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冬青一頓。
五指再次攥緊,緊繃的肩膀卻終於放鬆。
“有勞,我負責把他帶走。”
身後,抄完巫瑾試卷答案的凱撒愣愣看了半天,突然跳起:“臥槽什麼情況?這這這……你們是拐賣人口還是——”
兩位導師立刻和顏悅色安撫:“沒沒!哎哎我們這個是每期特訓都有的彩蛋活動,答題答的又快又好的可以免費贈送額外輔導一次!”
凱撒:“怎麼不在基地裡麵輔導?!”
導師:“哦,咱們這個輔導很特殊,還能帶剛才那位幸運學員去參觀浮空城護城河裡的大黃鴨。”
凱撒:“就這大雨鴨子放外麵不被砸漏氣了才怪——”
導師一個頭大:“行了行了,這位同學稍安勿躁。”他低頭看向讀卡器,突然一呆。
凱撒抄了巫瑾全部答案,得分也大差不差。
導師瞠目結舌:“這、這位學員也是外傾性E……”
懸浮車內。
雨水不斷衝刷窗扇,毛冬青看向巫瑾。
巫瑾緩緩開口:“執法官先生,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毛冬青:“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巫瑾沉默,最終點頭。
沉悶的懸浮車內,浮空城的第四執法官平靜解釋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出乎他意料,巫瑾比他想想要鎮定。
隻有臉色顯見蒼白。
毛冬青:“我起初的猜想是,衛哥的意識更容易接納你,沒想到你湊巧又是外傾性E。”
“不過,即使外傾性E,進入他人的意識世界也會有一定危險。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危,你可以拒絕。”
巫瑾打斷,直接同意:“我要進去。”
毛冬青看了他許久,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胖乎乎的豚鼠被遞到巫瑾手上。
少年沒有拒絕,沉默抱著豚鼠,胖乎乎的小腦袋在他脖頸上亂蹭。
毛冬青:“我想還是要坦誠告訴你。剛才——如果你拒絕,我也會強迫你過去。”
巫瑾看向窗外,絲毫不為所動。
毛冬青:“因為他對於浮空城比任何都重要。告訴你,是想讓你放心。包括我在內,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帶回來。”
巫瑾終於有了反應,向毛冬青輕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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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軍事基地。
實驗室大門推開,所有人齊齊張望走在前麵的毛冬青——
繼而是身被雨披的巫瑾。
黑漆漆的防水布把少年包裹大半,他隨手把雨披解下扔到門外,雨水順著訓練服滴落如河流。他目光直直看向著最正中的儀器。
宋研究員一愣,反應過來。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巫瑾,克洛森的轉播他看過四期,他甚至做好了一切應對準備。
外傾性E在基因改造產業中並不罕見,對於改造後的人形兵器,他們是唯一可以在高危狀態下進入改造人意識的“天賦者”。
他們是“人形兵器”的反義詞。天真、內斂、情感充沛,但巫瑾卻與他想象的並不相同。
白熾燈下,臉色蒼白的少年更像一把手術刀,直直插入視野之中。
毛冬青和他站在一起。
隻代表一個含義——巫瑾和他一樣,會不惜一切代價把衛時帶出來。
宋研究員起身,大步走過去。
巫瑾低頭,隻說了一句話:“我想見他。”
儀器的遮罩層緩緩上升,實驗室內隻剩下最後三人——和像在沉睡中的衛時。
男人擰著眉,在耀眼如白晝的燈下陷入不可掙脫的夢魘,明明伸手就能觸及光,閉眼時卻投下深邃的影。
巫瑾安靜看著他。
和夢境中的神祇一模一樣。
巫瑾再抬頭,抿著的唇毫無血色,依然認真向宋研究員求教。
“兩台儀器會連接在一起,等你做好準備,就能進入衛哥的意識。”宋研究員解釋:“我需要你做好心理預設,一旦進去——你的意誌會受他主導,你會被迫與他共同承擔情緒,還會被拖入記憶旋渦。”
“可能是任何一個記憶時間點,我們唯一知道的,是記憶場景。場景在R碼基地。”
巫瑾:“需要我怎麼做。”
宋研究員:“讓他信任你,願意被你入侵意識本源,然後——帶他出來。”
“信任是一把雙刃劍,”宋研究員微微停頓,鄭重開口:“如果操縱不當……”
巫瑾看向他。
宋研究員:“你也會被留在那裡。”
巫瑾乾脆點頭。
毛冬青讚賞看向他。宋研究員再不耽誤,迅速給巫瑾反饋他所收集到的信息:“灰霧,高塔,鐵門,還有詭異的哭泣,堆在門內的機械廢墟。最重要的那道門——我們試了三次,沒人能走過那道門。”
“你試著進去,不要完全沉浸,我們會在這裡指導你。”
巫瑾知悉。
第二台儀器再度打開,綠光閃爍。
毛冬青看向淺綠色的燈光。
一旦巫瑾成功,燈光會平穩熄滅,失敗會以紅色示警。
身旁,宋研究員替巫瑾做最後準備:“好了嗎。”
少年頷首,突然回頭,走向沉睡的神祇。
他彎腰,在男人冰涼的手背落下輕吻,大步跨入另一架儀器。
冷硬的探針刺入,巫瑾下意識捂住胃,視野天旋地轉。
骨髓像是被抽空,肌肉不受控製顫抖,眼前一片黑暗。巫瑾咬緊牙關,直到意識接近模糊——
第一道光點終於亮起。
第二道,第三道。所有光芒彙聚,他驀地睜眼——
灰蒙蒙的空氣夾著嗆人的黑煙,巫瑾虛弱蜷縮在地上,許久勉強爬起。
繼而差點翻了個跟頭。
重心不穩。
巫瑾茫然舉起自己的雙手。
有點小。
身高也縮水了……大概隻有十四五歲。
他不再細究,竭力向前看去。
鐵門,鏽跡斑駁的鎖,聯邦九處研究基地。
R碼基地。
巫瑾拖著極度不平衡的小身板緩慢走向鐵門,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就是這道門,他必須想辦法進入——
門內,一道視線向他掃來。
巫瑾下意識看去,驚喜睜大了眼睛。
十五六歲的少年正眯眼看向他,右手傷痕累累,饒是如此依然擼起袖子,左手拎著木棍像是提著他的劍。
他的瞳孔漆黑無光,眉目與十年後相比要稚嫩不少。
抬眼時卻仍然銳利。
像山間的鷹。