任栗麵前,自己才不是透明的啊!她隻能找任栗。
任栗自然樂意,得瑟地掏出草稿紙,對她道:“這麼簡單你都不會?虧你數學還考那麼高?!”
……化學一直都是譚冥冥的盲區,最拖後腿的科目,她虛心接受批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任栗好為人師,得意洋洋地道:“你把凳子搬過來,趁著還沒上課,還有二十多分鐘,我給你捋一捋。”
“真的?太感謝了!”譚冥冥激動地搬著凳子,坐到走道上,將試卷放在任栗麵前:“這道題。”
……
兩人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歡快融洽無比,絲毫沒注意到,倒數第二排,杭祁盯著前麵那兩顆靠得極近的腦袋,漆黑的眼眸裡滿是沉鬱。
上次能攔住任栗向她借試卷,這次卻攔不住她找任栗講題。
杭祁抿起嘴唇,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桌子上冷冰冰的水杯,她果真是,覺得膩了嗎?無趣了嗎?
他垂下眼眸,竭力掩飾住自己難掩的失落……
冬日的寒風在窗外刮著,一團團寒氣落在他身側的窗戶上,映著灰蒙蒙近乎冷青色的霜氣,襯得他臉色格外沉鬱。
……
譚冥冥清晨幫著電工師傅換了無數個燈泡,累得不行,而且昨晚睡的時間也太少了,於是白天就沒耗儘心思去接近杭祁——主要是教室有任栗這個電燈泡,乾什麼都不方便!
她在食堂吃飯中飯,就快點回了教室,趴在桌上打算睡一覺。
她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任栗也已經在座位上了,這樣一來,她更乾不成什麼了,於是隻好悻悻地趴在桌上,閉上眼睛。
但,萬萬沒想到,還沒眯上眼睛十分鐘,教室外忽然嘈雜起來,教室門外好像有人在叫她。
譚冥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任栗把教科書卷成一卷,戳著她腦袋,催她快醒過來:“譚冥冥,你醒醒,教室外有人找你。”
“找我?!”譚冥冥訝然了。
這個學校裡,除了杭祁、任栗,以及今早的那個同學,數學、物理老師,還有誰會有事想到自己嗎?!
她將凍得有些冷的手往袖子裡縮了縮,坐直身體抬起頭來,就見教室門口的同學都在笑嘻嘻地看熱鬨。
早晨遇見的那個男生,容俊平,正拎著兩杯熱乎乎的奶茶,撓著腦袋害羞地站在門口,對她笑了笑。
“譚冥冥,能出來一趟嗎?”
教室裡因為她存在感太弱的緣故,沒太多人起哄,隻是笑著對容俊平說話,畢竟,隔壁十一班的數學課代表,經常從他們教室外麵經過,大家還是認識點兒的,都笑他一個書呆子突然開竅了,來追女孩子了。
任栗則瘋狂起哄:“臥槽,這麼浪漫啊,大冬天的買奶茶送給你,冥冥,愣著乾嘛呀,快去啊。”
不是——這進展怎麼這麼快啊!譚冥冥臉上睡意還沒徹底褪去,一臉懵逼,早晨才剛在容俊平麵前變得不再透明,怎麼午休他就開始追自己了?!這也太快了吧,真的是認真的嗎?!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草率的?!
雖然譚冥冥因為透明了十七年、從來沒有感受過被人追的滋味、以及所有小女生都會有的一點虛榮心的緣故,此刻還是有點小竊喜的,但她並不喜歡這位同學啊,話肯定還是要說清楚才行,及時扼殺他的苗頭。
她在任栗的起哄,和全班同學的發笑下,站了起來,匆匆朝著教室門口走了過去。
容俊平看著她,剛睡醒的譚冥冥臉上兩道紅印子,有些可愛,他忍不住手足無措道:“是、是不是打、打擾你了啊,這個是給你買的,你喝。”
教室好多人看著,而且,容俊平身邊還跟著兩個壞笑的十一班男生。
譚冥冥知道,自己在這裡拒絕他,少年的自尊心肯定會受到傷害,被很多人嘲笑,現在都高二了,萬一一蹶不振,成績下降怎麼辦?
她臉上微笑著,但心裡頭卻有點頭疼……
她還是將奶茶接了過來,但同時,心裡想著放學後找個機會和這位容俊平同學單獨溝通一下,讓他停止送奶茶這種行為。
“一杯就夠了,謝謝呀。”譚冥冥笑著道,然後從兜裡掏了掏,掏出十塊錢,遞給他。
“不是,這是我——”容俊平剛想說是自己特意買的,但女生看著他的神情雖然溫和笑著,卻不容置疑,他一邊瘋狂心動,又一邊委屈地接了錢。
“那我放學後再——”他話還沒說完,譚冥冥已經飛快扭頭回教室了。
容俊平有些失望,不過在身邊兄弟們的打氣之下,還是笑了一下,覺得還是比較有自信的,說不定譚冥冥同學隻是害羞了不敢再在教室門口多說呢?
他又盯著譚冥冥看了好幾眼,才美滋滋地笑著回十一班了。
……
他走在走廊上,莫名感到脊背一涼,忍不住撓了撓脖子,才回到教室去。
走廊儘頭,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杭祁,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死死盯著,緊抿著唇,因為太用力,而使得臉色有點陰鬱。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神經質蜷了蜷,冷漠的表情令人發寒。
嫉妒纏上他每一個細胞。
……
譚冥冥提著奶茶回到教室,有些無奈地放在了桌子一角,幸好因為她在班上比較透明,還沒人起哄,否則她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了。但壞笑著起哄的人還是有的,那就是任栗。
“你太聒噪了!”譚冥冥剛要讓任栗閉嘴,忽然,就對上了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的杭祁的視線——
這次她沒弄錯,她看了看自己左邊身後,又看了看自己右邊身後,確認杭祁眼眸漆黑,眉弓下掩藏著一種晦暗不清的情緒,一瞬不瞬盯著的,確實是她的方向。
譚冥冥心頭重重一跳,怎,怎麼了?
可隨即,杭祁就垂下眼眸,有幾分冷淡地快步回座位上去了。
——是覺得自己太吵了?畢竟自己平時為了引起同學們的注意,聲音都必須很大,剛才忍無可忍讓任栗閉嘴,聲音也尖銳了一點……
啊,好丟臉。
每次他盯著自己,自己都在丟臉,國旗下暈倒,公告欄前被擠成沙丁魚想必他也看到了。
怪不得冷冰冰地看著自己。
隻怕自己再丟臉幾回,他對自己的印象就是智障了。
譚冥冥默默給嘴巴拉了條拉鏈,懨懨地趴到桌上,也沒心思管八卦的任栗了,她攤開本子寫寫畫畫,在冷漠的杭祁小人身邊畫了一台冰箱,戳了個剪頭,把他丟了進去……
啊啊啊杭祁何止是冷漠,簡直就是渾身帶著從冰箱裡卷挾出來的寒氣好嗎?!
這杯奶茶譚冥冥還是喝了,好歹是自己花了十塊錢買來的,不能浪費,何況,寒冷的冬天喝一點奶茶,也比較暖和,就是總感覺背上涼颼颼的。
而且,奶茶喝多了,頻繁上廁所,弄得肚子怪不舒服的。
這一下午都沒有機會接近杭祁——中途杭祁離開教室過一趟,正好任栗也不在,譚冥冥眼尖地飛快起身,打算去往杭祁桌子塞點什麼,好多一個對勾。
這陣子杭祁和周岩打架留下的淤青好像已經消失了,身上沒再添新的傷口,譚冥冥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一旦受傷,自己就可以送傷藥和創可貼來降低自己的透明度……
但比起這個,她更不希望他疼。
可塞什麼好呢?有了,譚冥冥注意到杭祁桌子一角有一點點崴了進去,有點兒不平穩,他可能沒太在意,但自己可以暗搓搓給他墊平,於是譚冥冥興奮地扯了張草稿紙,疊了幾疊,就站了起來——
但沒想到她剛站起來,任栗就回來了,還剛洗了手,兩隻手甩來甩去!
她氣得要命,沒忍住瞪了任栗一眼,弄得任栗莫名奇妙,還有點小憂傷……自己怎麼什麼都沒做就被討厭了呢。
……但是,譚冥冥坐下去後,安慰著自己,清晨的燈泡數以幾十計,無論如何都能換兩三個人的降透明度了,今天沒機會,明天再想辦法好了。長日漫漫,自己需要有耐心。
於是,放學後她也沒再繼續逗留,而是拎起書包飛快回家去了,今天譚爸爸要去醫院看鄔念,想必回去會比較晚,譚媽媽也要加班,剛好,她可以和狗子玩一會兒。
……
放學的時候,所有人一哄而散,迫不及待地回家,她也不例外,一下子就活潑地沒影了。
杭祁慢了一步,無法送她過馬路,收拾著書包,心情一再沉沉墜落。他朝著她座位看了眼,最後抿著唇,還是一言不發地推著自行車棚,去了打工的網吧。
好不容易染上顏色的冰冷生活,好像又恢複到了以前孤單、晦暗、沒什麼期待的黑白日子。
杭祁心中壓抑,有種快要破土而出的衝動,可被他拚命抑製住。
他心想,即便她幫了自己,那也是因為溫柔和善意,而並非,喜歡。可自己想要的並不隻是那些,自己想要的,卻是喜歡。
是自己太貪心。
……
十點多鐘,杭祁從網吧出來,單肩背著書包,騎上自行車飛馳到家。
寒風凜冽,刮過他略顯蒼白的臉色,他一言不發,沉默無聲地飛馳過一條暗淡的馬路,抵達樓下小區。
然而,就在這時,他腳下自行車猛然刹住,在結了霜的地麵上留下一道重重刻痕。
隻見——
電線橫貫、老舊失修、從來都是漆黑一片的小區,一道道路燈竟亮著,在亂七八糟、臟亂不堪的巷子裡,竟像是低低點燃的無數星辰,細碎光芒儘數落在垃圾桶上、泥濘的路上、生鏽的鐵門上。
於是,平時最肮臟的垃圾桶、生鏽的鐵門竟然也死而複活,反射著淡淡的路燈的光……
他下了單車,喉嚨發緊,緩緩推著自行車朝前走去。
一顆顆星星隨著他的腳步聲悄然亮起,彙成星河,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也照在——他死灰複燃、熠熠生輝、悲喜交加的眼底。
很多年後,杭祁回想起少年時被殘忍生活的獠牙踐踏在泥溝的那些黑暗日子的同時,卻也同時會想起,這一晚,無數星光,溫柔地等候他回家。
即便心知肚明,她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因為喜歡他,他也無法抑製地、無可自拔地,沉淪。
……
而與此同時,坐在公交車上的譚冥冥翻找著書包,打算找根橡皮筋把頭發紮起來,突然從書包裡掉出兩本全新的化學資料,砸在地上。
譚冥冥一愣,撿了起來,一臉懵逼,這是什麼?自己沒買過啊?
突然出現在自己書包裡?
譚爸爸昨晚放的?還是任栗?
她捏著化學資料,隻見這本資料的腰封上印著王後雄成功人士的頭像,旁邊的宣傳語是——“要學化學,就要向成績最好的學習,向第二名學習,沒什麼意義可言。”
譚冥冥:“……?”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